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我的情人》点银灯

18、水仙花之家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那是个女人。

　　她走路的姿态很刚正，连屁股都不扭，直挺挺地从地板上踏过去。她浑身的皮肤都紧绷绷地裹着肉，肉再裹着骨头，瘦，但绝不孱弱。如果她对着据点的破墙踢一脚，那面墙会直接倒下去碎成渣滓。

　　当她笑了——这是梅洛尼最喜欢的地方——就像有小钢丝绳将脸颊内部各个部分整整齐齐地固定好，她一咧嘴，钢丝绳就会紧绷起来，牵动肌肉来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就像青春永驻的石膏像。

　　这玩意儿在意大利遍地都是。

　　梅洛尼一开始不觉得她可爱，只觉得她可笑。

　　她睡着的时候，梅洛尼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看到那张傻兮兮的睡脸，心里涌出疑惑和暴力因子。一拳把你打醒怎么样？

　　讲真的，你来这干嘛呢？这么急着寻思，直接投河不就得了？

　　梅洛尼觉得她是累赘，但无所谓，Boss把暗杀小组雪藏了，所有人都很无聊，找个小老鼠来玩玩也不错。

　　那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产生兴趣了？其实梅洛尼也说不上来。通常情况下，只需要一个触动，一个瞬间，他就会被点燃。就这么简单。某种意义上说，梅洛尼很单纯，他活着全靠感觉。

　　实际上，当你发自心底的觉得一个女人可爱，那你就完蛋了。

　　如果你对她没兴趣，你说她可爱，那说明她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明白吗，梅洛尼。他使劲晃自己的头，试图清醒过来。然而只招来霍尔马吉欧疑惑的目光。

　　不许吓到我的猫！霍尔马吉欧对他说。

　　他成天赖在霍尔马吉欧家里，因为这房子朝南，白天温度高，适合给冷血长蛇保暖恒温。与梅洛关系更好的加丘从不把窗帘拉开，因为他总觉得热。外“冷”内热的眼镜男。梅洛尼被这个双关笑话逗乐了。

　　这段日子大家都七零八落的散在各地。普罗修特和贝西跑去米兰别墅，说要发展下线，展望未来。伊鲁索找他老相好去了。霍尔马吉欧则是专注的养猫。里苏特忙东忙西，他总是很忙，谁知道他在搞什么？

　　加丘在准备拳皇大赛（意大利赛区），他说这次一定要用库拉打败所有人。梅洛尼问他不是在玩街霸吗？加丘说他发现库拉是用冰元素的萌妹子，百分之百他的菜，所以倒戈拳皇了。

　　就为了库拉？梅洛尼问。

　　就为了库拉。加丘推了一下眼镜。

　　谁能想到这充满宅男味的家伙竟然开法拉利F8，请注意，3.9T双涡轮，720马力。说出去会被全世界宅男羡慕死。

　　而梅洛尼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在那不勒斯的大街小巷找乐子，他甚至回到老妈的旧居看了一眼，那些熟悉的女人们很欢迎他，还拉着他进到天井里一起洗衣服拉家常。梅洛尼敷衍着，心思飞到天边。

　　女人是什么？

　　霍尔马吉欧那家伙养了十几只猫，它们像一群流体在梅洛尼脚边挤来挤去。于是他弯腰捞起随机的一只，那猫尖叫一声，他把手伸到猫肚子下面摸了摸。他不怀好意地笑道：小猫咪，你是个女人啊。

　　女人是什么？

　　童年，梅洛尼看老妈在天井里晒床单，洗衣粉的香气闻起来如同沁人心脾的清晨，床单飞舞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金灿灿的阳光无比刺眼，像泡烂的伤口那样发白，水仙花般的床单在半空飘动，层层叠叠，香气扑鼻，如误闯了童话的仙境。他走进床单的迷宫，在其中穿行，找到了老妈。

