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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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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玥溪掷地有声,声音自带压迫,单听声音,很难想象她是个刚出阁的少女。
赵管事不禁抬头看了眼,女人唇角挂着浅笑,眉宇间温婉柔和,似乎毫无攻击性。
那么刚才令人心慌的感觉从何而来?
赵管事压了压心头的不安,告诉自己对面的人只是刚成婚的女人,没什么可怕的。
“年初砖窑经过东家改制,为了烧出更好的砖,工序变得复杂,所以出砖量下降了。”赵管事顶着那张慈祥的圆脸,看向万氏,“这件事东家都晓得吧?”
万氏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得到万氏肯定,赵管事放下心。
不论如何,他才是砖窑的管事,工人的用度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小娘子新来夫家,又逢东家让她看账,她不过想借此表现一番罢了。
想跟他细捋砖窑的关窍,她还嫩了些。
思罢,赵管事的圆脸挂上得意之色。
然而他还没有得意多久,他为之自得的借口,就被林玥溪当面拆穿。
“我看这账目上,年初的出砖量和如今基本持平,为何赵管事说还缺人手?难道是这期间,有工人离去?”
林玥溪没有等赵管事回答,不疾不徐地翻看着账目,看账目上关于工人的记录。
她看得仔细,赵管事却冷汗涔涔。
自打陆老爷子失踪后,管人用人这事便全权落在了赵管事身上。
赵管事是陆家的老人,万氏十分信任他。
过去只要他用人或者辞退人,只需跟万氏知会一声。
他在陆家做管事,拿的月银不错,比在家耕地搬砖体面。
他拿到陆家砖窑的用人权后,便想着为加重的兄弟姊妹谋一个不错的差事。
况且陆家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他自然是快快地催促他的兄弟来砖窑。
因着他是管事的缘故,他的兄弟们在砖窑不做工,也无人说什么。
平日里倒没事,这不近日他叔叔的婶子的兄弟的儿子及孙子五人也来到砖窑,整日好吃懒做,招猫逗狗,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平日的活总有人要做吧,那只有让万氏再招几个了!
况且招的又不多,往年这时候也是要招工。
不知这位娘子到底在盘问什么?
他在陆家做了七八年,难道砖窑的事项,他还没有一个小娘子清楚?
赵管事越想越气,初时他还将林玥溪当少东家尊敬,如今却已然将她当做毫无经验却爱乱指挥的碍手碍脚的新妇看待。
“娘子此话何意,莫不是说我老赵没事找事,便为了把钱使了?招了人,工钱也到不了我手里!工人每月的月银,账面都有数,我从未贪没一分!”
“我招工也是为了陆家,为了陆家砖窑着想!”赵管事越说越愤懑,仿佛自己是个被冤屈了的贤臣。
当下满是褶子的眼角微微湿润,表忠心地看向万氏,无声控诉这位新妇无凭无据,欺压厂里老人。
万氏和事佬般点了点头,肯定了赵管事七八年来对陆家的付出。
“这些年多亏了有赵管事,为老爷分担了许多劳累。”
赵管事点点头,心中庆幸,好在东家还站在他这边。
谁承想,下一秒万氏话锋一转:“不过我家媳妇初理事,许多事确实理不清,赵管事多担待,耐心些为她解惑。”
这话意思不就是,今天你别想糊弄过去了吗!
赵管事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脸色忽青忽白,十分精彩。
林玥溪给万氏递了个肯定的眼神,压住上扬的唇角。
这样不拖后腿明白事理的婆婆,怎么不令人感动!
赵管事自怀里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吞咽了口唾沫:“既然娘子觉得招人花费工钱,陆家如今的情景,需要节俭开支。从前是我思虑不周,我方才寻死,大家时间紧一紧,招工暂时没那般紧急。”
他总不能说自己把亲戚招进了窑厂当懒蛋吧!
林玥溪没有立即回答,空气沉默半晌。
赵管事在这一刻才发现,眼前看着青嫩的面庞竟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林玥溪,是他以貌取人,将自己带入歧途!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方就像悬了一把无形的刀,随时有砍下的风险。
而让刀落不落,何事落的权力,全部在林玥溪手中!
她若坚持,只需去窑厂看看,他一切的小心思便没有躲藏的机会!
从前他有恃无恐,不过是吃准了万氏一窍不通不理事,而眼前的新妇,绝非如此!
赵管事心头直跳,这一刻他把所有结果都想了一遍。
在众多结果中,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林玥溪让他和他的懒蛋亲戚们一起卷铺盖滚蛋,而且他被东家辞退的消息,肯定很快传遍临水镇。
他被辞退的原因,自然也无从隐瞒,从此临水镇还有哪个窑厂敢要他?
他只有年轻时累过几年,后来做了管事,一直过着没劳累的日子。
如果再让他去地里,去砖窑烧砖谋活路,岂不是要他老命?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时为何一时糊涂,答应帮那些亲戚入了砖窑。
就图他们送的那点米粮?老赵你真是糊涂,糊涂啊!活了大半辈子,竟然在此事栽了一跤。
林玥溪悠悠合上账本,莞尔一笑:“赵管事既然说可以不招工人,那便再好不过。只是劳累了大伙,还劳烦管事安抚。”
赵管事摸不准为何林玥溪忽然松口了,他肯定她看出了他的一些小心思,只是选择没有追究。
他松了口气,连连应下。当下决定,回去他就让那些懒蛋滚蛋,再换上勤快人,将功补过。
“管事先去窑厂,我和婆母闲时,也会去厂里看看。”
这意思便是要去查验赵管事的处理结果了。
赵管事如何不解,他连连点头,看向万氏:“东家放心,窑厂还和陆老爷在时一般。”
赵管事拿着账本战战兢兢离开了陆家,离开时,步子都快了不少,仿佛后面有谁追着他。
在无人注意到的阴影里,一双冷冽的眸子默默注视着这边,没人知道那人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