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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派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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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问你,考试结束后,你不知道自己答得怎么样,但总算交卷了,你会怎么做?
让我来揣摩一下其他人的想法(纵使考试的和交卷的都是我,但这群人与有荣焉)。
首先是查理,当我含糊地告知她,我可能真的赚到钱了,她疯狂地摇晃我的肩膀,快将我的脑浆甩出来,然后跑到吧台偷了两瓶百加得给我,一瓶热带水果风味,一瓶树莓味,让我回去好好“休息”。
普罗修特,他很淡定,心情却明显好了起来,不再板着那张死人脸。整天摔摔打打的,大声说未来可期。虽然他看起来挺深沉的,但绝对是乐观主义者。
说到这个,里苏特则完全相反,他恐怕陷入虚无与存在主义的漩涡已久。加缪说,在认清生活的荒诞后依旧用热情活在当下是人类的唯一出路。里苏特或成最佳践行者。他正在考虑将来要怎么把这个谎言延续下去,以及估算我和爸爸之间的能力差距。我觉得他能做老大是有原因的。
梅洛尼就像那种遇见什么事都很无所谓的人,如果你说世界要毁灭了,他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中指,然后开始笑。他压根不在乎我们有没有成功,他从法国银行家那里拷问到了很多股票市场的秘闻,然后蛊惑加丘去投资。
加丘拒绝了,他说他宁愿买彩票都不买股票,我觉得这很对。他现在对我的态度稍有缓和,清晨的咖啡时间,我们在过道上碰见,他不会瞪我了。
霍尔马吉欧完全消失,据说去狂欢了,他貌似是个挥金如土的人,因为舞厅、酒水和美女,他有一些负债。通过这次wash money,他又恢复了自由身。
伊鲁索也不在,但我经常看见他搬着很大的古典装饰镜回来,普罗修特说那是他的家。我无法理解。
我们完成这次史诗级造假的时候,贝西不在场,他在米兰帮普罗修特做事。我感到有点可惜,但里苏特说分钱不会少了他。
那我呢?我会如何应对?
其实我并不清楚。
在壳公司成功运作之后,我发现一种危险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滋生。那是力量带来的兴奋,它像一阵强劲的风,将我从曾经的平庸世界吹向新的高度。但与此同时,我也感到这阵风夹杂着冰冷的刺痛——每一次欺骗都像在空中建造一座城堡,看似宏伟,却无比脆弱。
我站在恐惧与兴奋的钢丝上,不论向哪一边倒下,都是无底深渊,所以我战战兢兢,并没有心情庆祝。
在成功后的一个晚上,无事可做而留在据点里的几个人决定开派对。里苏特正好下楼,提着那个黑色皮包,显然有事要离开。梅洛尼非常愉悦地趴在沙发扶手上和他开玩笑:亲爱的队长,你知道谁没有被邀请吗?
里苏特也对他露出愉悦的微笑,我感到久违的毛骨悚然。
他说:玩得开心。
然后推门出去了。
我搞不清楚他最近在忙什么,似乎是在做某种情报工作,频繁地用西西里方言打电话,看资料,去各种地方调查。我姑且认为他在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我把查理给的那两瓶酒拿出来,霍尔马吉欧开了十二瓶红牛倒进锅里,再把梅果风味百加得灌进去,酿造出一大锅冒着泡的橙深红色混合酒。看了就觉得胃里翻涌不止。另一瓶热带水果味的被加丘拿走了,过了一会他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冰和砸烂的橙子,猛地甩到桌子上,让我们混在一起喝。
实际上我对喝酒这件事并不热衷,我坚定的认为喝酒是一种精神与肉身的双重折磨。酒的味道究竟好在哪儿?它的诞生难道不是因为中世纪时代的饮用水喝了会死吗?
普罗修特也露出相似的表情,他觉得这两盆不明液体是致命的,他拒绝喝。
加丘质问他有没有好酒?
