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装与武装》番茄就要炒蛋

5、肖飒

　　易点再次艰难地撑开略显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一张邦硬的床上，出现在眼前的还是掉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还是落水狗那张皱着眉头冷若冰霜的俊脸……

　　她怀疑自己现在在做梦，亦或是之前在做梦，总之，她现在的记忆有点凌乱，她的头和全身都像裂开了一样疼痛。

　　“醒了……”落水狗看着她说。可易点记忆中落水狗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多久，病床上方又凑过来另外两张男人的脸，不用说，是四眼狗和癞皮狗。易点的大脑还有些迷糊，刚认清这三个人，又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扒开了他们，一阵风似的直接蹿到了易点的床前。“点点！你醒啦！”

　　易点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先被一阵钻心的疼痛给“嘶”出了冷汗。

　　“你扯到她的伤口了。”落水狗见状赶紧一把将来人拎了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

　　易点好半天才缓过劲，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一张脸，肖飒，是同学更是好友，作为通讯社记者常驻该地区。医院恐怖袭击发生后她第一时间前往现场报道，一眼就发现了满身鲜血淋淋被抱出来的易点，这场面差点把她吓坏了，也顾不上其他，死缠烂打地跟上了落水狗他们。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被弄疼的，还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亦或是在“三狗”那里受了委屈，总之，看到这张亲切久违的脸，易点一个没忍住，豆大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两边滑落，一张俏脸皱成一团，但愣是没哭出声。

　　肖飒心疼坏了，一边替她擦拭泪水一边安慰：“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医生刚才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些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就能好了。”安慰完又忍不住开始数落：“但是你下次可别逞强去英雄救美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身板多遭罪啊……”

　　这话令四眼狗和癞皮狗忍俊不禁，落水狗不乐意了：“什么英雄救美啊，顶多叫互帮互助。而且如果被砸的是我，肯定用不着躺在这里。”

　　“没有如果，”肖飒义正辞严地驳回了他的话，“事实就是她救了你，她受了伤而你毫发无损。”

　　落水狗吃瘪，一旁的癞皮狗忍着笑拍拍他的肩：”拉什么脸呀，人家这是夸你美呢，有啥不乐意的。”

　　落水狗瞪他一眼，恨恨地甩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在易点醒来之前，肖飒给大使馆打了电话，告知他们易点目前的状况，同时也打听起落水狗这几个人的身份，大使馆把所知的信息和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肖飒知道以后有些忿忿，又听说易点短短一天时间进了两趟医院，如今更是伤成这个样子，更是对这帮人没什么好脸色了。

　　就在这时，落水狗电话响了，电话那头估计也在问医院恐怖袭击这件事以及他们的情况，落水狗只回了句：“说来话长，回去再说了，我们尽快。”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就催了？”四眼狗问。

　　落水狗不置可否：“管他呢。”

　　易点不愿让他们为难，便问肖飒：“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走啊？”

　　肖飒握着她的手：“等完全恢复了再走，就算不用住院了，也先回使馆或者到我那儿休养一段时间。”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毕竟现下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强行带走只能是他们理亏。

　　易点虽然对他们的“押送”方式颇有微词，但对他们的工作其实是没什么意见的。这短短的不到一天的相处，易点不难猜测，这三个人应该是特种部队出身，而且那么着急地要带她回去，想必国内给他们下达了一个重要且紧急的命令。虽然她不理解能有什么事会如此着急地用到自己这样一个被“发配”国外多年无人问津的小外交官，但既然是国家的任务，还是需要提起十二分的重视。

　　相识多年，易点转转眼珠子肖飒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当然看出易点准备打算第二天就出院回国，于是在她开口前就提前泼了一盆冷水：“别想了，就算现在给你出院，你能马上回国吗？你坐得了飞机吗？别说你现在一身伤口上不了飞机，就算没受伤，现在也没有飞机给你们坐。”

　　肖飒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她今晚从记者同行那里听来的坏消息：因为近期B国冲突升级，加上今晚发生了这么一起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所以B国仅有的一个机场取消了近期的所有航班，连该机场也无限期关闭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落水狗三人一筹莫展之际，易点提出了一个建议：“可以走陆路，从北检查站入境C国，再从C国乘飞机回去，这条路线目前最快，应该后天就能到达国内，手续也相对简单。”

　　肖飒断然反对：“不行！你的脑子被砸傻啦？B国这两天的动乱跟北边脱不了干系，你还往北走，嫌命长啊！”

