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我的情人》点银灯

15、大手笔

　　里苏特离开后几个钟头后，电话果真响了。

　　铃声从厨房爆发，随后愈演愈烈，我莫名感到一阵心慌意乱，放下笔走出去，用一块抹布包住电话用力扔到窗户外边。

　　它一下子摔烂了，外层塑料壳像饼干一样断裂，电子板裸露出来，尚在运作的电铃系统发出濒死的嘶鸣，很快完全安静下来。

　　我的心跳得厉害，反应过来后猛地关上窗。

　　虽然不知道他让我这么做的根本目的，但还是听话为好。

　　后面三天里我向阿波罗酒吧请了假，老板扣了我70里拉。

　　查理问我是不是病了。

　　我摇头，说只是有点事情要做。

　　她一下子笑了，说你是去找新工作了吧？

　　我想了想，也可以这样理解。

　　我不会辞职的。我抿着嘴，坚定说道。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你值得更好的活儿，我支持你，不要为了陪我而一直在酒吧里当服务员。

　　我语塞，但又很担心她一个人做夜班会遇到危险。其实，就算我和她一起，我的存在也没多大作用。

　　有急事你可以试试找布加拉提。我说。

　　查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说：你最好和帮派分子保持距离。

　　我知道，我们只是互相关心。她不会因此讨厌我。

　　请假的第一天里我开始着手创造真正的假账。我管这个叫收入的艺术，以安抚自己的良心。实际上，每写下一句谎言，我的手都会出汗，滑得握不住笔。

　　这一次，我的目标不只是填补漏洞，而是让账面看起来不仅健康，还能创造出盈利的假象。

　　我用梅洛尼借给我的电脑登录到以前大学的网站，登陆自己的账号，复习了一遍课程。其中某位教授在1987年的论文给了我灵感。

　　我心潮澎湃起来，这是实践理论的好机会——纵使实践的方式很糟糕——我要设计一笔无懈可击的跨国交易。

　　论文中，教授提到了壳公司。一个不存在实际业务，但能为运作资金提供掩护的公司，简单来说：用来wash money的假身份。

　　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开玩笑，这个工作的最大成就不是赚得盆满钵满，而是成功做进监狱。就像诗人们并不求名声远扬，而是记载自己梦中的一切。

　　坐过牢的会计通常更老练。这也是行业共识。

　　我决定注册一家公司，名字叫卡普里贸易有限公司，地址设在卢森堡。为什么是卢森堡？因为这里是欧洲的金融中心之一，税务宽松，监管适中，但不至于让人起疑。

　　为了完成这些，我需要虚假的注册证明，公司章程，以及一份编造的董事名单。这些我都能胡编乱造出来。但唯有一件事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于是求助同事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幸运眷顾我，隔天梅洛尼就回来了，他这回骑着那辆摩托车，黑色钢铁骨架，深红色皮饰，远光车灯照在窗玻璃上闪了闪。我看了一天的论文，趴在桌子上休息，差点被他闪瞎了。

　　我把笔揣进口袋，跑着下楼。

　　“梅洛尼！”我大喊。

　　他带着一个漆黑的尖形头盔，活像《异形》电影里的外星战士，瘦长的身子被一件紧绷绷的深色衣服裹住，扭动胯部，蛇一样滑到地上。

　　“哈啰。”他招招手。

　　“你回来有事吗？”我问。

　　晚上的风有些冷，我感觉自己鼻子痒痒的。

　　“说得好像这是你的私有财产。”他摘下头盔，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

　　“噢，抱歉。”我纠正自己，“你有时间吗？我有点问题想要请教你。”

　　梅洛尼甩甩头，紫罗兰色的细软长发受静电影响而飞舞起来。

　　“什么事，亲爱的，卫生巾用完了？”他走进室内。

　　我发现他头发的颜色变淡了，可能是染发剂效果渐渐流逝。

　　“你知道壳公司吗？”我跟着他后面问。

　　“你怎么不问问打电话去巴菲特呢？”梅洛尼讥讽道。

　　我现在已经免疫他的“幽默”了，因为我一门心思全扑在干活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坦白，“你认识什么银行吗？”

