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骑士与亡灵法师》ID易青

8、薇尔娜

　　西莉亚在任务前夜踏入白岩城。

　　她在铁匠街挑了一套轻便的皮甲，皮革散发着新鞣制的气味。

　　黎明时分，她穿过街道，朝红堡行去。

　　晨雾中，那座赤红色的堡垒俯瞰着整座城市，尖塔刺入铅灰色的天空。

　　温特沃斯家族的纹章悬挂在城门、街角和每座瞭望塔上。

　　这个家族的影响力渗透进白岩城的每一块石砖，每一条街巷。白岩城是他们的城，这是每个居民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西莉亚此行的终点是红堡，温特沃斯家族的权力中心。

　　而她此行任务的委托人，正是家族现任家主——薇尔娜·温特沃斯。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护送一具尸体的任务，报酬竟高达三枚金币。

　　红堡大门紧闭，守卫森严。

　　西莉亚上前，递出猎人公会的凭证。守卫接过，一人仔细查看单子，另一人则上下打量西莉亚，在她腰间的剑柄处停留片刻。

　　两人简短交流后，放下长剑，推开了侧门。

　　踏入红堡，一股寒意莫名袭来，西莉亚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高墙耸立，回廊蜿蜒，她一时迷失方向。注意到花园里正在修剪枝丫的女人，她便走上前去。

　　“你好，请问偏厅仪事厅怎么走？”

　　女人停下动作，转头。“你指的是狮鹫仪事厅？”她注意到西莉亚腰间的长剑，“你是接了护送委托的猎人？”

　　“是。”西莉亚回答，同时察觉到女人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左眼。“怎么？”

　　她笑了笑，语调轻柔。“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停顿片刻，她放下剪刀，动作不疾不徐。“狮鹫仪事厅，这边走。”

　　“与众不同？”西莉亚想，她倒是不想要这份与众不同。

　　两人踏上宽阔的石阶，一级一级向上攀登。石阶两侧的火盆燃烧着，噼啪作响。石阶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双开门，门上装饰着繁复的金属纹饰。

　　“是缇米给你的任务？”女人问道。

　　“缇米？”西莉亚一脸茫然。

　　“猎人公会的接待员。”女人解释道。

　　“哦，是的。”西莉亚这才反应过来。

　　女人听她如此回答，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来到石门前，两名侍从肃立两侧。“薇尔娜大人。”

　　侍从低头行礼。西莉亚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温特沃斯家族的家主——薇尔娜·温特沃斯。但她为何会在花园里修剪花草？

　　“很意外？”薇尔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有点。”西莉亚坦诚道。

　　“我只是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薇尔娜推开石门，走进房间。

　　西莉亚环视仪事厅。与红堡的雄伟外观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私人的会客室。

　　一张圆桌占据了中心位置，可容纳十几人。壁炉中火光跳动，映照在骑士壁画上——手持火炬的骑士，和下方咆哮的灰熊，皆是温特沃斯家族的象征，与他们的家徽一致。

　　“随便坐。”薇尔娜指向圆桌。“其他猎人可没你这么准时。”

　　西莉亚的目光随着薇尔娜移动到厅堂角落——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薇尔娜走到门前，拉开木门，一股酒香飘散而出。门后是一间幽暗的酒窖。薇尔娜弯腰进入，片刻后拿着一瓶酒和两只高脚杯走了出来。

　　她将杯子放在圆桌上，斟满。“尝尝。”没有多余的解释。

　　“温特沃斯大人，我不喝酒。”西莉亚直视着对方。

　　“哦？”薇尔娜端起酒杯，然后小口啜饮。“这可是‘潮归地塞莱斯蒂’酿造的，产量极少。”她放下酒杯，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你不尝尝，真是可惜了。”

　　西莉亚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说道：“大人，我是来执行任务的。”

　　“我知道。”薇尔娜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喝我的酒？”

　　格纳修斯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让西莉亚感到一丝不悦。她不明白，这位家主为何对自己抱有如此明显的敌意。

　　三个金币固然诱人，但她并非非做不可。

　　“大人，”西莉亚说，“如果您不想让我接这个任务，我可以放弃。”