　　她头上戴着红十字小帽子，金色的长发紧紧盘成一个球，抬起手臂使劲抻着床单，和其他人协力配合挂到杆子上。

　　他在女人堆里长大，相当熟悉她们的身体，生命的诞生对他来说不是个辛辣的秘密，而是无数血染双手的时刻。

　　这里曾是一间旧修道院，后来变成民间产房，没钱去医院的女人称呼它为水仙花之家。也是梅洛尼的家。

　　他的老妈死于医疗暴露。有个产妇感染了严重的传染病，并没有如实相告，老妈被剪刀划破了手，很快病死了。

　　梅洛尼变成其他护士们共同的孩子，他的成长仿佛加速了，顺利地长大成人，顺利地进入医学院，顺利地从妇产科毕业。实际上，他其实是个医生。但他更喜欢当护士。他觉得老妈那样的就挺好，他喜欢红十字小帽子。

　　可他对新生儿总有股仇恨，鬼魂一样缠着他不松手，直到再也不干护士了他才回过味来。原来他只是在恨当年那个产妇害死了他老妈。

　　老妈在春天离开这个糟透了的世界。还好不是夏天，否则会烂得更快。

　　其他护士们把她装进了一副棺材，梅洛尼趁她们不备，掀开了妈妈的棺材盖。他还很小，于是垫起脚扶着棺材，吻了吻老妈，还是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金发的女人仰卧在里面，那头浓密的长发依旧紧紧扎在脑后，一丝不苟。她们替她化了妆，灰白的心形脸上双眼紧闭，再也没有绿眼睛，再也没有微笑。没有人，也没有爱。她的神情保持着生前的严肃与庄重，双手合拢在胸前，看起来高尚圣洁，像一座青春不朽的石膏像。

　　梅洛尼回过神来，恍惚的感受到冬日阳光灌注在脸上。

　　护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东拉西扯，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径直离开了水仙花之家。

　　梅洛尼并不是恋旧之人，只是记性太好，他忘不掉。

　　童年的零星片段如同口袋里的棉絮一样莫名其妙的出现，他捏出来，然后扔掉。

　　他在医院干了一年，很快厌倦规律的生活，他需要强烈的刺激才能提醒自己还活着。于是梅洛尼加入了帮派，他说自己从小就展露出对毁灭新生命的热情。热情！哈哈。

　　第一次杀人并无特别的感想，双手染血只是常态。他夜以继日地努力，要证明自己是个怪物。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是个怪物，那他就什么都不是啦。

　　因为他的世界是个游乐场，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没有人，没有爱。寸草不生，空无一物。

　　梅洛尼告诉自己：看，大家都有事做，你也别闲着。找点事啊，动起来呗，整天看电脑会变成笨蛋的。你想变成笨蛋吗？

　　于是当天晚上他回到据点，摩托车的轰鸣把她吵了下来。

　　她跑出来，据点的灯光从背后照着，脸很红，手放在口袋里紧紧攥着。

　　梅洛尼从那形状看出是一支笔。

　　他一下子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她青涩的神色。她管普罗修特叫叔叔，携带着一种克制的报复性。好像在说：恶心死你，臭老头。

　　普罗修特的表情很可笑，几乎要呕吐出来了，但碍于那高过天的自尊，他也只能忍着。

　　梅洛尼躲在门后面笑得肚子疼，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她对全世界竖起的中指。

　　他觉得这很可爱。

　　对，没准就是从这里开始，她点燃了他的游乐场。本就是一片废墟了，你为什么还要烧了它！残忍的女人！

　　……

　　你又在学习啊小朋友？梅洛尼屏蔽脑袋里纷杂的自言自语，笑眯眯地问。

　　她皱眉，拒绝各种倒胃口的外号。她竟然要求尊严，她要颜面，匪夷所思，她竟然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然人。这放在中世纪是要被烧死的。梅洛尼很想告诉她：你胆子太肥了。但又觉得她做的没问题。因为，本该如此。

