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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吃完早餐我往家走,糕点蒸点炸物粥,邹一衡点了好些样,分量都不多但种类多,我吃完感觉吃得比我平时午饭还吃得撑些,我饮食向来不规律,不吃也不觉得饿,但随时吃也能吃得下去,还能吃挺多。

      我从住院部出来,穿过门诊楼和儿科,走到综合楼后面的旧住院部。

      我租的小单间在旧住院部对面,丧事一条龙门面楼上,除了便宜没有其他的优点,夏暖东凉,从早到晚汽车从底下一过,那动静跟地铁进站差不多,感觉床边的窗户都在震,特别热闹。但它比这附近其他的房子便宜了快三分之一,就这三分一的价格足够让人忍受它所有的缺点。

      门锁我搬进去一个周就坏了,门是老式的木门特别有年代感,房东说原先这房间也不是住人的,用来做生意的,下去就能直接到街上,特别方便。确实,从丧事一条龙上来就能直接到家门口,我没具体问房东是做什么生意的,万一说是做棺材生意,那我还是会住在这里,我对丧葬行业没有歧视只有敬意。

      房东平时不住附近,让我自己换锁,我找了把黄铜挂锁挂在门上,每天用小拇指大小的迷你钥匙开门,这锁就是不拿钥匙也就是一分钟的事,但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我不担心安全问题,哪个小偷会偷到寿衣和花圈的二楼,还不如直接偷一楼的花圈和寿衣。

      我开了锁走进房间里,这栋楼租户搬走时不要的旧家具都堆在顶楼的天台上,我搬了张床和一个单人的懒人沙发下来。清理沙发时,发现不知道多久之前的饼干碎屑还夹在沙发缝里,我当时把沙发一拆立刻感觉自己整没了鼠鼠一家子的宵夜,但它现在洗过消过毒之后放在窗边,看着还像是那么一回事。

      实木桌子是原本屋子里就有的,我把桌上今天会用到的书都收进包里,今天不止接了医科大的课,还跨校区接了隔壁美院和体院的课,也算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了。

      我换了衣服坐到书桌前,发消息给杨哥说了一声左手骨裂了,我晚上会去,不用给我算钱,但怕杨哥他们忙不过来,看这几天要不要再请一个兼职。

      杨哥的消息来得很快,问我怎么回事要不要紧,我说不要紧,遇到偷车的了,不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了,杨哥回说没事。

      快递点的工作算是停了,外卖也是做一天挣一天的钱,还有什么事能做的,我一边思考一边转手里的手机,屏幕感应到人脸亮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时间,快七点了,邹一衡睡着了吗。

      再收到邹一衡的消息是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他问我吃饭了吗,我回他说吃了,他说好,聊天结束。

      我上完最后一节外国美术史从美院后门出来,还好是冬天,夹板藏在宽松的棉服里基本看不出来,如果是夏天,这身残志坚上课的同学说不定就被老师记住了。挤上公交车的时候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手举起来,还没等我犹豫清楚,跟着挤上来的同学贴在我书包背后,一点缝隙都没留,我被挤着扒在前面的书包上。

      手这整天一直断断续续地有点疼,挤着的时候也只是疼得多了一丁点,不太多,但凡一举手就能给前面人一肘子,疼也不能攻击无辜群众,下车时也不好下,得把人先拧正了,要转个圈下车,举着手就能扫倒身边一片脑袋。

      挤了半小时终于从趴改为站,一下车,我感觉终于能呼吸了。我从医科大后门进去,走进快递点的时候,杨哥正在拆装快递的大编织袋,他看到我,一叠声叫:"来来来。"

      嫂子连同那一列、从最里面扫描机一直排到门口的同学,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我,跟列队欢迎似的,排在队伍最末的人离我不到一米,他头一扭,就和我脸贴脸了,我强忍住才没立马转身退出去。

      我火速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杨哥笑着迎了上来,我赶紧问他:"做什么!"不过没控制好音量,做什么三个字喊得跟半夜看见贼似的。

      杨哥伸手拽我的书包袋子,我捂着没给,压着声音喊了一句:"抢劫啊?"

      "诶诶诶,"杨哥一边诶一边放开手,"我接你的包,你这不是骨裂了吗。"

      "骨裂的是左手,我右肩背的包,"我低头往里走,杨哥那一嗓子高亢的来来来,我走一路跟一路注目礼,走得差点顺拐,"哥你干嘛?"

