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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熙龄与岑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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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鸾正要抬手招朵行云,凤生拦住他道:“你还是以苏公子的身份去拜会贺小姐为好。”
岑鸾:“随便。”
凤生:“那事先说好了,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岑鸾淡淡看着凤生,不置可否,负着手正待举步,凤生再次拦住他:“你……你等下。”
岑鸾顿住脚,细长的凤目斜睨了一眼凤生道:“说。”
凤生轻咳了一声道:“就……苏公子是不可以向贺小姐提亲的。”
岑鸾神情微滞:“提亲?”
凤生:“反正,就算她特别想要嫁给你,也不能答应她。”
岑鸾:“为何?”
凤生被岑鸾清湛的双眸看得一阵烦乱,她梗着脖子说道:“你一个病秧子,凡人又只有区区百年性命,就……肯定没结果,还是别白费工夫了。”
岑鸾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他双目微眯,冷哼道:“哦?照你这么说,我是个短命鬼,凡人也活不长久,那岂不正好?”
凤生气得跺脚道:“跟你说不通!”转身用法术幻化了一辆马车,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月白的交领襦裙,外罩镶了一圈白貂绒的白底绿梅旋袄,双髻系着的丝带随风鼓荡,她回过头,没好气地道:“公子,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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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府大门口,凤生拿着拜帖,委实同门房费了一番口舌,门房只是婉拒道:“小姐不见外男,公子和姑娘请回吧。”
凤生自怀中摸出一锭金元宝,正要塞给门房,就见贺知琅的丫鬟刚好迈步出府门。而马车里的岑鸾,好巧不巧地掀起了车帘,淡声道:“好了没有?”
贺知琅的丫鬟一抬头,便看到风吹帘动,如雕如琢的玉面公子白裘胜雪,皎如玉树,正是小姐朝思暮想的画中人。
直到凤生和岑鸾随丫鬟穿过假山回廊,踏过青砖,看到四角飞檐高高耸起的精雅暖阁,凤生才回过味儿来,定是眼前的大瘟神使了什么法术,才“刚巧”遇见贺知琅的丫鬟,又刚巧让她看到岑鸾的脸。
贺知琅正恹恹地坐在廊下长吁短叹,得了丫鬟的通传,慌忙整了整发钗衣裙,满面飞红迎了上去。
凤生见礼道:“贺小姐,我家公子乃应天府苏峦,今日冒昧到访,还请小姐见谅。”
贺知琅盈盈一拜,赧然道:“不知苏公子何事登门?”说罢,凝目打量岑鸾,见他一袭白裘清绝出尘,细长的星眸沉冷骄矜,与那画中人毫无二致。
岑鸾扫了一眼凤生,凤生忙接口道:“我家公子身子弱,站在风口恐受了风寒,可否进去一叙?”
贺知琅脸红道:“是我怠慢了,苏公子请。”
岑鸾坐下后,喝了口茶,淡声道:“在下追踪妖物至此,府上近日可有生客造访?”
贺知琅疑惑道:“妖物?”
凤生忙道:“贺小姐有所不知,应天府苏家乃修仙世家,此妖物善于幻化,有时是僧侣,有时是红衣女子,贺小姐可曾见过?”
贺知琅皱眉道:“前些时日,倒是真有一位云游高僧,来过舍下。”她的视线越过对面的画作,眼前浮现出一张艳绝又凌厉的脸。
那日,贺知琅同以往一样,坐在日影里,绣一个鹿鹤同春的荷包,丫鬟春桃附在她耳边道:“小姐,三姨娘去永宁寺上香时,遇见了一个未卜先知的和尚,我听说,他给五小姐看了姻缘,说是必得贵婿。我便悄悄将他请了来。”
贺知琅小声抢白道:“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胆大了,野地里撞见的人,都敢往我眼前带。”
春桃道:“那和尚面目不俗,都说他确有相人之术。”
贺知琅叹道:“罢了,且听他如何混说吧。”
待春桃将人带进来,贺知琅才在心中暗叹,这和尚何止面目不俗,一身云锦僧袍,高大清癯,薄唇轻抿,嘴角噙着一缕似含情又似凉薄的笑,眉眼艳绝,五官完美无缺,一张脸耀眼而又冷厉,眸深似海,魅惑人心。
贺知琅见礼道:“不知高僧到访,有失远迎了。”
云锦僧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冷泉般的清音令贺知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你本是九天仙子。”
春桃以为他信口开河,出言调戏,正要着恼,就见和尚修长的玉手拈着一幅画轴,轻轻一挥,画轴便在丝丝缕缕的玄色云缕中铺展开来。