普罗修特从他房间的衣柜里拿出两瓶1989年的霞帔里红酒,瓶子上的标签纸都泛黄了。
这才叫品味,你懂吗?他无不嘲讽地说。
最终我们把这些酒精混合物全喝光了,梅洛尼强迫加丘和他一起跳双人交际舞,还把摩托车头盔戴上,漆黑的镜面反射着据点客厅里昏暗的灯光,像一出血腥谋杀案后的圆舞曲。
他喝了酒就不爱说话了,不管和他讲什么,他都用一些拟声词来回应,诸如嗯、啊、噢,拒绝向这个世界提供任何信息。
加丘被烦得实在受不了,一脚踹开他,呆在沙发上不停地用纸杯灌自己,时不时用加泰罗尼亚语骂两句脏话。
屋子里用电脑播放着Cheryl Lynn演唱的《Got to be real》,贝斯的低沉拨弦仿佛让每一面墙壁都开始共振。
我端着杯子(感谢普罗修特的施舍),坐到他脚边的空位上。
你是西班牙人吗?我问。
他踢了我一下,换成意大利语开始骂我。
我捂着屁股感到忧伤,问道:为什么?
我是他妈的意大利人,纯血。加丘回答。
那你为什么说加泰罗尼亚语,那是巴塞罗那的方言吧。我说。
他把眼镜往上推,架在脑门上。
因为我他妈的大学选了这个,学分,你明白吗,这都是为了学分。
我惊讶:原来你也是大学生。
他把杯子扔到梅洛尼的头上,摩托车头盔将小纸杯弹开,梅洛尼没有反应,呆呆地站着,我似乎听到啵的一声,这场面有点诙谐。
那家伙也是。加丘说。
那你们毕业了吗?我问。
加丘翻身坐起来,浑身摸索了半天,从卫衣的帽子里摸出自己的钱包,又抠了好长时间才从一大堆票据里找出了他的学生证。
看到没。他把证件撞到我脸上。看清楚!
我推着他的手,喊着知道了知道了,别打我。
那边的梅洛尼也挤着我坐下,一条腿耷拉在沙发扶手上。
你知道小冰是学什么的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头盔,一下子趴到我背上,没骨头似的。
我摇头,说不知道,愿闻其详。
梅洛尼说,加丘是学热能工程的,专精制冷系统与传热学,他可以徒手修地暖和冷链运输车。
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又问梅洛尼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在我的肩膀和脖子附近钻来钻去,像冻僵的蛇寻找热源,最后顶着我的头发,一脸凌乱地抬起头。
我是妇产科的护士。他说,语气满足而怀念。
你是有救死扶伤的美好梦想才去干的吗?加丘指着他大骂。梅洛尼你这个死变态!
紫色长发的护士先生侧着脸不说话,用绿眼睛凝视着加丘。
你脾气这么暴躁,祖先肯定不是纯种意大利人。你这小杂种,加丘。
这完全是挑衅,也可以理解为调戏。总之他们两个无视了我,在地板上扭打成一团。梅洛尼甚至还在笑,即使加丘已经气得满脸通红。我尝试拉开他们,结果被狠狠打了一拳在鼻梁上。
普罗修特跨过倒在地上的霍尔马吉欧,把我拎了出来。我痛得涕泪齐下,鼻血流个不停,他去卫生间拿了几张擦屁股的纸卷成一股,用力地塞进我的鼻孔里。
你怎么也这样。我充满怨气地说。
那你让梅洛尼帮你舔掉。普罗修特叼着烟开始卷袖子。
不要。我说。
行,那问霍尔马吉欧借只袜子?他问。
不要……
这个太可怕了。
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要,那你要怎样?普罗修特踢掉皮鞋,两只袖子都挽到胳膊肘以上,捋了一把头发,将脑后的小辫子紧了紧。
你想干什么?我惊恐地叫道。
他瞅了我一眼,显然认为我很笨。
你去找点吃的吧,这里要变成八角笼了。
他指着厨房让我离场。
好吧,看来他们要打群架了,这或许是男人的某种娱乐方式,我觉得很诡异。
总之派对到了后半夜,除了霍尔马吉欧因为过早陷入酒精的梦境,独自一人躺在地板上打呼噜,其他人都鼻青脸肿地并排坐在沙发上。我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他们贴在脸上,发出整齐划一地抽气声。
这有什么好玩的?我蹲在他们面前问道。
梅洛尼头发乱糟糟的,两颊有兴奋的红晕。就是很开心呀!然后他往后一倒,开始发愣。
加丘一边抖腿一遍冷敷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一个大肿块,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了。
霍尔马吉欧发出响亮一声呼。
普罗修特完全失去风度,他的辫子全散了,一头金发垂在颈窝,蓝紫色的眼睛里爬满血丝,完全是玩到累坏了的程度。
我说我真的要去睡觉了。
他挥挥手。赶紧走。他说。
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说。
加丘露出嫌恶的表情: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