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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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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黛玉所信赖的林旷,流连的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庄稼地,一脸的生无可恋。
“七爷,您就不能带我再往南边的试验田去看看吗?”林旷看着坐在马车对面的皇甫镇波,试图做出最后一次挣扎。
“爷也帮不了你了,我九叔从京中回来了,要去扬州办事,林大人特意写信拜托九叔将你一起带回去,别说你了,爷也得跟着去。”
“唉……”林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不是爷说你,你这是哪门子毛病,林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怎么养成你这么个喜欢往田里钻的人。”
“不是我喜欢往田里钻,是我一回家就得被父亲监督着念书,我还不到六岁,竟然要我每天寅时就起床念书,子时才能睡觉!”林旷十分不理解,早上凌晨四点就得起,晚上十一点才能睡觉,在现代高中生快高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熬吧!这作息实在是太魔鬼了啊!
“读书人都得这样,爷那个太子哥哥也这样。”皇甫镇波同情的看着林旷,又想起自己那个身负重任的哥哥,幸好对自己没这个要求。“你要考状元就得每天这样读书。”
“问题是我才不到六岁啊!我需要睡眠,我这样天天读书身体会垮掉的!我身体非常不好!”
“你身体不好?”皇甫镇波想起林旷大冬天光着脚丫在水田里踩来踩去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身体不好的人。
“你不懂。”林旷摇摇头,唉声叹气的看向窗外。
“好好好,爷不懂。话说你姐姐去贾府咋样了?”
“可惜了。”
“啊?”
“说起读书,我姐姐才是那块料子,去贾府不能跟着父亲读书,可惜了。”
“女子嘛,也没办法。”
“女子怎么了?很多女子读书可比男子厉害多了。”
“这倒是,我家三姨就很厉害。”
“你家三姨?”
“对,她可厉害了。”皇甫镇波道,“可好玩了,听我母亲说,她当年以我二舅的名字,男扮女装去白鹿书院读书,年年考他们书院第一名,还有书院的学生家里去找我外祖父提亲的,说就要清河崔家那个年年在书院考第一的崔二郎,我外祖就纳闷了,崔二郎不是带着英雄梦,孤身一人跑北边去参军了嘛,什么时候又跑去白鹿书院读书去了,这才发现回老家的三姨偷跑去书院了。”
“这么厉害?”林旷若有所思道。
“那可不是!要是没被发现,她铁定考中状元了。”皇甫镇波啧啧称奇道。
“后来呢?”
“后来?后来三姨就嫁进荥阳郑家了,三姨父早早病故了,她带着一个小女儿,寡居在郑家。”
皇甫明远带着当今亲自交过的密函,匆匆来到再来镇抓回侄儿和林家的小子,便直直赶往扬州,去见林如海和章数石。
两人向皇甫明远行完礼,便相继看完圣上的密旨,脸色都不太好。虽然关于甄家的证据收集了很多,盐政案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甄家以预提盐引为由,每年多向下面的盐商收取预提盐引费,但这笔费用并未上缴国库,而是由甄家以及一众盐政官员瓜分使用了,而这,恐怕是太上皇默认的,太上皇曾多次南巡住在甄家,当年那些消耗,恐怕就出自这笔费用。
这笔费用暂时还不能清算,甄家周围聚集的势力还太多,况且会直接牵连到太上皇。但是,今年和以后的这笔费用,务必要正式的统计口径和汇报机制,全部进入国库。
两人对视一眼,好不容易顶着各方的眼线和阻挠查清楚来龙去脉,又要顶着各方压力将这笔钱划入国库,这得损害多少人的利益,要遇到多大的阻挠啊。
“圣上请我给两位大人带一句话,两位大人的难处圣上都理解,也请两位大人理解圣上的难处。”
林如海和章数石急忙跪下称是,皇甫明远急忙起身将两人扶起。
“两位大人是圣上的左膀右臂,还请快快起来。”
皇甫明远又夸起了林旷在试验田里的表现,道要跟林如海去林府接七皇子,章数石便退下。
皇甫明远拉着林如海道,“林兄,接下来,是你我之间的一点闲聊,没有别的意思。”
“不敢不敢。”
“听说你女儿前儿回了外祖贾家?”