　　“那你更该去联系巴菲特了。”梅洛尼把头盔扔到沙发上，随后四肢摊开地倒下，“说说看，或许我有兴趣听下去呢。”

　　我冲回房间拿上那叠纸，又冲下来，急匆匆地描述了一遍我的构想。

　　梅洛尼听完后斜睨着我，绿眼睛幽幽地散发出质疑：“壳公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可以掌控账目，而不是被它拖下水。”我回答，语气坚定，尽量不让自己的手心的汗水弄脏稿纸。

　　我拿起桌上的草图，坐到他旁边：“我们需要一个虚拟的‘供应商’，一个不会被实际查证的公司。”

　　梅洛尼皱眉：“总部不傻，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公司。”

　　“所以它必须足够真实。”我答道，“我们会注册一家公司，用一个可信的名字，比如卡普里贸易有限公司，地址设在卢森堡。这家公司表面上是一家合法的跨国贸易商，但实际由我们控制。所有的交易都可以通过它完成。”

　　“具体怎么操作？”

　　我指着草图上的流程图，解释道：“我可以伪造一系列采购合同，声称通过卡普里公司购买武器、药品或者其他物资。这些交易在账面上看起来是真实的，但资金会通过壳公司洗白，最终回到暗杀小组的账户中。”

　　他盯着草图看了几秒：“这需要银行的配合。”

　　“对。”我喘着气说，“只要我们找到一家愿意合作的小型银行，就可以完成这些操作。”

　　“你指望我？”梅洛尼摸了几下自己的长发。

　　我渴望地看着他，尽可能让眼神诚恳。

　　“其他人都不回来，我只能仰仗你了，梅洛尼。”我说。

　　“好吧，原来我不是你的第一选择，我只是随便抓到的兔子。”梅洛尼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而且这家银行必须足够干净。”我嘴里干干的，脉搏飞快，“所有的文件、合同和交易记录都必须像真的一样。然后我会给卡普里公司伪造一份股东名单，找一些背景复杂但无法被追踪的人名，让这些虚拟的假人和银行联系起来。”

　　梅洛尼挑了挑眉：“这些……你从哪儿学来的？”

　　“学校。”我盯着他。

　　“你相信我吗？这事儿会成的，只要一切条件都到位。”

　　他渐渐裂出一个夸张的微笑。

　　“那你相信我吗？”

　　“什么？”我顿住。

　　“你相信魔法吗？”他问。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认为他在逗我玩。

　　“我信。”

　　“那过几天见，我会用神奇的魔法给你找个银行回来。”梅洛尼刹地站起来，直挺挺地，“兴奋起来了！”

　　“……你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我，头顶的灯光照得他略显毛躁的头发像一颗蒲公英，“很久没干苦力了，你就当我闲的吧。”

　　“你愿意帮我了吗！”

　　“不！”梅洛尼立刻反驳，一把抄起头盔往外走，“为了自由！为了金钱！”

