《万木春》金土土

6、野人坟1

　　八月初五，绵阳城。
　　三人拎着行囊到城门口时，天色渐暗，城门的守卫催促着进城的人麻利些，宵禁一启城门一关，谁也进不了城，城门口的行人匆匆忙忙，生怕耽误。
　　齐渊把三人的通关文牒递给守卫，守卫粗略的扫了一眼，就催促他们快些走，压根儿没发现李云舟的文牒上画的张小六的像。
　　萧清水满眼新奇，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街坊幡子上的顺口溜，集市上卖首饰的花娘，高喊着拉客的店小二，这就是古代的闹市吗，太好玩了吧！
　　她在前边跑，齐渊和李云舟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齐渊：“如今你已进城，我们便不多留你了，在城里找个营生糊口，过普通人的生活，足够了。”
　　李云舟挑眉：“你还真是执着。”
　　“我虽不知你是谁，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我和你，不是我和她。”李云舟说着指了指眼睛粘在雪梨糕上的萧清水。
　　齐渊站定，一字一句说道：“如今清水身中灯下黑，自身难保，难不成你还想拖累死她不成。”
　　李云舟看向一脚踹翻地痞流氓的萧清水，转头说了句：“她的毒，我会帮她解，至于你，少管我俩闲事。”便朝萧清水走去。
　　“死流氓，老娘打死你！”萧清水撸起袖子又要往前冲。
　　李云舟见她还要动手，一把环抱住她的腰，萧清水停下动作，疑惑转头，“干嘛？”
　　“雅正，雅正。”
　　“雅正个屁，像这种臭流氓就应该物理阉割！”
　　说着，萧清水挣开怀抱，一脚踩在流氓身上，“啊！”流氓惨叫，听着都疼。
　　齐渊无奈捂眼。
　　萧清水潇洒起身，整理衣裙的同时不忘朝被救下的小娘子抛个媚眼，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英雄救美。
　　呵，丫头，被姐迷死了吧。
　　可惜了，姐是直女。
　　小娘子怯生生上前，朝萧清水行礼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云锦，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名讳？”
　　萧清水上前一步扶起云锦，“我叫萧清水，你叫我清水便好。”
　　云锦羞涩浅笑，嗓音婉转动听：“好，清水。”
　　这边友好交流，完全不顾地上疼晕过去的流氓哥，李云舟蹲到他身前，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在男人身上扒拉出一块儿令牌。
　　“喂，你看这是什么？”李云舟举着令牌给齐渊看。
　　齐渊扫了一眼，敷衍道：“你没长眼，不会自己看。”
　　李云舟咬牙：“我失忆了，懂吗，失忆了就是啥也记不得了，能认出这令牌？”
　　齐渊接过令牌，一脸不耐烦，他细细看了两眼，神色一变，是官家人。
　　走江湖的最怕惹上官府之人，倒是不怕死，而是麻烦，官府的人又笨又杀不得，像只苍蝇一样围着你团团转，不伤人但恶心人。
　　萧清水：“地上那个是什么人啊？光天化日的，胆子还真是大。”
　　云锦不敢看地上之人，说起来心有余悸：“他叫牛二，是我家邻居，自他一月前被知府大人收了当差，便日日去我家提亲，我心有所属便婉拒了他，没成想他竟这般龌龊，直接在街上与我动手动脚。”
　　萧清水听得拳头又硬了，“云姑娘，这个给你。”
　　“这是何物？”
　　“软筋散，专治心术不正，他若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对着他的脸一撒，保证药到病除。”
　　云锦笑着收下：“那便谢过萧姑娘了，听你口音不像是绵阳人，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你听说过野人坟吗？我们有事去那。”
　　云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声音带了些畏惧：“恕我直言，那里不太平，姑娘还是离远些好。”
　　萧清水神色微动，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里闹鬼。不知从何时开始，城里人只要去到那，回来后都得了癔症，人变得疯疯癫癫的，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前几天知府找大仙去做了法事，想来能太平一段时间，但还是别去为妙。”
　　齐渊适时插话：“云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先行告辞。”
　　萧清水进客栈时还在骂骂咧咧，齐渊笑她气性大。
　　“我就是看不惯人受欺负，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我就该多踹他两脚。”
　　李云舟踢开长凳坐下，“你可知他是何人？”
　　萧清水：“不知。”
　　“官府之人。”
　　“那咋了？”官府之人就能随便欺负人吗？
　　齐渊倒了杯茶，递到萧清水手边，“行走江湖最忌讳与官府扯上关系，会很麻烦。”
　　萧清水不解：“展开讲讲。”
　　“官家与江湖历来互不干涉，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家有官家的规则，二者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总有人想趟浑这潭水，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