“多谢瑞亲王关心,正是,下官孤身一人,难免顾不上女儿,适才她外祖来接,我也可放心一点。”
“我出来时,宫中甄太妃向皇兄引荐了一个官女子,正是姓贾。”
“岳家侄女儿元春确是在宫中。”
“皇兄纳下了,但是听说皇嫂当日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花瓶。”
“谢瑞亲王提点。”
“皇兄和我最恨的,便是两头下注之人。”
“实在不敢。”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说林大人,林大人只要记得,我和皇嫂对于林大人都抱着友善,皇兄也是乐于见此的。”
“谢皇后指点,谢瑞亲王指点。”
“哈哈哈哈,快回去吧,你家林旷是个好的,小七拉着他两人倒是学到不少,只是又晒黑了。”
“谢瑞亲王对小儿的照料。”
“唉,你们这些人就是虚礼太多了,快去吧。”
待林如海回到家中,林旷已经在书房拿出黛玉给的小抄背的差不多了。
林如海还没进书房,就透过窗子,看到一个背影坐在书桌前,磨皮擦痒的张望着书房的大门,毫无坐像,一边还在拿着一个纸条偷偷的看,嘴里迅速的念叨着什么。
林如海转头给身边跟着的林伯使了个眼神,林伯便带笑快走几步,到在门口前装作刚看到林如海的样子,
“老爷您回来了。”
林如海见那个扭曲的背影瞬间挺直,又抓起一本书一本正经的看着,内心不由得有些发笑。
林如海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近书房,问到。“少爷可回来了?”
“正在书房看书呢。”
林如海走进书房,就看到林旷装作刚看到自己的样子,走过来。
“拜见父亲。”
“起来吧。”林旷抬起头,一张晒黑的脸就出现在林如海面前,让人有些猝不及防,林如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
“父亲?”
“无事,你辛苦了。”林如海忍住话头,见林旷虽然晒黑了不少,但是身体看着却很健康,精神头也很足,心下放心不少。
“孩儿不辛苦。”
“你被七皇子突然临时带走前,我是不是给你布置了一篇功课?你做的怎么样了?”
林旷心下一喜,来了!还好我有黛黛的小抄,随即将早已准备(抄)好的功课递上去,并磕磕绊绊的背了起来。
“嗯,虽然字还是一样丑,但是出去一趟,进步很快嘛,你第一句提到的“民德”的“德”字,何解?”虽然有些磕绊,但是解题的立意和着手点都非常优秀,这小子,进步这么大?林如海扶着胡须,提问道。
“德字,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而民德的德则在于……在于……”林旷开始背起相关的经文,但是并不能很快的组织好上下文。
“你手里的纸条交出来。”林如海此时也意识到不对,联想到在窗户看到的那一幕,隐隐猜到什么。
林旷沉默片刻,便将手里的纸条交给林如海。
林如海看到字迹,便明白了。
“你让你姐姐帮你做功课?”
“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料,黛黛才是真正该考科举的人。”
“不要妄自菲薄,家里这一辈就你一个男丁,你不认真学习,以后你姐姐怎么办。”
“不是我不认真学,我是真的记不住那么多。”
“多吗?你姐姐跟你一起学的,怎么她就记住了,是不是你不够努力。”林如海回想自己小时候学习的进度,以及黛玉先前一起学习的节奏,觉得自己对于林旷的要求并不高。
“《论语·先进篇》中,子路和冉有问同一个问题,子回答为何不同?” 这是什么PUA大师啊,林旷有些无语,说起黛玉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说辞。
“以后我会根据你的进度稍作调整。”
“还有,我要辰时起床。”林旷趁机道,看着林如海的脸色,他补充道,“我身体不好,出去就是睡多了身体才变好的。”
“就依你。”
“我每天还要帮七皇子整理农学书籍。”
“不行,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林家的未来在你一人身上。”
“但是我不是这块料子。”
“你是我的儿子,怎么会不是,以后我亲自教你。”
之后的时间,林如海便为这句话感受到了万千辅导子女作业的家长的同款抓狂和身心俱疲。
“唯天下至诚,下一句是什么?”
“唯天下至诚,为能,为能,为能……”
“为能尽?”
“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则能……则能尽人性,能尽人性,则能……则能……”
………
林如海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陷入怀疑当中,他守着这孩子亲自背书,也看到他在认真的背,但是第二天抽背仍然还是磕磕绊绊,他记得当年自己一天的时间便顺利背下来了,怎么小儿子背了一周了,这一段话还记不得呢。
他一边尽量保持一个父亲应有的包容和教养,耐心的教导着林旷,一边又不断想起贾雨村随信寄过来黛玉写的作文,黛玉天生聪慧,贾雨村道她过目不忘,背书,应没有林旷这般费劲。
要是黛玉是儿子就好了,林如海看着摇头晃脑背着书的儿子,努力抑制住想要发火的冲动,由衷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