　　“我知道，但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易点也很头疼，“往东走，没机场，基建也差，至少得穿两个国家才能飞回国内；往西就更久了，那么宽一大洋，只能走水路，耗时更长；往南，那个国家，入境出境都太麻烦，他们三个身份特殊，手续更加难办，没个几天进不去。北边虽然危险，但回报也高，只要过了北检查站，我们就能直接打车去机场了，那个机场有A国‘重兵把守’，安全系数高，不会有问题。”

　　“你想得挺美。”肖飒恨不得拿一盆盆冷水把她浇醒，“从这到北检查站，又从北检查站到机场，距离是不远，时间够快，但是风险是其他路线的多少倍啊……”

　　“放心吧。”没等肖飒说完，易点轻轻拍了拍肖飒的手，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虚弱，但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坚毅：“往东，是目前的最优选项了。”

　　肖飒无奈地叹了口气，易点就是这么个性子，责任感极高，道德感极强，正义感极重，但凡跟工作沾点边的，就是天上下着刀子，她也要打把伞冲出去把活给干了，九头牛也拉不住。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送你到C国边境我就打道回府。”肖飒想，打不过，那只能加入了。

　　这回轮到易点马上反对，她既不放心肖飒一个人回来，也不想耽误她的工作。于是接下来就是肖飒拼命坚持，易点强烈反对，两个人“争”了几个回合仍不分胜负，看得一旁的三人目瞪口呆。直到易点急得要从床上坐起来，牵动到伤口，肖飒心软了，才无可奈何地退了一步。

　　“不用担心，她刚醒就能跟你吵起来，可见生命力非常顽强。”癞皮狗是会安慰人的。

　　行程定了以后，大家才松了口气。这会已经夜深了，外面一片漆黑，没有丁点光亮，整个世界像被黑暗吞入腹中，压抑得让人窒息。不时传来几声警笛，几声枪响，亦或是含糊不清的人的声音，试图打破这沉闷的压抑。

　　肖飒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坚持留在医院陪伴易点，考虑到现在回去也不安全，易点没有反对。虽然短短的一天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惊心动魄，虽然身上新添了大大小小不少新伤，虽然暗夜中还有危险在虎视眈眈，但有最好的朋友在身旁，易点就像吃了定心丸，什么疼痛、忧虑、恐惧、迷茫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睡得踏实又香甜。

　　但肖飒没有闲着，等易点睡熟之后，她马上拿起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和相机，开始投入忙碌的工作之中。好不容易忙完，又开始着手为易点一行人明天的行程做准备。因为从当前所在地出发到北检查站有挺长一段距离，加上这两天局势紧张，路上肯定免不了各种检查，所以他们大概率得在伊沃部落那里过夜了，那就得找个落脚的地方。这三人都是临时路过又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啥也不清楚，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易点虽然熟门熟路，但受了伤难免精力不济，所以这些都得肖飒提前安排好了才行。还有换药，易点的伤都集中在头部和背部，隔两天得清理一下伤口，所以肖飒搜索了沿途的医院。以防万一，她还备了碘伏、纱布、棉签等可以自己换药的药品和工具。

　　”住”和“行”都妥当了，就差“衣”和“食”，肖飒还为易点准备了其他头疼脑热的药品、水、食物以及换洗的衣物，等等。得知易点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拿就被他们从大使馆带走，她差点没跟他们三个当着熟睡的易点的面在病床前打起来。

　　所有东西肖飒连夜就给备好了，因为深更半夜没店营业，有些还是癞皮狗开车载着她回了趟住处取的她平时自备的物品；另一边，大使馆的同事们知道易点遇袭后也是心急如焚，一加完班就千方百计地连夜赶了过来，只是他们到达时易点已经睡得香沉。不愿惊扰她的清梦，大使和参赞放下了白天时跟这几人的不快，对着他们细细嘱托了一番，又放下大使夫人新鲜熬好的营养粥，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走进夜色之中。

　　第二天上午，易点醒来，一切已经基本收拾妥当。

　　“一路顺风。”告别的时候，肖飒一把抱住了易点，嘱咐道，“有情况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平安回到国内了也要给我打电话。”

　　易点一开始沉默着，淡淡地看了眼面前的落水狗，她的手机可还在他的手上呢。落水狗当然知道她的意思，眼下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只能无可奈何地微微点了点头。

　　“好！”易点这才绽开笑脸，“我们保持联系。”

　　两个人又拉着手说了不少互相操心的话，直到落水狗忍无可忍地咳嗽了一声，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一行人继续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