　　薇尔娜扬了扬眉，似乎对西莉亚的反应感到意外。

　　“有意思。难怪缇米会推荐你。”

　　她停顿片刻，又问道：“你知道为了这趟护送，我请了多少猎人吗？”不等西莉亚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道：“九个，加上你。”

　　护送一具尸体，谁会来抢？西莉亚想起先前在猎人公会大厅里听到的议论。

　　九个猎人，就为了护送一具尸体？她不禁怀疑，这具尸体究竟有何特殊之处？难道是温特沃斯家族的重要人物？但如果是家族成员，为何要请猎人护送，而不是家族卫队？

　　薇尔娜看着西莉亚疑惑的表情，问道：“你还没看过要护送的尸体吧？”

　　西莉亚摇摇头。

　　“我建议你去看看，”薇尔娜给自己倒满酒，“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个任务。”

　　薇尔娜既然如此说了，西莉亚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西莉亚同意，薇尔娜拍了拍手，一个佣人应声而入。她吩咐佣人带西莉亚去存放尸体的房间。

　　佣人躬身，“西莉亚大人，这边请。”

　　他们穿过一个个拱门，来到位于红堡角落的一间房间。

　　一股寒意从房间里渗透出来，这里比红堡其他地方都要冷得多。

　　佣人用钥匙打开木门，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西莉亚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我还有事，西莉亚大人您慢慢看。”佣人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留下西莉亚独自一人面对着这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光线昏暗，但借着门口和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勉强可以视物。

　　炉火正旺，却丝毫没有驱散房间里的寒意，反而更显阴冷。房间角落里，一张木桌上，白布覆盖下的尸体轮廓依稀可见。

　　西莉亚犹豫着要不要掀开白布，身后传来薇尔娜的声音。

　　“不敢？”薇尔娜径直走到西莉亚身旁，一把掀开白布，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寻常贵族女子面对尸体时的畏惧或不适。

　　西莉亚不禁愣住，这与她之前对薇尔娜优雅形象的认知大相径庭。

　　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尸体上。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心头一震：尸体扭曲变形，白骨刺破皮肉，暴露在外。面部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伤口处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隐约可见蠕动。唯有那双圆睁的湛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其中满含恐惧和痛苦。

　　对于极少亲眼见过尸体的西莉亚来说，这副景象过于骇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薇尔娜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重新将白布盖上。

　　“看完尸体，有什么想法？”

　　见西莉亚沉默不语，薇尔娜率先开口：“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那我想问问，你和缇米是什么关系？”

　　西莉亚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而且她记得自己进门之前就已经回答过同样的问题了。

　　“大人，如果您指的是公会接待员缇米，我只和她见过一次。”

　　“就见过一面？”薇尔娜追问。

　　“是的，大人。”西莉亚回答。

　　“很好。”薇尔娜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趁其他猎人还没来。”

　　西莉亚总觉得，薇尔娜说这话时，语气和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具体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他是怎么死的？”西莉亚问道。

　　薇尔娜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叫乔伊，是白岩城里小有名气的猎人。大概七天前，我们的人在幽影森林里发现他的尸体。”

　　“幽影森林？”西莉亚微微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地方离白岩城近千里，快到沃纳行省的边缘地带了。

　　“温特沃斯大人的人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有，这位乔伊和温特沃斯家族有什么关系？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运送回来？”

　　薇尔娜走到一旁摆放武器的桌子旁，拿起一把长剑，随手挥舞了几下。

　　“有人出钱，我们办事，仅此而已。”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见过乔伊使剑，”她顿了顿，补充道，“白岩城里，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您的意思是，乔伊是被野兽或魔兽杀死的？”西莉亚问。

　　“或许吧。”薇尔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相信死人复活的传说吗？”

　　西莉亚沉默了片刻。死人复活？这怎么可能？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只有光明神才能做到这一点。

　　薇尔娜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西莉亚的肩膀：“其他猎人快到了，我们先出去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西莉亚原本以为这个护送任务是薇尔娜发起的，现在看来，温特沃斯家族也只是受人委托？她对着薇尔娜的背影问道：“送到埃塞尔城之后，尸体交给谁？”

　　“光明教廷。”薇尔娜没有回头，丢下这句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