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三十六计》南冥湫

18、春倦风眠

　　小五和瞿风眠走在水泥路的外沿，他把瞿风眠护在里面一点，牵着手踩在手电圈出的光团里。
　　“晚上想吃点什么？”小五捏了捏瞿风眠的虎口。
　　“唔，好久都没吃到你煮的番茄面了。”
　　“还有呢？”
　　“那再加一个三鲜豆腐汤吧。”
　　“还有呢？”小五晃了晃瞿风眠的手。
　　“没有了。”瞿风眠肠胃的消化和吸收功能日益损坏着，他现在不太能接触油腻辛辣且不易消化的食物，可以吃的多是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怎么就吃这么几样菜?”小五笑着蹙眉。
　　“我的胃部消化功能越来越差了，像炖牛肉这些东西也不太能吃了。”瞿风眠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到现在还是鼓胀着的，并且肿胀着的地方偶尔还会痉挛着疼痛一阵。“昨天吃了一点土豆牛腩，晚上睡觉的时候，胀了一晚上的肚子，睡得可不踏实了。”
　　仿佛是在说芝麻般大小的杂事，瞿风眠甚至还笑了笑，是带着轻松意味的笑声。
　　旁边的小五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稍微用力握了握瞿风眠的手，话语里带着愧疚的情绪，“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你的饮食问题。”
　　“这不是你的问题......换种方式来说，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是我自己的身体缘故，就像一颗即将枯死的植物，它内部的器官已经由内而外的腐烂了，任意外部环境如何给它浇灌施肥，终究也会成为筋脉里蛆虫生长的养料。”
　　“可是——”小五很想反驳，他的肩膀耸起，最后还是无声地垂了下去。
　　和瞿风眠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身体状况变化如何，小五自然也清楚。
　　正如瞿风眠自己所说，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在变差。有过好转吗？当然有。但这些好转迹象在急剧恶化的病情面前显得微乎其微。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五这么说道。
　　小五每次都会这么说着，是在安慰瞿风眠，也是在不断地安慰着他自己。
　　“快走吧，我现在的肚子都饿瘪啦。”瞿风眠步子迈大了些，由小五拉着他走转变为他在前面拉着小五走了起来。
　　瞿风眠也是有意要岔开话题的。
　　好歹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自然也知道小五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不希望每次聊天不经意提起的身体状况都会把小五困进情感内耗的死循环里。避而不谈也没有必要，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不需要刻意去隐瞒什么。瞿风眠再提及这些事情时，只能尽量去运用故作轻松的口吻来消解小五心中的情感内耗。
　　虽说瞿风眠只要了两份菜品，小五还是又挑着清淡的菜多做了几道，让他都挑着吃一点，丰富口感。
　　腹部蛆虫般挤压蠕动的痛感啃食了瞿风眠很大一部分食欲，但他还是尽力的吃着小五亲手做的饭菜。
　　死了的话，就再也吃不到了。
　　今天出去走了一遭，瞿风眠的关节处和牵动着的肌肉又开始发酸，然后腐变为一阵疼痛。他便靠在书架上做着一些简单的关节活动。
　　“关节又开始痛了吗？”小五一边收拾着饭桌一边抬头看向瞿风眠，“我待会儿给你冰敷一下消肿。”
　　瞿风眠闭眼点了点头。
　　小五又进入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然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靠近瞿风眠。
　　瞿风眠倚靠着书桌的外沿，小五把水果放桌上后，身子便向瞿风眠的方向微微前倾，准备把他头顶冒出一个角的书本推回去，以防瞿风眠起身脑袋被磕着。
　　瞿风眠误以为小五是要俯身亲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唇上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温热的触感，反倒是听见了小五的一阵轻笑声，压在眼前的阴影也随着散开。
　　“我只是想把风眠哥头顶的书推进去一点，防止你磕到......还是风眠哥以为我想对你做些什么？”小五撑在瞿风眠身侧的手并没有撤开，依旧是一个把他圈在怀里的姿势。
　　“你还是别自作多情了，”瞿风眠把脸别过去，双手撑在桌面上，“我只是眼睛有些发酸了，闭目养神而已。”
　　“嗯，是我自做多情了。”在面对瞿风眠时，小五总是服软得很快。
　　他洗完水果的手还弥留着一丝寒气，冰凉的指尖触碰上瞿风眠温热的双唇，瞿风眠不觉战栗了一下。
　　带着寒气的指尖轻轻描摹着唇瓣的形状，直到指尖也被唇的温热浸染，小五才把手放于瞿风眠的腰窝处，轻轻地往前一带，让他被自己抚摸得散了些温度的唇触碰上自己滚烫的双瓣。
　　这一次，两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双眼。
　　在两人交换热烈滚烫的亲吻间隙，小五的另一只手也环上瞿风眠的腰部。他两手收紧，借着手臂的力量让瞿风眠端坐在桌面堆叠起的书层上。
　　于是，境况变成了小五仰起头承接着瞿风眠的吻，他低下头给予小五浓烈而细密的吻的姿势。
　　瞿风眠双手向下主动环住小五的脖子，指尖随着吻的深浅而抖动着，收紧又放开的瞬间在小五的脖颈间留下一串淡淡的红印。
　　“小五......”瞿风眠抬起头与小五的脸稍微分开，他的手指往下攀去，捏了捏小五的后脖颈，“今天晚上不要走了好不好......”
