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路折山

1、全球进化

　　荒芜的风在废弃的城市上空盘旋，裹挟着细微的荧光尘粒，冲击着破碎的地区，将一切染成沉闷肮脏的颜色。
　　天色低垂，像是被泥草铁锈焊接成的钢板，笼罩着大地，透不出一丝光亮。
　　地面布满扭曲的植物和散发着恶臭的腐败痕迹，偶尔传来不明生物低沉的咆哮声。

　　低活跃地区，代号“花园”。
　　唐琢站在一处建筑残骸的旁边，慵懒地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地平线。
　　他的手中拎着一把改装过的能量步枪，腰间还别着一个通讯器大小的金属探测仪，此刻探测仪显示屏的方寸之间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这是该地区赫尔因子活性超过正常阈值的标志。
　　唐琢感到一阵火气从后心升起，心跳有些加快。
　　他有些烦躁，痞气十足的英俊眉眼紧紧皱了皱，然后将手伸入身后的背包，摸出一只基因稳定剂。
　　他干净利落地拧断瓶盖，取出注射器，推掉空气，一针扎在自己的左手小臂。

　　……

　　21世纪末，地球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太阳异常活动。
　　数次超强太阳风暴导致地表辐射水平急剧上升。大气层受到冲击后，多种高能辐射穿透力增强，刺激了生物体内DNA的异常重组，所有生命体的基因因某种未知因子产生畸变，这一因子后来被命名为“赫尔因子”。
　　赫尔，北欧神话中的冥界之主，掌管生死，支配存亡。

　　受赫尔因子影响，动植物纷纷展现出形态强化、超感官觉醒、群体协作增强等不可逆的异变和进化。
　　甚至，许多生物由于基因重组失控而发生病态变异，成为了极具攻击性的“狂暴物种”，进化带来的力量与危险交织，彻底改变了地球的自然平衡和生存格局——文明进程被迫暂停，城市在进化生物的入侵中化为废墟，幸存者流离失所。
　　人类从地球的主导者，沦为与其他生物争夺生存空间的一员。

　　幸而很快，人群中出现了第一例“进化者”。
　　那是一名普通的成年女性，她在一次“狂暴物种”的袭击中幸存下来，并展现出远超常人的速度以及反应能力。
　　然而，随之而来的发烧、神经崩溃、器官功能衰竭，一系列的副作用使她在觉醒后的数周内迅速衰弱，最后死亡。

　　越来越多的“进化者”出现在幸存者当中。
　　他们在身体素质、精神领域、感官感知等方面展现出不同程度的进化，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能力全都伴随着基因失控带来的强烈副作用。
　　有些人在身体衰败中消亡，有的人饱受精神崩溃的折磨。

　　这场生存危机中，一些幸存的科研人员和政府势力联合成立了一个跨国性组织——蓝塔，它们致力于建立幸存者基地，维持社会秩序，以及探索解决进化副作用的方法。
　　多年研究，蓝塔推出了一种具有革命性技术的注射类药剂——基因稳定剂。
　　它能够在抑制赫尔因子对人体基因破坏性重组的同时，保留部分的进化能力。
　　基因稳定剂的诞生让人类第一次对这场突如而来、福祸难料的自然进化拥有了主动控制权，也使得蓝塔成为人类文明新纪元的绝对话语者。

　　……

　　唐琢看着手里这管小小的针剂——蓝塔官方限量配发，每位进化者每月三支，再想多买就只能去黑市，不到5ml，足足价值一根金条。
　　他在五秒内将基因稳定剂全部推进皮肉，舔舔后槽牙，非常随意地拔掉针头，也不管冒血的小臂，一抬手将废弃的注射器丢到废墟之中。
　　很快，燥郁厌烦之感逐渐消失，他的心跳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腰侧的对讲“嘶啦”两声，然后响起一个有些失真的声音：“队长，一切正常。”
　　唐琢按下对讲，简单部署，：“陈满留下警戒，家欢小北跟我进园区。”
　　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懒得像只刚刚睡醒的大猫。

　　对讲里顺序响起几声应答。
　　很快，一男一女动作迅速、身姿轻盈，快速朝着唐琢靠近。
　　等两人行至近旁，唐琢开口询问：“稳定剂够吗？”
　　林北点点头。
　　“够，赫尔活性超标不多，我刚刚注射了一支，目前无异常。”秦家欢展示了一下小臂上的针孔，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看唐琢，反问：“琢哥你呢？”

