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说》乙醇化合物

25、无处

　　“你要干什么你告诉我。”

　　齐怀邈紧紧拽着他一只手往外拉，刘景寻拽着安全带往后缩，两人僵持不下。

　　“我们去开房吧。”刘景寻试图把自己的手腕拽脱臼，“总之我还没准备好。”

　　“宝贝，人生中大部分事情都是来不及准备的。”

　　“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是真的要睡在你爸妈隔壁！”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带你见见他们。”

　　刘景寻脸色惨白，缓缓卸了力。

　　他踌躇片刻，开诚布公道：“我从来都不想跟你结婚，生孩子也只是手段。我只是想把我爸和我哥拉下马。”

　　齐怀邈也松开手，刘景寻的手腕上被他攥出一圈淤紫。

　　他被突如其来的坦白冲得有些无奈，站在车边踌躇几步。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所以呢？咱们都到这种地步了？”

　　“所以我不可能跟你见家长。我没有跟你组建家庭的想法，那样我要的你就给不了我了。”

　　一声叹息，齐怀邈坐回车上。

　　他绞尽脑汁，缓缓组织语言：“家里的小辈想捞点什么在这种家庭是很正常的事，他们只会觉得你还挺上进的。不说江清瑜，就是几个远亲的孩子想借着我们家的势力做点生意，我父母也不会反对。更不要说是自己儿媳妇。”

　　刘景寻为难地缩在旁边，他伸手去摸他的脸。

　　“景寻，你只是不喜欢我。可爱情和面包真的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东西吗？”

　　“从我个人的角度上说，本质上不能。”刘景寻老实地回答。

　　“那你就是觉得有孩子当羁绊，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刘景寻不说话。

　　齐怀邈又叹了口气。

　　“我不觉得你真的喜欢江清瑜到什么程度，也不觉得你蠢到不知道当我的伴侣有多少好处。我该怎么说你呢，刘景寻？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矛盾吗？”

　　刘景寻看着窗边，似乎意动，凑上来亲他，出乎意料地被推开了。

　　齐怀邈说：“还有你的病。本来应该吃药辅助治疗的，这次我把你带出来，就得找人看着你。”

　　“我不觉得我有病。”刘景寻闷闷地说。

　　“你只是大部分时候认知没有问题。你这种家伙是最难搞的知道吗？嘴死硬，肯定不配合，智力水平还不错，弄不好还会在量表上撒谎。”

　　刘景寻别过头。

　　“你乖乖回答几个问题，我就不带你进去，行不行？”

　　刘景寻沉默。

　　齐怀邈伸手去扳他的肩膀，从腋下把人架起来往外拖。刘景寻惊惶地挣扎，他问：“行不行？”

　　“行。”

　　“最近胃有没有不舒服？”

　　刘景寻爬到最深处窝住：“我胃一直不好。”

　　“头痛不痛？”

　　“偶尔？”

　　“忘事严不严重？”

　　刘景寻奇怪地看着他：“我常年忘事，所以一直用备忘录。”

　　“……”

　　齐怀邈组织语言：“你这个常年的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春期之后，一直？”

　　齐怀邈慈爱地摸他脑袋：“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做点检查。”

　　“不要。”刘景寻打开他的手，“我如果真有精神病怎么办，你不就顺理成章把我关起来了？”

　　“不会的，我保证。”

　　齐怀邈要招呼司机，跟俯身看着车窗的他妈对上视线。

　　齐母问：“怎么不下车？小刘害羞了？”

　　刘景寻缩成一团捂住脸。齐怀邈把他团进怀里：“有点。还没说好。”

　　“你们是说话呀，还是串供呀？”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刘景寻求助的目光转向齐怀邈，齐怀邈若无其事地目移。

　　“我不想。”刘景寻低声说，“我不想。我觉得我这样挺好，一个人也能过。”

　　他忽然感到一阵缺氧的预兆，手放在颈动脉上，皮肤下薄弱的跳动被手指紧紧按住，前额酸痛发紧。

　　齐怀邈把他的手扯开，转头对齐母说：“还没收拾好。”