　　齐渊看向萧清水：“所以清水，身为江湖中人，不要和官家扯上关系，一点儿也不行。”
　　萧清水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惹事的。”
　　李云舟低着头，茶杯里的水晃了晃，晃得他恍惚。
　　第二天一早，三人出发去往野人坟。
　　野人坟是什么地儿呢？
　　人死了，没人收尸，城里人怕沾了晦气，就把尸体往城北的空地上一堆，年份一久，尸体一多，便堆成了小山丘，鼓起来像座坟头，因此称作野人坟。
　　那里死的大多是流浪汉，或是被主家打死的奴隶，还有漂泊不定的江湖人。
　　齐渊就是在野人坟捡到的萧清水。
　　绵阳处在蜀地，早上寒露重，浓密的草丛一簇接着一簇，萧清水一路走来，裙摆上沾了不少露水。
　　她感觉小腿肚子一凉，提起裙摆低头一看。
　　“蛇啊！”萧清水一下挂到李云舟身上，李云舟被她带的晃了晃，托住她的腰。
　　一条竹叶青趴在地上，晃悠着身子朝萧清水吐信子，发出“丝丝”的恐吓声。
　　齐渊一记飞针闪过，擦过青蛇身子，没入土里。
　　青蛇感受到危险，不甘的扭扭头，消失在草丛里。
　　萧清水苍白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天知道她萧清水多怕蛇，不只是蛇，她害怕所有无脊椎动物。
　　她一扭头，鼻尖差点撞上李云舟的耳朵，“谢谢你啊，”萧清水手脚并用从李云舟身上爬下来。
　　“不客气。”李云舟摸了下鼻尖，好似没受方才之事的影响，如果忽视他红的滴血的耳根的话。
　　复行百米，空气中带了些腐臭味，估计离野人坟不远了。
　　地上稀稀疏疏的出现些纸钱，有些埋进泥里，有些落在草尖上，越往前走，纸钱越多，这野人坟大多数孤魂野鬼，竟会有人来此烧纸钱。
　　李云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簌簌”，他低头一看，脚踩在了黄符上。
　　李云舟捡起黄符，看了，但没看懂，“喂，你看这是什么？”
　　齐渊停下脚步，冷冷看向他，李云舟忽略他的不爽，拿着黄符笑着朝他摇了摇。
　　“是做法事用的，看样子很新，应当才用完不久。”
　　萧清水也凑了过来：“看来这就是云锦说的法事了。”
　　忽地，浓云压过来，阳光被挡了大片，阴影投在野人坟上，在三人脚下留下清晰的明暗分界。
　　萧清水看着堆尸如山的野人坟，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李云舟嘴角一勾：“当然有，没有鬼哪来的人，没有人又哪来的鬼。”
　　齐渊：“可是吓着了？”
　　萧清水摇摇头：“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人挺可怕的。”
　　三人虔诚的拜了三拜，萧清水嘴里念叨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三人把坟堆上的尸体妥善的安置在一旁的空地上，足足三百八十二具无名尸。
　　萧清水从头到尾找了十遍都没找到她母亲的尸身，“齐神医，你还记得我娘身上有挂什么东西吗？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清水，这里没有你母亲的尸体。”
　　“不可能，你说过她就葬在这的，都过了十五年了，尸身变化大很正常，我们仔细的再找一遍，肯定能找到。”
　　萧清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间很难受，对她来说，这只是游戏世界，可是，对她来说，这是她离亲人最近的一次。
　　萧清水拽出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上边刻着萧清水的名字，是她父母给她打的。
　　若是没生变故，游戏里的萧清水应该会在爹娘的呵护下，快快乐乐的长大吧，就像嫋嫋一样。
　　银光一闪，一只飞镖破空而来，直击萧清水门面。
　　萧清水闪身，赤霄剑寒光乍现，飞镖原路打回，暗算之人闷哼一声，手臂被划破。
　　那人一身黑衣，步法奇特，身影如鬼魅，持剑飞速朝萧清水攻来。
　　萧清水眼眸微眯，只听赤霄剑铮的一响，震声不绝，黑衣人的剑拦腰断成两截。
　　黑衣人大骇，好强的内力！
　　“你是谁？”
　　黑衣人眼见不敌，转身逃向密林。
　　萧清水提剑就追，李云舟二人紧随其后，三人跟着黑衣人来到密林深处。
　　林中雾气弥漫，能见不过一臂距离，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仅能靠耳朵听声辩位。
　　萧清水耳朵一动，左边，赤霄剑刺出，黑衣人挡剑拆招，再次没入迷雾不见踪影。
　　“沙沙”
　　叶随风动，或是，随人动。
　　李云舟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殊不知剑锋已然落到他身侧。
　　李云舟眉头一挑，要不要让他伤到自己呢？伤吧，这样有理由卖惨。
　　“啊。”
　　断剑划过李云舟手臂，带出一道血痕，李云舟捂住手臂痛呼。
　　赤霄剑直穿迷雾，飞快刺向黑衣人，剑影之快无人能躲，黑衣人被直贯右胸，死死钉在树干上。
　　萧清水从迷雾中跑来，扶住受伤的李云舟：“伤哪了？”
　　“手臂。”
　　萧清水解下发带，绕着他手臂紧紧缠了几圈，“你先将就一下，我这儿没有金疮药，等会儿让齐渊给你处理。”
　　萧清水散落的头发轻飘飘的落到李云舟掌心，有些痒，他想伸手去挠，却被萧清水紧紧抓住，动弹不得，只能用力攥起拳，缓解发丝带来的痒意。
　　萧清水给他绑完带子，抬眼便见他愣神，担忧道：“你咋了？该不会吓傻了吧？”
　　李云舟抿唇，避开她的视线：“没有。”
　　“没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