画中万壑碧海,天接云涛,星河欲转,一个裙袂如雪月流光的婀娜仙子凌波而来。面目果然与贺知琅生得一模一样。
突然间,电闪雷鸣,风云暗涌,仙山云海幻作一片荒野古坟,暴雨倾盆中,一个面容惨白,痨病鬼一样的瘦弱书生,驱策着一副薄棺,拦在仙子面前。
仙子一惊,随手用法术挥出一个定身咒,谁知,那痨病鬼法力却比仙子高强,他用枯瘦的双手拢了一把衰草般的长发,生锈般的嗓音,邪气中透着森冷:
“我乃千年墓妖沈渊,熙龄仙子,我已在此等了你三百年,今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日。”
沈渊枯手一挥,漫天寒鸦叼着红丝线,将幽冷荒野中的墓地,交织出幕天席地触目惊心的猩红。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
“寒棺化作凤华轿,千载幽冥觅丹霄。长生若许同欢处,红尘一缕渡魂桥。”话音刚落,沈渊身形一晃,已换上一身大红吉服,披红斜缀,金冠束发,乘骑的薄棺也化作一乘雕龙画凤的喜轿。
熙龄被沈渊法力所控,浑身僵硬,欲哭无泪,眼见四只寒鸦化作喜婆,为她更衣梳妆,一时惊厌交加,气血上涌,“噗”地一声,口鼻喷出鲜血。
正在此时,林中清音袅袅,幽寂的雾瘴,猩红的喜幔,咆哮的雷雨,似被金光涤荡一新,熙龄勉力抬起头,便见光华席地,鸾鸟穿云,足踏云头的仙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他剑指沈渊,清湛的双眸冷冷一扫,一缕星芒便如流星飞矢,没入沈渊额际。
沈渊伏地跪拜,不等言语,已化作一抔尘土,飞旋入地。熙龄直愣愣地看着白衣仙尊踏云而去,直到万壑碧海重现,仍痴痴的,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瑰丽莫名的云霞,作声不得。
贺知琅怔怔看着这一切,也如画中的熙龄一般,心底温澜潮生,眼中怅然若失。
云锦僧人嘴角一挑,清泠泠的声音字字敲打在贺知琅的心头。
“熙龄回到天上后,那仙尊却似全然不记得她。后来,听闻仙尊得了心疾,熙龄为了给他盗取仙草,不惜杀死了看护仙草的神宠,故而被罚下界。”
云锦僧人的玉手拂过画轴,那幅画便似长了羽翅,飞入壁上,满幅云缕凝为清绝出尘的白衣仙尊,细长的星眸沉冷骄矜。
和尚漫声开口道:“这幅画像,便是小姐的良人,倘若遇到,切莫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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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琅讲完这番话,定定地望向岑鸾,一时间有些恍惚。
凤生听罢,却是心念百转。
原来熙龄与岑鸾,在天界还有这样一段英雄救美的渊源。熙龄待他,也是情深意重,此番被罚下界,也是因他而起。一念至此,凤生心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痛。
她暗叹一声道:原来这就叫命定的良人。
心底的酸楚泛上眼眶,便听一道冷冽的声音,低醇响起。
“妖僧用的不过是寻常的障眼法,贺小姐请看。”
岑鸾玉指轻点,画中白衣岑鸾的画像,倏忽间已变作云锦僧人的画像。
春桃与贺知琅来不及惊呼,画中人又一变,变作一身婚服的贺知尧。
贺知琅自打云锦僧人入府赠画,一缕柔肠便化作绵绵相思意,此刻发现画中人原是如梦幻泡影,一时气滞,捂着绞痛的心口,郁闷不已。
岑鸾又道:“在下在应天府早已许下婚约,贺小姐莫听信妖僧胡言,误了终身。”
凤生听到“许下婚约”四个字,瞬间瞠目结舌。
不料,岑鸾却云淡风轻地斜睨了她一眼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还有一事要请教贺小姐。”
凤生经他一问,才想起此次来找贺知琅的目的。不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凝神细听。
岑鸾道:“贺小姐有一手帕交,明婉婉明小姐,近日可曾来过府中?”
贺知琅听到明婉婉的名字,神情一慌,不等作答,春桃已抢过话头说道:
“明小姐常年在京中,近日不曾来广陵做客。”
凤生道:“不对呀,我家公子掐指算过,明小姐不仅在府中作客,还微染小恙。”
听到“微染小恙”四个字,不仅贺知琅,连春桃脸上,都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惶。
凤生提高声音,一字一字清脆问道:“贺小姐给明小姐喝了什么药?”
春桃“扑通”一声软倒跪地,边磕头边大声哭道:“公子能掐会算,真乃神仙再世。求公子放过我家小姐,小姐她……也是被那妖僧所惑,那和尚说,只要给明小姐喝了药,小姐便能……便能与画中良人相见。”
岑鸾冷声道:“究竟何药?”
贺知琅面如死灰,她怔怔流下泪来,凄然道:“我也不知,药是和尚给的,婉婉她……喝了药后,便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