　　越高的进化等级，意味着越不稳定的基因组合，意味着越强烈的副作用，更意味着越容易受到赫尔因子活跃的影响。
　　林北是个B级速度型进化者，所以他没事。
　　秦家欢是B 级感知型进化者，所以她受到了一些影响。
　　而唐琢，是A级进化者。

　　“没事。”唐琢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快四点了，通常，六七点钟就会日落，在活跃地区过夜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至少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花园”范畴。
　　思及此，唐琢率先转身走近身后的断壁颓垣，外立面玻璃墙上找到一处破损，低头钻了进去。

　　园区的废墟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尤为阴森。
　　大楼内，断裂的管道悬挂在半空，滴落着不明液体，墙壁上爬满各种各样的攀藤缠蔓，闪烁着各色的诡异微光。这里曾是一个种植栽培实验园区，如今早已被活跃地区的变异生态侵占，成了进化植物盘踞之地。
　　唐琢一行的目标非常明确——园区资料室。
　　这间隐藏在废墟深处屋中存放了一套末世前的植物数据和基因资源。

　　从前，“花园”作为中高活跃地区，一直被蓝塔列为禁地，因此许多遗落资料数据无法回收。
　　一周前，蓝塔监测处检测到“花园”地区的赫尔因子活性大幅降低了，重新评估后将其改定为低活跃地区。
　　随后，距其最近的长洲基地接到蓝塔部署，开始探索这片隐没在蓊郁浓荫下的危险“花园”。
　　作为长洲基地实力最强的佣兵组织之一，猎风接下了这个任务。

　　三人缓缓前行，秦家欢放出感知扫查片刻，开口对唐琢汇报：“只有一些低等级昆虫，没有进化动物，进化植物大多是C、D级，尚且安全……只是……”
　　秦家欢话到一半，皱了皱眉。
　　“什么？”
　　“我感知不到地下的情况，像是被什么屏蔽了。”
　　“无所谓。”唐琢当机立断，“资料室在一层，拿了东西立刻走。”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园区东面，撬开了资料室的大门。
　　他们翻箱倒柜从一个金属保险柜里找出一枚闪烁蓝光的芯片核心和几只保存在液氮箱里的试管。
　　检查核对，确认无误，唐琢小心将东西装入背包背好：“搞定，撤退。”

　　他起身刚要走，变故骤生。
　　脚下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似乎是脆弱的地板无法承受他的重量。
　　下一瞬，一阵猛烈的坍塌声轰然炸开，地板如纸片般崩裂，唐琢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向下坠落。
　　林北反应无比迅速，飞身上前拉他，可根本不等碰到唐琢，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坍塌的地面下，只留下升腾的灰尘和藤蔓的碎片。

　　“琢哥是被什么拉下去的！”林北一瞬间断定，“凭我的速度不可能拉不住自由落体的人。”
　　秦家欢连忙爬在地面的缝隙旁边细细感知了片刻，皱了皱眉。
　　这太怪了，哪怕是现在，她也察觉不到地下有任何东西的存在。
　　她没再多言，迅速将手里拎着的能源枪上膛，给林北留下一句“去找副队”，就从地面的缝隙里追着唐琢跳了下去。

　　唐琢猛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他忍下疼痛撑起身体，心念一动，眉眼闪过一丝微弱的电弧，下一秒护目镜自动调整视野、切换低光模式，点亮了周围昏暗的空间。
　　这是一片地下空间，似乎是实验园区的下层实验室，但现在已被完全被植物占领。

　　湿滑的地面覆盖着密集的黑苔和避光藤，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一种令人头晕的甜腻香气。
　　远处，一些断裂的管道喷出白色的蒸汽，破碎的实验仪器散落一地。
　　唐琢的脚上仍旧留着一丝明显的触感，他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拉下来的，可现在环视四周，除了这些安静、无攻击性的协作型植物，什么都没有。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入耳中。
　　能源枪在他掉下来时不知道落去了哪里，唐琢懒得去找，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顺着声音走过一片植被覆盖的区域。
　　突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在一片巨大的藤蔓丛中，一个高挑纤细的人影被悬挂在半空。
　　他的身体被粗壮的藤蔓死死缠住，双手无力地垂下，身上的衣服破损不堪、血迹斑驳。他看起来形容狼狈、十分虚弱，发丝凌乱污浊，头微微低垂，苍白的脸庞被几缕散落的头发遮住大半，像是失去了意识。
　　在在他下方，一个巨大的腔囊正张开着螺旋状的尖锐牙齿。
　　而腔囊内部涌动着的粘稠的消化液，正是空气中弥漫着的甜腻香气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