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废品站》李明渊

3、第三回

　　于欢猛地回头，没能看到熟悉的工具间，身后只有一片无垠的大地。

　　远远的，地上有几个小小的起伏。
　　于欢视力很好，定睛望去，看到几个人闭目躺在那里。

　　她向四周望去，到处一片荒凉景象。

　　再向前看去，面前那群怪人的穿着像极了古装，竟似连时空都变了。

　　于欢不禁皱起了眉头。
　　…………

　　炎炎烈日下，于欢不远不近的缀在人群之后。
　　她学着前人的步子，尽量缩小存在感，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于欢此时身无长物，若这片天地里只剩自己，她恐怕死的更快。

　　好在，这些临时的“同行者”们自顾不暇，无人关注队伍中多出了一道身影。

　　恰好于欢身上的工作服灰扑扑的，混在人群中，一眼看去也不至太过突兀。

　　于欢小心翼翼跟着人群。
　　既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又不敢轻易脱离队伍。

　　白天，她沉默的跟着人群，晚上就远远找个角落眯上一会儿。

　　异世界的夜，安静的可怕。
　　偶尔一两声突兀的叫声从远处低低传来，反倒让人紧张的心脏收缩。

　　周围一切都可能成为危险因素，不管是人，亦或者其他。

　　于欢自诩是个大胆的姑娘，在黑暗中仍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时刻保持警惕，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睡觉。
　　…………

　　旷野中，一群人半死不活的向前走着，步伐拖沓。

　　似乎体力不足，队伍的速度很慢，时不时就要停下休息。
　　只早上和傍晚凉快时，才会稍微走的快一些。

　　食腐的鸟类在人们上空低低盘旋，偶尔发出一两声暗哑短促的啼叫。
　　它们在等待自己的食物。

　　有人走着走着，突然就原地倒下。
　　这时候，身旁的同伴就会沉默的拉上一把。

　　有些人挣扎着爬起来，有些人则永远倒下了。

　　没人会为此停留，亦无力掩埋同伴。
　　人群麻木的，一直向前走去。

　　于欢神色凝重的绕过这些人，向上拉了拉一直戴着的口罩。
　　不敢多看那干瘪如骷髅的人体一眼。

　　此时她才明白，当初那几个躺在地上“休息”的人，究竟是什么……

　　中午太阳最胜之时，人群不再赶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用身上的破布条或者包袱之类往脸上一搭，就那么休息。

　　若非胸膛处尚且微弱的起伏，和远处那些陷入长眠的同伴看起来也无甚不同。

　　一群瘦成骷髅的人，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在地上躺着。
　　虽然太阳炙烤下的地面又硬又烫，却没人有力气挪动一下。

　　偶尔有人发出几句碎语，像是小孩子低低的哭声：“娘，我饿……”

　　“再忍忍，娃儿，再忍忍。就快到了，马上就有吃食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孩子的哭声渐渐变小，许是没了力气。

　　那话听起来有些像于欢的家乡话，虽然发音有些奇怪，但勉强也能听懂。
　　她于是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在为其中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
　　太阳渐渐西斜，不再那么炙热的时候，人群再次移动起来。

　　因为太瘦，又都是长发，完全看不出是男是女。
　　只依稀能看到几个高矮不同的小孩子。
　　至于老人，那是一个都不见。

　　有几个高些的人推着两轮的车子，上面放着一些包袱行李之类。
　　偶尔还会拉一下走不动的孩子们。

　　于欢猜测，那几个人可能就力气稍微大一些的男人。

　　稍后，他们发出的低沉声线证实了这一点。

　　说是高，看着也和于欢差不了多少。
　　作为百姓，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高强度的劳作，使得他们的身高都偏矮。

　　于欢一米七三的个子，在这里竟是最高的那一拨了。
　　这让她多少有了些许安全感。

　　人群慢慢走着，彼此依靠，也彼此防备。

　　于欢走在最后，关注点又全部放在前面的人身上，偶尔能看到些有趣的动静。

　　途中，有人偷偷塞了点什么东西到嘴巴里。
　　尽量不着痕迹的快速咀嚼，生怕被人发现。

　　还有人自以为隐秘的往别人那里靠拢，探头探脑的看人家身上有没有吃食。
　　费力观察半响，终是徒劳的垂下脖子。

　　于欢亲眼见到一个年轻人从另一个年级更大的同伴嘴里扣了一点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出来，想也不想就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接着，不顾后者劈头盖脸的拍打，梗着脖子把那块东西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事情发生的很快，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

