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别》暮山烟光

2、收留

　　考虑到疫病，叶绥先领着男孩去医馆里检查了一番，郎中查探完毕，说是外伤较多，倒并无疫症。叶绥这才放下心来，又请郎中开了些治疗外伤的药，领着男孩回家了。
　　回家途中，叶绥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男孩是否有跟上，偶尔会同偷偷抬头看自己的男孩视线碰上，叶绥便很是温和地笑，男孩却像是被烫着一样立刻收回视线，又将头低低垂下，似乎要把地面盯出个洞来。
　　一路无言的回到家中，叶绥觉得父亲不会允许让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留在家中，便想着先将男孩安置到自己院内，再去同父母请安。
　　谁知刚走到半路，便碰上了母亲。
　　叶绥的母亲高茹同叶谷的婚约是遵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门当户对，一时间倒也被传成一段佳话。
　　只有叶绥知道，母亲同父亲并不相爱，连带着母亲对自己也不大喜爱，她总是对自己要求很严苛，礼仪学术，言行举止，有丝毫错处便会惹得母亲不快。
　　高茹虽不责骂叶绥，但叶绥总是很怕母亲露出那样冷淡厌烦的神色，便总想努力做得好些，好像这样便能同母亲亲近一些，只是收效甚微。
　　见到高茹，叶绥下意识地将男孩藏到身后，低垂着头，温驯地唤道：“母亲。”
　　高茹扫了眼叶绥与他身后的男孩，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几乎没什么停顿地便领着仆从与叶绥擦肩而过。
　　叶绥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长叹了口气，对着男孩扯出个笑来，说道：“走吧。”便又往院子里去了。
　　到了房中，叶绥唤来下人替男孩梳洗干净，便起身去同父亲请安。刚到书房外，便听叶谷同赵驰炀在屋中讨论对策。
　　赵驰炀此人在叶绥看来狡诈非常，为人歹毒且惯会捧高踩低。叶绥对此人有十分的厌烦，此人每每向父亲提出的阴邪计谋更是令叶绥不喜。
　　无奈叶谷视赵驰炀为知己，称其为门下第一谋士。叶绥不愿听赵驰炀说那些旁门左道的歪理邪说，当即推门而入唤了声“父亲。”打断了二人的话语。
　　叶谷皱了皱眉，斥责道：“不过在外面走了一圈，便沾染上了低贱气，连礼法也不遵守了吗？”
　　赵驰炀倒是面色如常，拱了拱手对叶绥行了一礼道：“既然小公子有事同大人商讨，鄙人便先行告退了。”说完，又对着叶谷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叶绥见赵驰炀离去，道：“父亲，此人心术不正，并非正派，儿子以为，还是远离他为妙。”
　　“你以为。”叶谷嗤笑一声，又道，“这又是哪本圣贤书教给你的？”
　　“我…”叶绥还想辩解，叶谷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听说你捡了个小玩意回来？”
　　见叶谷提及此事，叶绥也只好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那便养着吧，偶尔施与一些小恩小惠便是。”叶谷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道，“知恩图报，会是一个好用的工具的。”
　　叶绥闻言，心中不免有些反感，但也只得按耐下去。叶谷见儿子还算听话，并没有再次捧出之乎者也那一套同自己唱反调，心中舒畅了些，便又道：“你是长子，将来全族的命运都将系在你一人身上，族中为了培养你也花了不少心血，不要让我们失望。”
　　“是，父亲。”叶绥低顺应到。自然，父亲的做派自己一直不大支持，但有一点，父亲说的对，自己享受了家族的供养，便必须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这是他无法逃脱的命运。
　　叶绥回到自己院中，却见一群侍女围着颗树束手无策。沿着侍女们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男孩蜷缩在树上，任凭下面的侍女们如何哄劝都不肯挪动分号。
　　“还挺灵活。” 叶绥轻笑一声，走到树下也同侍女们一起，张开手臂抬头望向男孩柔声道：“下来吗？”
　　本来躲在树上扮演雕像的男孩见到叶绥，突然动了动，瞅准了叶绥的方向一跃而下，叶绥也随即上前两步，将男孩接了个满怀。
　　“怎么不同姐姐们去洗漱？”叶绥将男孩放到地上，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紧紧攥住叶绥的衣摆，贴近了叶绥。
　　见男孩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身边，叶绥也只好颇为无奈地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我带他去洗漱即可，辛苦了。”
　　家中仆从大多喜欢这个没什么架子又温和有礼的少爷，闻言便争相表示自己可以从旁协助。只是他人刚一表现出要靠近的样子，男孩便又贴近叶绥几分，整个人写满了抗拒。叶绥见状，也只好遣散众人，自己领着男孩走了。
　　清漱时男孩倒是很乖顺，十分配合地完成了清洗。叶绥看着清洗干净的男孩，很是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男孩面黄肌瘦，骨瘦嶙峋，即便如此也依稀可以看出五官生的精致，想来父母应当俊美非常。
　　思及此，叶绥出声询问道：“你同父母走散了吗？”
　　男孩闻言，摇了摇头，“死了。”声音干涩沙哑，说了这简短的两个字后便不再言语。
　　“抱歉。”叶绥看向男孩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心疼与怜爱，“你便先在此处住下吧，平日里不要乱跑，有什么想要的，记得同我说。”
　　男孩点了点头，见叶绥要走，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叶绥见男孩紧跟着自己，知道是初入陌生环境，心中不安，倒也放任了男孩的行为。
　　于是，温润如玉端方有礼的世家贵公子叶绥身后，便这么多出一个机敏胆怯的，灰不溜秋的小尾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