　　小五的胸口因为气息不稳而起伏着，瞿风眠暧昧的眼神被一层雾气笼罩，软糯下来的话语犹如一簇火星，点燃了小五的心脏。于是，他浑身的血液便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而逐渐沸腾起来。
　　瞿风眠的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犹如一滩快要干涸的腐烂血水，怎么也握不住地要顺着桌角流入地面的缝隙之中。
　　小五把瞿风眠从桌上环抱起来，用尽量轻缓的动作把他放到了棉花松软的床上，又俯下身子与瞿风眠缠绵了一会儿，最后把吻结束在他冒着虚汗的额头上方。
　　“我不走，我今晚就在这儿陪着你。”小五把瞿风眠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解开，然后把被子摊开，细心地铺在瞿风眠的身上。
　　“我的意思是——”瞿风眠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小五的手，引导他的指尖伸进自己的衣服里，在柔软的皮肤上游走着。
　　有些泛红的双眼注视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小五，黑夜里，他分明看到了一双闪着光点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自己。
　　他询问的语气里带有几分委屈，“你不愿意吗？和我——”
　　“风眠哥，”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小五就把话插了进来，“你的身体现在很脆弱，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是哪种形式的......”小五把手从瞿风眠手里抽出，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唇上很虔诚地吻了一下。
　　注视着眼前人的目光是坚定的，说话时的声线却是颤抖着的，“你是我放在心里最珍贵的宝物，所以这些事儿都无所谓的，真的，风眠哥。”小五笑了起来，笑得澄澈，“只是这样看着你，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你完全没有必要勉强自己，你也知道的，我会心疼的。”
　　“对不起......对不起......”瞿风眠直挺着的背脊终是缓缓地弯了下去，他把双手捂上脸颊，不让泪水如此狼狈地从眼眶流出，“我，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回赠给你的了......”
　　瞿风眠一哭，小五的心像是被尖刺扎了一下，心脏隐约传来一阵刺痛感，他再次紧紧拥住瞿风眠，彼此相互依偎，让他的泪水落在自己肩头。
　　“你已经给予了我很多东西了，你把我从梧桐树下救了回来，给了我新的生命。”小五不善言辞，然而在面对瞿风眠时，他似有无数话语想要诉说给他听。因此，他说得认真，说得缓慢。
　　“你教会了我读书认字，给我讲故事书，我喜欢那些神气的故事。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我也学会了如何去爱。也是你......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
　　“小五......”
