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重逢已惘然》东窗竹

46、第 46 章

　　“喂。”季小雪接起电话。

　　“小雪，你俩在哪甜甜蜜蜜呢？我们可等着吃海鲜自助，都饿了。”林云曦带着调侃笑意说。

　　对了，海鲜自助，季小雪顿感头疼。她瞄了面前的于思齐一眼，说：“奥，那个，于思齐说他还有事，赶着回去呢，实在没办法和咱们一起去吃。你们等一下，我回来请你们吃。”

　　“嗯？他都过来了，怎么……”林云曦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低声问：“你们出了什么问题吗？吵架了？他惹你生气了？”

　　“没有。”季小雪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真是有事情，等我回去再说。”

　　林云曦停顿了几秒钟，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吃海鲜自助也行，其实也没多想吃。你不用着急回来。”

　　挂断电话，于思齐脸色晦暗地说：“不去吃饭了吗？”

　　季小雪低头看着面前的茶，轻轻说：“我觉得，我们还是想想清楚再说吧，这个时候，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吃饭。”

　　于思齐点点头，没吭声。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着，于思齐转动手中的茶杯。

　　季小雪看着于思齐修长灵巧的手指，突然想起高一上学期时，学校举办篮球赛。决赛那个下午，深秋的艳阳撒在篮球场上，她和同学一起站在场边给自己班级加油。

　　于思齐在球场上，每每投篮时，修长的手指托着篮球，轻轻一抛，篮球就轻盈流畅地飞了出去。

　　季小雪根本没注意那球是否进篮，她突然发现，她竟莫名地喜欢上了篮球，尤其是于思齐投篮的那刻，她觉得有些美感在那里面。

　　那时的季小雪，还没跟于思齐说过话，她的眼睛只是偶尔抓住那个特别的身影。

　　球赛休息时，季小雪发现于思齐没有和那些聚在一起跟女生嬉闹的队员在一起，而是一个人坐在场边，拿了一瓶水，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半瓶，另半瓶倒在脸上，甩甩头。

　　季小雪发现，于思齐格外爱出汗，身上的球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两条胳膊托在曲起的膝上。

　　季小雪看了看手中尚未打开瓶盖的矿泉水，扭头看见身旁正站着于思齐当时的同桌。

　　季小雪捅了捅那个女孩子，把手中的水递给她说：“你同桌那好像没水喝，你要不要给他一瓶。”

　　那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想都没想就接过水走了过去。季小雪看着她把水给于思齐，又站在于思齐旁边和他说话。

　　突然，那个女孩朝季小雪抬了抬下巴，于思齐顺着看了过来，季小雪慌乱一片，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事后无数次，季小雪想起那一刻，都懊恼地想拧自己的大腿。往事如烟，往事也如画，是如烟似画的场景一幕一幕在脑中翻过，似是清晰无比，又似是脆弱无比，仿佛手指一戳，马上就能化成无数缥缈的泡泡。

　　季小雪心中轻叹，看着于思齐说：“其实，我只是心情不太好罢了，有些事，过去没有注意，现在突然发现，好像并没有想清楚。我脑子里有点乱，给我点时间。”

　　于思齐看着手中茶杯，低声说：“我知道，我不应该隐瞒你。小雪，我觉得那些都不是阻碍。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但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

　　“嗯。”季小雪点头。

　　于思齐回去了，季小雪将他送上出租车，看着那车驶远，渐渐没了踪影，心中突然觉得发沉，像是塞进了一块石头，压着，堵着，沉着，把那些翻涌着的不舍和埋怨，都压了下去，最终化成一股惆怅。

　　季小雪转身缓缓走回宿舍。一开门，三张脸齐齐转过来，一模一样的探究表情。季小雪咧咧嘴，表示笑过了，走到书桌前，重重坐进椅子，长舒一口气。

　　三个人拖着椅子围过来，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季小雪挨个看过三张哀怨的脸，一拍大腿，说：“走，请你们吃海鲜自助去。”

　　林云曦一把按住季小雪，说：“得了得了，我们没那么馋，就非要吃一顿海鲜。”

　　“对啊，反正我也不是很爱吃海鲜。”刘雅丽紧跟着说。

　　季小雪看着三张紧张而关心的脸，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她拼命地憋住，睁大眼睛，把泪珠困在了眼眶里。她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林云曦突然一把搂住季小雪，把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语带哽咽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们，我心里难受。你怎么了？怎么了嘛。小雪。那个于思齐欺负你了是不是？王八蛋，我找他算账去。他肯定做了很过分的事。不然你这么坚强的性格，不能这么难受的。长得帅就是不可靠。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嘛，肯定心里憋着不少的坏呢，都是坏水浇灌的……”

　　周向梅在旁边冲着林云曦竖起食指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姿势。刘雅丽也焦急地想捂住林云曦的嘴。

　　季小雪却埋首于林云曦的胸前，闭着眼，眼眶里盛着的那一汪泪珠一挤，就冒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把泪水蹭在林云曦漂亮的针织衫上，心里想着，等会给她洗衣服去。

　　听着听着，季小雪不禁翘起唇角笑了出来，这丫头，开始胡扯八道了。

　　季小雪抬起头，看着林云曦笑说：“你男朋友也很帅，难道也是坏水浇灌的？”