　　然后他发出一串快乐而癫狂的笑声，骑着摩托扬长而去。

　　我看着敞开的大门，冷风窜进来，我打了个激灵。

　　好吧。

　　请假的第二天，我开始写更加细致的内容。途中梅洛尼给他自己的电脑发了邮件，帐户自动登录着他的邮箱。信息写着“给小会计”，于是我点开。

　　——找到倒霉蛋了，很快回来，希望你的计划已经滴水不漏。

　　我急得从早上八点就开始喝酒，力求圆满，至臻完美。

　　编撰的内容有真有假，比如公司注册和银行账户是真的，但董事名单是伪造的。

　　接下来我需要设计一笔交易。很容易，就像里苏特教的那样。

　　我低头看着纸上的表格，开始认真填写。

　　交易商品：武器采购

　　金额：300万里拉

　　付款方式：分三期支付

　　交货地点：那不勒斯港

　　运输方式：陆路与海运结合

　　但还不够。为了让这笔交易显得更加真实，我增加一些附属费用，比如运输成本、仓储费，以及关税。

　　我在表格的下方补充：运输费30万里拉，仓储费15万里拉，关税5万里拉。

　　总额就是350万里拉。

　　伪造一笔跨国交易需要大量的细节支撑，所以，还是不够。

　　我从以前的小组作业里拷贝了一份模版，着手起草一份详细的贸易合同，列明“卡普里贸易有限公司”与暗杀小组的交易条款，包括交货时间、地点，以及违约条款。

　　合同用专业术语撰写，看起来像是由资深律师起草的正规文件——其实是从教授的论文例子里复制的。希望暗杀小组里有知法犯法的人，若是真有离谱的错误还能被纠正。

　　为了真实性，我打开谷歌地图，设计了一条货物运输线路：武器从东欧的一家工厂装船，通过亚得里亚海运至那不勒斯港，然后用卡车运往米兰。

　　这条线路的每一步都有对应的记录，包括海运单据，港口清关证明以及仓储单据。

　　我伪造了几张银行转账凭证，显示我们向卡普里贸易有限公司支付了第一期款项100万里拉。这些转账记录后续还需要经过三家不同的银行流转，增加核查的难度。这个部分我需要等梅洛尼回来再完善。

　　为了让交易更加可信，我还伪造了一份税务申报单，显示我们为这笔交易缴纳了关税和增值税。

　　请假第三天的下午，里苏特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累，但我必须把这些都告诉他。

　　“做的很好。”他点点头，“你的成长非常迅速。”

　　我低声感谢他。

　　“细节非常重要。”他一边检查这厚厚一沓的草图，一边说道，“细节就是信任的基础，任何疏忽都可能让我们被拆穿。”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又回到阿波罗上夜班，由于整天心不在焉、神情恍惚，老板还以为我请假那三天是去干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了。

　　“你老实说，你干嘛去了？”查理也把我拉到外面单独谈话。

　　我脑袋里面想的全是钱啊钱啊。

　　“我……我去赚钱了……”

　　“什么？！”查理大叫。

　　“查理……我有罪……我正在犯滔天大罪……”

　　“你……”她震惊地握住我的肩膀，“你该不会是去红灯区了吧！”

　　“不。“我疲惫地摇头，“比那更可怕，而且我是完全自愿的。”

　　“天呐……”查理不可思议地喃喃着走开了。

　　我不想去猜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几周里，里苏特白天一直在据点的茶几上处理文书，而且他又买了个新电话，我在楼上完善材料的时候，经常能听见他说西西里方言，渐渐也听懂一些字眼。

　　什么“情报”，“孩子”，“位置”。无法理解。

　　某天下班后，我照常走进那条必经的小巷，发现梅洛尼跨在摩托车上，车后座上用麻绳绑着一个被蒙着头的男人。那男人穿这一身西装，浑身都是灰和血迹。

　　我吓得立刻停止，不敢往前走。梅洛尼却朝我勾勾手指。

　　“来。”他说。

　　“你后面那是什么？”我问。

　　“你要的银行家。”他微笑，露出两排闪亮的白牙。

　　梅洛尼载着那个可怜的倒霉蛋先一步回到据点，等我推开门的时候，竟然所有人都在。

　　里苏特坐在两排绿沙发中间，撑着下巴看我走进来。

　　我把鞋踢到一边去，尴尬地往楼上去。

　　“你不讲解一下你的宏图伟略吗？”普罗修特翘着脚叫住我。

　　我表示要上去拿一下材料和稿纸。

　　等我带着东西走下来，这群人开着啤酒吃辣玉米片，搞得像电影之夜一样。

　　我先简短解释了一下整个造假框架，然后一份一份地展示详细的证据。每一个档案都有它的用处——合理性。

　　普罗修特拿走了公司注册的那些东西，很快把我不会写的东西补上了。他显然在这种事情上轻车熟路，甚至连每个人的签名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好了，现在你的卡普里国际贸易已经是一家合法公司了。”他把注册文件拍在桌上，“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它活起来。”

　　我点了点头，把一份伪造的合同递给他：“第一步是签订武器采购协议，金额是350万里拉。通过这笔交易，我们可以让壳公司名正言顺地进入资金流动。”

　　里苏特站在一旁，默默地喝啤酒。他凝视了一会纸面上的内容，终于开口：“合同写得不错，但你确定能瞒住总部？”