　　“我还想说的是——”小五浅浅地微笑着，“我好爱你。”
　　他想不到要怎样来回应小五的话，若是单纯地回应我也爱你，未免单薄。
　　“我感受到了。”瞿风眠只说了这么句话。
　　他趴在小五肩膀上安静地啜泣了很久，直到他的眼睛开始发涩，才把头从小五身上抬起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哭够了?”小五一脸宠溺的笑着问道。
　　“还没呢。”瞿风眠也开玩笑似的回答着。
　　“那再靠过来吧，”小五又把肩膀斜了过去，“我把肩膀借给你，你想哭多长时间都没问题。”
　　“不用了，留着下次吧，一次性把眼泪哭干了可不好?”瞿风眠笑了笑。
　　气氛重新回归轻松和谐，小五打开电视和瞿风眠边吃水果边看着，水果吃完之后，瞿风眠关了电视，和小五去洗漱了一番，便准备关灯睡觉。
　　小五从柜子里找出一条被子，就这么在狭小的沙发上半躺着。水泥地面上淌着水渍，打地铺会把被褥弄脏，所以他就准备在小沙发上凑活一晚上。
　　“小五，”瞿风眠唤了他一声，自己往床里边挪了挪，“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吧，那沙发又窄又硬邦，你要搁那儿睡一觉，明早醒来一定会腰酸背痛的。”
　　“好。”小五应了一声，上了床，睡在了最外沿。他长手一伸，把台灯上的线条往下一拉，房间里立刻陷入了黑暗的沼泽之中。
　　“冷不冷?”小五翻了个身子，使自己面向瞿风眠。
　　“不冷，温度刚刚好。”瞿风眠也转过身子，浓稠的黑夜里，小五流转着情热的眸子却如星子一般闪烁着。
　　“可我觉着有些冷了。”
　　“啊......那我再去给你拿一床被子。”瞿风眠刚准备从床上直起，胳膊便被小五轻轻按住。
　　“不用拿被子了，只是抱着你就很暖和了。”小五把瞿风眠往自己胸口挪了挪，摸着黑，用眼神细细地描摹着眼前人面容的轮廓轮廓，本想在瞿风眠的唇上再落下一个晚安吻的，最后却是亲歪了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我现在跟条柴火似的，抱着不舒服，身上还一股子苦药味儿。”瞿风眠的脸贴在小五温度滚烫，心跳掷地有声的胸腔上。
　　“才不要放开你。”小五嗓音低沉着，微微颤动的胸腔震得瞿风眠的耳朵有些发痒，他不觉在胸口蹭了蹭。
　　“这可是你说的啊，”瞿风眠吸了吸鼻子，“你要是大半夜把我放开了，我就把你踢下床。”
　　“嗯，我知道了。”小五揉了揉瞿风眠的头发，把被子又往上掖了掖，“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缱绻的情绪化作一滩粘稠的暖流在心间缓缓流过，干涸的龟裂心灵被浸泡，也逐渐软化下来。
　　瞿风眠保持着头靠小五胸口的姿势。小五工作了一天，很快就熟睡过去，房间里能够回应着瞿风眠目光的，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和小五熟睡着的侧颜。
　　睡了一下午的瞿风眠此时还很精神，他以为自己夜里会睡不着，听着小五平稳的呼吸，竟而也有了些许睡意，一夜之中他睡得也很沉。
　　早晨醒来之际，瞿风眠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抹去，只碰得一团发凉的空气。
　　小五走了么？什么时候走的?
　　失落的情绪夹杂着疑惑在脑海盘旋，瞿风眠垂下头，手指无聊地扯着枕头上多出来的线条。
　　“风眠哥，你醒了啊。”小五从的头从门框处探了进来。
　　“你没走?”瞿风眠手指猛地一用力，把线条扯断，干涩的皮肤被勒出一道红痕。
　　“我先起来煮早点了，本来想做好了再叫你的。”小五走进屋子，坐在了瞿风眠旁边。
　　瞿风眠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食物的淡淡香气，他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忙着去工作了。”
　　“不至于，要是我早上就这么走了，估计后边儿几天你都不会让我进屋了。”小五调侃道，他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圆领毛衣，“今儿天阴，气温下降得厉害，穿件毛衣在里边儿保暖。”说着小五就把毛衣套在了瞿风眠身上。
　　“唔，这毛衣真扎人。”毛线刺挠着瞿风眠的皮肤，使他脖子不住地缩了缩。
　　小五又帮瞿风眠把内搭衬衫的衣领翻了出来，让扎人的毛线圈在衣领下方，“现在应该可以了......风眠哥先起来吃点东西?”
　　早餐做得比较简单，两人很快就吃完了。小五穿上衣服起身准备去厂子里，瞿风眠拉了拉他的衣袖。
　　“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瞿风眠抬头问道。
　　“得看厂子里拉回来的车多不多，风眠哥你不用等我，我晚上会过来找你的。”
　　瞿风眠的双唇微启，最后又合上，“那行，你工作也要量力而行，别傻乎乎地把什么活儿都揽在自己身上。”
　　瞿风眠站在门口朝渐行渐远的小五招了招手，估摸着小五走远了些，他便穿上鞋子偷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