　　之后，两人照着对方的头脸互相狠狠拍打了几下，才慢慢收了动作。

　　那中年人似是瞪了年轻人一眼，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年轻人自知理亏，垂着头默默跟上。

　　两人全程一点声音也无，活像一场默剧。

　　徒留于欢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
　　…………
　　借着路上的寥寥数语，于欢逐渐了解了身处的这个世界。

　　第一天，于欢知道这里出了旱灾。

　　连续三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
　　所有能吃的都吃完了。

　　不得已，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商量着逃了出来。

　　听这些人的说法，她们一直在往南走，想要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

　　老人们都说南方雨水充足，可以活命。

　　有些人心里很是忧虑，担心他们人多，到了城里，人家不让进。

　　也有人一副摆烂姿态，言说城中大官总不能看着他们这些人饿死。

　　接着就有见识多些的人安慰，便是城门不让进，也会有心善的贵人施粥。
　　只要有口吃的，大伙儿总能活下来，生活就还有希望。

　　众人于是受到鼓舞，继续向前。
　　…………

　　第二天，于欢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名字——恒。

　　这显然不是于欢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她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还在不在地球上。

　　接着，她马上又振作起来。
　　不管她在哪，总要活着才是。

　　于欢打起精神，继续探听消息。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大旱是因为当今的皇帝私德不休，强抢儿媳、逼死亲子，这才导致上天降下灾祸。

　　据说，今上的罪已诏已经连下三回了，又顶不住压力让人着把“妖妃”拉去祭了天，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天下百姓从来最是老实，却也最实际。

　　没饭吃的时候，什么上下自卑、礼法教条统统失去了作用。

　　躺在地上休息时，有人哑着嗓子还不忘对皇帝老儿破口大骂。
　　言语上诸多不敬，其他人却都习以为常。

　　于欢竖耳听着，骂的还挺脏。

　　由小见大，此地民风似乎颇为彪悍。
　　…………

　　第三天，于欢有些神情恍惚。

　　不吃不喝走了两天多，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一路上，别说草根树皮，就连个小水坑也无。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熬下来的。

　　于欢嘴唇干裂，两眼发绿的看向前方。
　　眼中带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渴望。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人在饿极时，真的什么都想吃。
　　虽然底线还在，却仿佛岌岌可危。

　　于欢感到眼前一阵阵的犯晕，浑身乏力，明明渴的不行，身体却开始出虚汗。

　　细密的汗水被衣服吸收，黏腻的粘在身上。
　　在太阳的炙烤下，重复着濡湿、干燥的过程。

　　于欢苦中作乐的想，她流的这些汗水若是凑一凑，说不定也有一大杯了。
　　也不知道够不够她喝一次的？

　　她可能，快不行了。
　　…………

　　于欢拖沓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跟上前面的队伍。
　　这一次，不用装，她的动作和其他人已经无限接近。

　　终于熬到又一次休息，于欢把自己重重扔在地上。
　　恍惚间，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出个门，我怎么就穿越了呢……
　　那天早上，我刚倒了烧好的热水在杯子里……
　　就在工具间的台子上，如果能喝上一口，该多好啊……】

　　于欢一边细细喘气，徒劳地舔着干裂的唇，一边胡思乱想着。

　　突然，她感到眼前扭曲了一下。
　　于欢缓缓眨了眨眼，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工具间？

　　顾不得头晕，于欢蹭的一下从地上坐起，求生欲让她眼中蹦出晶亮的光。
　　【水！那杯水！给我水！】

　　下一秒，于欢手中一重。
　　她愕然低头，看到了熟悉的搪瓷杯。

　　这只杯子有些年头了。
　　白色的杯身上印着醒目的图案，下方用正楷写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因为于欢小时候淘气，边角处有好几块漆面脱落的痕迹。

　　而那杯中装着的，正是于欢想了好久的水源。

　　不及细想，于欢立刻把水杯递到唇前，急急喝了一口。

　　那水很烫，于欢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忍不住直吸气。

　　这水虽烫，于欢却舍不得放下杯子，只得减缓速度。
　　一边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气，一边从边缘慢慢吸溜着喝水。

　　喝着水，于欢不忘从杯子上方露出黑亮的眼睛，警惕的观察四周。

　　幸好，因为于欢一直都走在人群最后，没人注意到她此刻的异样。

　　于欢就这样，一点一点，把这杯珍贵的水全部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