　　齐母摊手：“我先进去了，你们收拾好了再来。”

　　齐怀邈回身把手贴在他前额：“哪难受？”

　　“我承认我有精神病。”

　　“有就有，治就是了。掐自己干什么？”

　　“我不是疤痕体质。”

　　“我知道。你……”

　　齐怀邈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之前吃过药吗？”

　　“没有。”

　　“也没看过医生？”

　　刘景寻摇头：“能熬。”

　　“没确诊就当没得？”

　　“医院会跟学校报告，学校会和监护人报告。”

　　齐怀邈沉默，问：“那我把你放在哪里，你会舒服一点？”

　　刘景寻声音微微颤抖，干笑：“送我回家吧。发病的时候哪里都不舒服，但是我有个全世界最让我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去。”

　　齐怀邈踌躇片刻，自己开车送他回家。

　　轿车停在别墅门口，齐怀邈问：“要我陪你进去吗？”

　　刘景寻趴在车窗边，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

　　“我们就到这吧，不用送我。下次碰见个一夜情对象，别轻易要把对方往家人面前带了。”

　　他镜中的侧脸看起来实在苍白脆弱。

　　齐怀邈嗤笑一声：“这就打算一刀两断了？这么平静？不打算掉两滴眼泪？那个计划可是有序推进中，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来求我了。”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被你甩了。那样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但是更恶心。”

　　驾驶座的人一愣，下车扯开后座的车门把他压在座椅上，顺手把车门带上。

　　“我觉得你还欠我几炮。打完再放你走怎么样？”

　　刘景寻抬眸冷淡地看他，眼里蓄着的眼泪却顺着眼睫落了下来。

　　那眼神比起冷淡，更像是一只被剥掉利爪的猫发出的低吼。

　　“你指望我会心软？”齐怀邈用手背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不愿意回家，那为什么说要回家？”

　　刘景寻发出一声简短的喉音，用力吞咽把泣音咽下，声音哽咽：“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被信息素骗了，以为你足够可靠，事情也会像我期待的那样发展。”

　　“我以为你更不愿意待在医院。”

　　“我都不喜欢。如果可以，我会在我以前那个出租屋里待到死。”

　　“喜欢一个人待着，嗯？那为什么答应我？”

　　刘景寻泪流满面，齐怀邈伸手抽了几张纸给他擦，眼泪却像决了堤似的不断涌出。

　　“不准哭了，再哭我就……说不准哭你就真的不哭了？”

　　“以前也这样。”刘景寻的神情从委屈骤然变成了冷漠，只有声音还有点哽咽，“如果继续哭会挨打。”

　　齐怀邈爱怜地亲他的脸：“再哭我就说没品笑话了。”

　　刘景寻又开始结结巴巴地流泪：“比……比如说？”

　　“比如说还冻着的王八？”他把刘景寻揽进怀里，“好了，乖宝贝，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宝贝。不哭了。”

　　刘景寻呜的哭出声，眼泪打湿了齐怀邈的衬衫。

　　他哭得两颊通红，齐怀邈换了个姿势抱着他，低声问：“现在怎么办？你娘家亮着灯哎。”

　　刘景寻挣脱出来，抽了张纸擦脸。

　　“回去吗？我就跟他们说，我犯错了，你生气要回家住几天。我连我犯了什么错都想好了。”

　　刘景寻冷漠地擤鼻涕：“不要。我不喜欢让别人发现我哭过。”

　　“噢，没有反对别的。”

　　齐怀邈笑了，伸手整理他的头发。

　　“接受良好，嗯？我其实一直猜想，你自己或许也挺享受这段乱七八糟的关系的。前段时间我让小鱼一起看着你，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测试你自己能不能接受跟兄弟共妻？”

　　“不太能接受。”齐怀邈实话实说，“尤其发现你两个都不怎么喜欢的时候。”