　　她是个女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梅洛尼答应了她异想天开的请求。其实她找谁去做都可以，这个据点里的暗杀小队，所有人都有独一无二的本事。但梅洛尼愿意替她跑一趟，因为他总算有事可做了。漫长的假期终于结束。

　　他盘腿坐在摩托车上，戴着头盔用电脑查找那不勒斯的私家银行。

　　嗯……出乎意料的多。

　　梅洛尼摸了摸下巴，却只碰到了自己的头盔，漆黑的面罩上反射着电脑蓝荧荧的光芒。

　　出发吧。去抓个兔子回来。

　　摩托车怒吼了一声冲进夜里中。

　　一位法国籍的银行家与本地富豪夫妇在酒店谈生意，他盯上了这个法国肥兔子。

　　梅洛尼潜入富豪夫妇暂住的酒店，扮成客房服务，故意砸碎了一个玻璃酒杯，划破了对方的脚趾，从而收集到血液样本。

　　随后，他开始制造BABY。

　　去吧，替你妈妈杀了爸爸。梅洛尼对Baby Face说。

　　那孩子懵懂地问：为什么妈妈要杀了爸爸？

　　呃……梅洛尼无奈地打字回复道：没什么理由，就是这样的小宝贝。孩子都是深爱着妈妈的同时恨着她的丈夫呀。乖，快去吧。

　　很快，他听见房间里传出香烟灰落地的那种声音，他知道，Baby Face得手了，那富豪碎成了渣。

　　很好，Baby Face，现在你去把那个说话呜噜呜噜的法国人抓起来，最好绑得严实点，别让他发出声音。

　　那妈妈怎么办？电脑屏幕上逐字出现这句话。

　　放过她，让她继承死老公的财产过上好日子吧。梅洛尼回复道。

　　十五分钟后，通体紫色的Baby Face垫起脚打开房间门，拖着凌乱恐慌的西装男走出来，一脸老实样的交给梅洛尼。

　　干的太棒啦小宝贝。梅洛尼开心地解除替身能力，Baby Face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消失了。

　　至于你。他蹲下看了看银行家湿透的面颊。嘘……不要出声。我现在心情不错，别惹我生气。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吃饱了的蛇，肚子里装着银行家。还记得《小王子》吗？开篇里，尚且是孩子的作者画了一条吞下大象的蛇，大人们却只觉得那是一个帽子。

　　而梅洛尼驮着银行家回到据点，甚至希望那女人能与他抓回来的猎物沟通沟通。人在吃鸡肉的时候会想着问鸡疼不疼吗？人在抢银行的时候会问钱愿不愿意吗？梅洛尼看到她脸上无语而扭曲的表情，又开始觉得好笑。

　　他把银行家拖到水果铺里，反手绑起来，打开头顶驱赶苍蝇的电风扇。家财万贯的男人瑟瑟发抖，裤子上有一滩黄色的湿迹。

　　梅洛涅先是把他打了一顿，问出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这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还试图用下半年的股票走向讨取一条生路。就像伊鲁索说的：别，想，啦。

　　到了后半夜，他叫来霍尔马吉欧。

　　你给我把他变小。他说。

　　霍尔马吉欧困得要死：行。

　　银行家变成半个手臂的尺寸。

　　好了，晚安。梅洛尼把霍尔马吉欧推出去。

　　别再让我把他变回去了啊，直接做掉就行了，真烦。养猫高手不是很满意梅洛尼为了玩弄猎物而把他吵醒，哈欠连天地回去睡觉了。

　　知道啦。梅洛尼挥挥手，又回到拷打工作中。

　　让旋转木马转起来。他心想着，将银行家吊在电风扇上。

　　嗡的一声，电风扇以最大功率运转，很快，水果铺的四面墙壁上溅到了鲜血，它们呈现一种完美的圆弧，随着惯性与引力，越来越圆，越来越红。

　　最终，随着一声轻微的嘭，银行家炸裂了，如同捏碎一颗苹果。

　　梅洛尼看着一片狼藉的水果铺，头疼起来。

　　这下怎么办？真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