      杨哥说:"你这不是见义勇为,光荣负伤吗,不得表达一下欢迎和敬意。"

      我突然觉得不止是手疼,我的牙也开始疼起来,当时就该和杨哥说走路上踩个香蕉皮摔了。

      杨哥对里面的嫂子喊道:"卉珍,小肖来帮着取件,我们弄入库,他跟歹徒搏斗骨折了,左手使不了劲。"

      嫂子卉珍的声音从货架那头远远传来:“好。”

      歹徒?搏斗?

      哥你在说什么?

      聚焦在我脸上和后脑勺上的目光快把我盯化了,我一声不吭地顶着一队列的注目,走到货架最里面,接过嫂子手上的包裹。

      "不用休息吗?"

      "不用,一只手够了。"

      我说完拿着手上的包裹走到柜台,递给等在面前的同学,一指旁边的一体扫描机,说:"出库。"

      "酷啊,小哥。"同学接过快递说。

      我只想叹气,我不习惯被人看着,像在动物园吃着香蕉的猴子突然被拉到马戏团里,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往常排队时大家都在玩手机,今天他们手机也不爱玩了,全都看着我,唯一一个举起手机的,做贼似的把摄像头悄悄对着我,让我找快递的效率一时高得出奇,没剩多少了,我想,把这列看到热闹的取完就好了。

      "跟歹徒搏斗啊?"在我把包裹递出去的时候,面前的寸头突然搭话道。

      我没接话,多看了他两眼,他看着有点眼熟。

      "你叫肖什么?"他不接快递,转而又问道。

      我想起来了,那天走在肖未旁边的就是这个寸头,脑袋特别圆,圆得跟篮球似的。

      我把快递放在桌上,不知道他买的什么,包裹有点重量,我没有特意砸在桌上,但它自重下落的声音听起来就是砰地一声。他拧着眉,看着像要发火。

      "不好意思,手滑了。"我说。

      我把右手按在包裹上,翻了个面让快递单朝上,然后右手往旁边一推,包裹溜似地平移出去,滑了一段,最后稳稳地停在一体扫描机上。

      扫描机立刻播报:"包裹已出库。"

      我看向排在他后面的同学说:"下一个。"

      后面的人走上来他只得往旁边让去,在走之前他盯了我好几眼,我不想惹事,没有和他的眼神对上。

      忙完晚饭后这一段,来取件的人就变少了,取件也不用排队了,偶尔来一个人,等他报了号,我再过去取就行。我走到后面仓库和杨哥一起把包裹都整理出来,单手其实不影响入库,只是把快递大件放货架顶层时没双手方便。

      "明后天也来吧,"杨哥把小板凳和扫描枪递给我说,"工资照样算。"

      "谢谢杨哥。"我接过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来,把地上的包裹一件一件按大小分开。

      杨哥突然问道:"你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

      "我不是。"我说。

      杨哥笑了笑,说:"能感觉出来。"

      "什么感觉,"我边捡包裹边问他,"没文化的感觉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杨哥弯着腰又笑,笑完他沉默了一会说,"辛苦。"

      今天的快递比昨天还多出一车,入完库已经十点半了,我把编织袋叠起来收到快递车里,杨哥走过来对我说:"今天我来打扫,你先回吧。"

      "不,"大约是我拒绝得太快,杨哥准备给车上锁的动作顿了顿,我接着说,"我打扫完就回。谢谢杨哥。"

      "哎,行吧。"

      我打扫完锁上门走出快递点,拿出口袋里静音的手机,果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从包里拿出充电宝插上,等了几分钟再开机,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一条一条地跟鱼吐泡泡似的冒出来,震得我的手指都有点麻,我勾选全部已读,再打开未接来电。

      同一个号码后面标红的数字显示,括弧五十二括回。

      您有五十二个未接来电。

      如果是满格的电量她能打满一百个。我按着红色的数字播了回去,还没开口,那边的声音懒洋洋地说:"是通知家属过去认领尸体吗?"

      路灯亮得像灯塔,光照得黑夜仿佛是流动的海浪,我在海浪中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她的声音留在身后,我挂断电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能从容地说出所有刻薄的话,但我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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