　　刘景寻把垃圾紧紧攥在手里，齐怀邈从他手里抠出来，丢进垃圾桶。

　　刘景寻说：“都两个了，我也不会有功夫找第三个。”

　　“但是你都喜欢，也都不喜欢。”齐怀邈说，“所以我还在想办法。你觉得小鱼能心甘情愿地接受你变成他嫂子吗？”

　　“不能。”

　　“他是那种一定会在婚礼上穿礼服抢亲的人，偏偏你还会跟他走。”

　　刘景寻思考那个情景，不由得笑出声。

　　“好玩吧？”

　　“感觉你那时候的表情会很难看。”

　　“所以得想办法嘛。”

　　齐怀邈又贴过来，刘景寻看着他，没动作。

　　啾一声，齐怀邈心满意足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感叹：“我真是太好满足了。”

　　车窗被人敲了敲，刘景寻神经质地蹿起来，险些撞到车顶。

　　齐怀邈降下车窗，刘光寻堆笑的脸出现在刘景寻旁边的车窗外。

　　“齐总？”

　　齐怀邈余光看见刘景寻嘴一撇，伸手把他揽到身边，冲刘光寻点头。

　　刘光寻食指点点刘景寻：“他是，犯了什么错了？”

　　“闹别扭，非要回家。”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刘光寻看不见的阴影里，刘景寻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如芒在背。

　　刘光寻的神情耐人寻味，目光不善地落在刘景寻身上。

　　齐怀邈说：“但是哄好了。”

　　刘景寻露出半边神情脆弱的侧脸，他的头发半长，遮住了上目线。

　　刘光寻的神情有所松动，赔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这孩子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跟我说，我肯定好好教育他。”

　　齐怀邈颔首，和他对过眼神，关了车窗。

　　目送刘光寻离开，齐怀邈忍不住吐槽：“我时间有这么短么。”

　　刘景寻用他的衣领蹭掉额头哭出的汗，委屈地嘟囔：“真像个老鸨。”

　　齐怀邈失笑：“所以你之前要公司，不叫童年阴影的反抗，你这是光荣的推倒压在身上的大山。”

　　“谢谢你，光荣的大山先生。我决定减少口头上吊你路灯的次数。”刘景寻说，“可我去哪合适？”

　　“跟我回家。”

　　刘景寻脸色大变，齐怀邈连忙说：“我还没往家里带过人，你是第一个——退一万步说，不一定非得是结婚对象。我有不少圈子里的‘朋友’，不管什么人都往家带。”

　　刘景寻表情好看了些，依旧为难道：“我以前的人设是管家小刘，在外面有老公。”

　　“？”

　　“就是你妈来的那次，我还怀着宝宝的时候。”

　　“我妈？”

　　“我没跟你说过？”刘景寻回想，“对了，那天你是去跟人家相亲。然后就……”

　　“那天？”齐怀邈脸色也难看起来，“那天我是弄你公司的事去了，不是相亲。”

　　他观察刘景寻的脸色，斟酌词句。

　　“宝宝的事，和我妈有关系吗？”

　　刘景寻不自觉抚上小腹：“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清楚自己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是它不舒服，被我忽略了？”

　　齐怀邈用力摸摸他的脸：“别想了。管家小刘是怎么忽悠我妈的？”

　　“就是说我有老公，平常不常住那，给你说了不少好话。”

　　“怪不得。我妈肯定觉得那些话是我教给你的。”

　　齐怀邈说：“她知道的时候气晕过去了。自己儿子在外面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哄着人家教了那么多漂亮话，让人家怀着孕还伺候自己……更不要说刚发现有了孙子，就又知道孙子没了。”

　　刘景寻说：“气晕了？”

　　齐怀邈牵着他的手，虔诚道：“我一定会赔你一个孩子的。”

　　刘景寻打开他的手。

　　齐怀邈起身开车准备回程，刘景寻也下车移到副驾。

　　临近中秋，晚间车窗上有了几分凉意。他贴着玻璃沉思，放在嘴边的指节印上深红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