　　“能。”我回答得毫不犹豫，“因为这次交易本身就是我们设定的。地点、时间和交货方式，所有细节都由我们掌控。”

　　要让壳公司看起来更加可信，我们还需要制造一些国际交易的痕迹。

　　梅洛尼指着躺在茶几上的银行家。

　　“这还是个法国人呢，你要和他聊聊吗？说说家乡话。”

　　我拼命摇头，那个人大睁着充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霍尔马吉欧把他嘴里的布扯下开，他立刻开始求饶。

　　“他说什么呢？”霍尔马吉欧问道。

　　“他说他有很多钱，让你们放他走。”我帮他翻译。

　　“绝无可能性。”坐在另一头的伊鲁索站起来，对着银行家举起一根手指，“别，想，啦。”

　　他一字一顿地夸张说道。

　　银行家显然领悟了他口中意大利语的含义，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爆响，就被霍尔马吉欧脱下来的袜子塞住了嘴。银行家痛苦地怒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弄的好像是我背叛了你似的。我心想。我和你的处境有什么不同？

　　“资金会从总部的账户转到壳公司的账户，然后再通过这家银行转回我们的暗杀小组。”里苏特向所有人解释，“梅洛尼，让他听话，按计划行事。”

　　“了解。”梅洛尼提着银行家的西装领子，毫不费力地往外走。

　　我问普罗修特：“他要做什么？”

　　“拷打。”普罗修特说。

　　“就在外面？”我诧异道。

　　“前面是个水果铺，你记得吗？”

　　我点头。

　　“那水果铺晚上不营业，是审讯专用房间。”

　　我不该问的，真希望那就是个水果铺。我脑子里面一下子冒出来很多想法，比如那店里卖的苹果为什么这样红？

　　不一会，我听到某个方向传来惊恐的噪音，或许是银行家被暴打了，或许更糟。我只能继续方才的话题，掩盖住水果铺的血案。

　　“所有的资金流转会经过三个不同的国家，每一笔转账都带有合理的备注，比如设备采购费或运输补贴。”我指着货物运输线路图。

　　“这需要额外的手续费。”普罗修特抽着烟说道。

　　“是的，但我们会从总部申请一笔财务管理费，用这笔钱支付手续费。”我说，“最终，这笔钱不仅能掩盖赤字，还能带来至少30%的净收益。”

　　霍尔马吉欧光着脚，吹了声口哨：“听起来挺不错。”

　　他们发起了投票表决，排除已经入伙——指绑架银行家协助作案——的梅洛尼，他正在进行拷打，其他几个人对我的提案各有各的想法。

　　普罗修特是赞成的，他表示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我看了他一眼，他表情很懒散，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像一只趴在草原上的豹子。

　　霍尔马吉欧要求分钱的时候把他以前的负债直接勾销，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要求。

　　伊鲁索也接受了，并问了我一大串问题。

　　这感觉还不赖，我感觉自己的能力被信任了，脸红得发烫，脑袋疯狂运转，这状态很像学生时代的数学考试之后，那种兴奋又疲惫的感觉。

　　难搞的是加丘。

　　他完全不相信我，甚至觉得我全是瞎编的。我不想和他吵架，因为他嗓门很大，一激动起来就揪着我哇啦哇啦。

　　最终是里苏特说服了加丘，他说他也会协助的，这才打消了加丘的质疑。

　　其实想想也对，我才来了多久，而且这只是我做的第一个案子，他这么想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启用一个外来户，更何况是这种容易引起上头怀疑的任务。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将壳公司投入了实际运作。里苏特通过他自己的途径伪造了一系列发票和收据，证明这家公司确实存在，并且已经完成了一笔“重要的国际武器交易”。

　　总部收到文件后几乎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短短两周内，第一笔资金就顺利通过壳公司洗白，并重新回到了暗杀小组的账户中。

　　那天我们聚在据点里，普罗修特拿着账目翻了几页，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得不承认，这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不能掉以轻心。”里苏特提醒道，“壳公司只能使用有限的次数，太频繁会引起怀疑。”

　　我点了点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