　　旁边的周向梅和刘雅丽也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云曦嘟了嘟唇，想了想，说：“每张帅脸都是用不同的水浇灌的，有的是坏水，有的也许不那么坏。”

　　季小雪，周向梅，刘雅丽不禁笑成了一团。

　　“知道啦，你家帅哥是好水浇灌的。”周向梅搂住林云曦笑着说。

　　刘雅丽也凑过来对林云曦说：“这以后我要找男朋友，一定先让你看看是好水还是坏水。”

　　“不对。”林云曦故作严肃地对刘雅丽说：“帅哥才分好水坏水，万一你以后找个像大马猴的，那就不用看好水还是坏水了。”

　　“什么？”刘雅丽跳起来伸手到林云曦腋下边挠边说：“你才找个大马猴，你才找个大马猴。”

　　林云曦想阻挡，却痒得浑身发软，一个劲往周向梅身上靠。

　　周向梅扶住林云曦，抬手挡着刘雅丽，笑着说：“她已经有大帅哥了，没机会找大马猴，放心，你一定不会找大马猴的，帅哥等着你呢。”

　　季小雪看着面前打闹嬉笑的三人，心底涌起感激。这三个人，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是为了让自己忘记不愉快，是为了自己。

　　曾以为可相携手走过一生的良人，转眼间好似隔了山隔了海般遥远，而这些朋友，不问缘由，不问因果，只站在自己身边，只陪伴自己苦乐。

　　季小雪双手捂上脸，搓了搓脸，对着三人笑着说：“不吃海鲜了，走，我请你们去吃烧烤。”

　　三人一起扭头对着季小雪，相互看了一眼，齐声说：“这个可以有。”

　　季小雪，林云曦，周向梅，刘雅丽一起坐在校外烧烤摊上，点了烤肉，烤菜，砂锅，饮料。

　　林云曦低声清清嗓子，小心地看着季小雪说：“小雪，你还好吧？”

　　季小雪笑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昨天来找我的那个女的，说是他的未婚妻。”

　　“啊？”林云曦三人一齐吃惊地张大了嘴。

　　林云曦突然愤怒地站起来，磕磕绊绊地说：“这个狗东西，这个狗东西，我去，我去……”

　　旁边的周向梅和刘雅丽都吓了一跳，一齐拉林云曦坐下。

　　周向梅安抚地拍拍林云曦的背，说：“别气，别气，云曦，别气。”

　　“气死我了”林云曦怒气冲冲地转动身子，似是在桌上寻找什么。

　　她一定是想找个趁手的家伙，冲去揍于思齐那家伙，刘雅丽心想。

　　季小雪惊愕之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曦，生这么大气，等会吃了东西会不消化。”季小雪微微翘着唇角说。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没心没肺的家伙。”林云曦噘着嘴嘟囔。

　　“是啊，小雪，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未婚妻，你男朋友承认了？”周向梅关心地问。

　　三个人六只眼睛，一起盯着季小雪。季小雪无奈地一笑，便简单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三个人三张吃惊的脸，听季小雪讲完，面面相觑。

　　周向梅喝了一口饮料，咽下，缓缓地说：“听你这么说，于思齐倒也不是故意骗你。”

　　林云曦也赶紧说：“是啊，这听起来，于思齐并没有和那个那个谁怎么样，我觉得他还是比较值得相信的。”

　　刘雅丽等二人说完，把桌上的烤肉给每人递了几根，说：“我倒觉得吧，那个于思齐是个不太成熟的小男孩。不过话说回来，男人致死是少年，这二十来岁大概也就跟三四岁一样，不成熟，是常态。”

　　“先吃，吃完再说，等会儿肉都凉了。”季小雪咬一口烤肉，今天的烤肉，好像味儿有些淡，吃不出来好吃还是难吃。

　　四个人默默无语吃完，林云曦喝下最后一口饮料，打了一个气嗝儿，将瓶子顿在桌上，粗声粗气地说：“饱了。”

　　是啊，饭要吃饱，觉要睡够，人要认清，事要一件一件解决。

　　“走，回去睡觉。”季小雪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夜的星星好多啊。

　　晚上躺在床上，季小雪翻出一个视频，发了出去。

　　《The Catcher in the Rye》（麦田里的守望者）
　　“Be sure that you have never had any regrets in your life which only lasts for a few decades. Laugh or cry as you like, and it’s meaningless to oppress yourself.”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勿遗余憾，空嗟哀叹。
　　且舞且笑，且歌且哭，至情至爱，逍遥自在。”

　　画面是一个身穿嫩绿色裙子的女孩儿旋转着跳舞，她的长发轻轻飘起，长裙舞成花瓣，舞着舞着，一个挺秀的男孩子进入画面，与女孩子一起跳起了双人舞，两人舞的缱绻绵绵，突然，男孩子跑出了画面，又只余女孩子一个人旋转跳舞，女孩子的裙子变成了红色，鲜艳明媚，随舞飘动……

　　评论区里，有人问：“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么？”

　　有人说：“来日方长，分合慎重。”

　　有人说：“这个画面好美，就是有些伤感。”

　　有人说：“人生一场舞，身边人来来去去，最终只剩一人。”

　　有人说：“即便只剩一人，过程仍然很重要。”

　　季小雪看着评论，眼角余光中旋转的红裙绝艳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