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是个小娘子》周莱

2、穿衣吃饭（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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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燕尔，马大壮心里满是柔情蜜意，他笨拙地想对自家小娘子好一些。
　　于是，懒汉马大壮短暂地“变”好了一些。
　　他比以往勤奋不少，进山打猎的次数多了、喝酒厮混的次数少了。

　　“小喝怡情啊，别走别走，咱们刚开个头，你怎么就要走？”酒友不满，马大壮刚来没多久就要走，以往他可不是这样的——再说，大家还等着他付酒钱呢。

　　“不喝了不喝了，锦娘等着我回家吃饭哩！”马大壮打了个酒嗝，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点。
　　他弯腰去捞座位旁边的背篓，歪着半边身子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边背上背篓一边走出酒铺的门。

　　今天还是没控制好，比“小喝怡情”要多一点点。
　　自认为是微醺，但别人看马大壮已经是醉醺醺。

　　马大壮背着背篓，走得摇摇晃晃。
　　街上的人远远看见他，都主动躲开他，生怕他一不留神栽倒在自己脚下。
　　这人怕不是个酒疯子嘞，可别缠上自己。

　　醉汉马大壮扁圆的脸上藏不住笑意——呦，大街上的人都看自己呢，缉拿自己来了还主动给自己让路。
　　这是羡慕自己呢，嘿嘿，他们都羡慕自己娶了个好娘子。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等他马大壮有了儿子，还不得把这群人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锦娘……锦娘……”马大壮边走边嘀咕，嘴里含糊不清。

　　锦娘多好啊。
　　他马大壮还真是祖坟冒青烟。
　　想到锦娘柔美娇俏的脸，马大壮就又笑得咧开嘴。

　　想着、走着，马大壮看到了街边卖糖的小贩。
　　他揉揉眼睛，站定了盯着人家看。
　　醉酒的脑子不怎么好使，但他从怀里摸出两个大子儿，“给我来点果仁糖，要……要有红枣的那块。”
　　村里刘寡妇说，吃红枣能生儿子嘞。

　　拎着个小纸包，白石村有名的懒汉正摇摇晃晃往家里走，他边走，嘴里还边念叨……
　　“锦娘好，生儿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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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娘！——”推开家门，马大壮就大喊。
　　不等锦娘回应，他顺势一歪，扶着墙就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哎……别睡别睡啊。”安锦急匆匆地跑出来，她试着拉扯马大壮进屋，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又转脸看见马大壮手边的纸包，安锦赶紧捡了起来。
　　她拍拍上面的土，打开纸包看见里面的糖块，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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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大壮的确不靠谱，又懒又馋，还每天晃晃悠悠不干正经事。
　　这些安锦都知道，自己相公的缺点是挺多，但毕竟也是有优点的——他心里有自己。

　　虽然，马大壮还是常常去喝酒，但他喝酒再晚也会回家来，不像以前喝醉了，就倒在酒铺街外胡乱睡一夜。
　　还有，每次马大壮去集市上卖猎物，还总会给自己带点小玩意儿回来——花布、糖块、桂花油……
　　相公说，人家娘子有的，锦娘也都会有。
　　安锦用手指沾了点糖渣放进嘴里，嘴上甜，心里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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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都说马大壮不好，可他却因为自己在变好。
　　邻居看见马大壮的变化，主动和安锦搭话，夸她有福气，能旺家。
　　安锦不好意思，脸蛋粉红，可心里也高兴得意。

　　仔细想想，自家相公好像……也……还……挺好的。

　　再者说，多亏相公给聘礼银子痛快，要不然娘肯定撑不过去。
　　每次想到这点，安锦觉得自己应该包容马大壮的种种缺点。
　　虽然，她也打心底里盼着懒汉相公彻底变好，不再被人嘲笑。

　　小娘子安锦想好好过日子，她没什么奢望，就是想和自家相公做一对平凡的、恩爱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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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锦是个命苦的丫头，打小爹就死了，她和娘相依为命。
　　娘和她没少受别人欺负。
　　十六岁时，安锦为了凑娘的药钱，鼓起勇气、自作主张找了媒婆。她就这么把自己匆匆忙忙、稀里糊涂地嫁出去了。

　　日子不好不坏没过几天。
　　谁也没想到，小娘子安锦在嫁人两个月后，还是没了娘。

　　“娘啊——娘啊——”
　　安锦心里有愧，自己远嫁，没见到娘的最后一面，甚至连娘病逝的消息还是邻居托人送信儿才知道的。
　　安锦心里难受，娘就自己这一个孩子，可自己回不去家，也不能给娘操办后事。

　　远嫁的女儿苦，没娘的孩子更苦。
　　哭得嗓子哑，哭得眼睛花，安锦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
　　对着邻居送来的小包袱，安锦立起了牌位、戴起了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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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大壮不乐意，“真他娘的丧气！”
　　才刚成亲两个月，小媳妇就把死人牌位接进家。
　　更恼人的是，这娘们整天哭丧个脸——安慰的话，自己可都说了两遍了！谁知道这娘们竟然越哭越来劲！

　　醉酒的懒汉摔了桌子碎了碗，“再哭就滚出去！”
　　安锦耐不住，使劲瘪了瘪，还是拎了帕子躲出去。

　　马大壮吃饱喝足，出门又看到锦娘在角落里抽泣的样子。他心烦得很，忍不住又骂骂咧咧。
　　“娶你回来不是哭丧的！再哭……好运气都让你哭没了！”
　　马大壮嘴里不干不净，索性一转身出去继续喝酒。

　　安锦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合适，她控制不住自己，也真的提不起精神，更没办法像往常那样伺候马大壮。

　　娘走了，家没了。
　　安锦怎么忍得住，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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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还得继续过。

　　没嫁人前，安锦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嫁人后，安锦是个人人羡慕的好媳妇。
　　她人长得俏，还勤快、能干活。就是性子有点怯，不怎么爱说话，还总偷偷抹眼泪。

　　安锦是远嫁过来的，村里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
　　再加上没了娘家，她更怯更不爱说话了。

　　马大壮骨子里透着懒馋怂，却偏偏把自己当大爷，凡事要吃香喝辣、要锦娘像丫鬟似地伺候自己，但凡又一点不如意都要嘴上骂两句。
　　“小娘子买来就是该洗衣做饭的……当时我掏了多少银子……”马大壮总把这两句话挂在嘴上。

　　“我、我去给你烧热水……”锦娘自知矮人半头，有些事她常忍忍便罢。
　　是自己命不好，娘没留住、又嫁了个懒汉。

　　十六岁的小娘子，再不指望像话本子里的故事那样，能遇见一个人、做一世恩爱鸳鸯鸟。
　　安锦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磕磕绊绊、操劳忙碌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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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日子还可以更苦。

　　以前，马大壮要么进山看看自己的陷阱，收收猎物去集市上卖，要么镇上酒铺、村口烧酒摊和人闲扯，喝了个醉醺醺再回家里睡觉。
　　可现在，马大壮开始赌钱了。
　　他上山打猎的时间越来越少，倒是经常厮混在镇上的赌坊赌摊，连着几天都不回家。

　　家里的两亩地都靠着小娘子安锦一人，犁地、撒种，挑着担子一趟趟浇水、烈日下一点点拔草。
　　马大壮打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不来多少钱。
　　他不管清醒还是醉酒，嘴上总念叨着自己用全部积蓄救了安锦娘，骂起劲了就摔碗砸锅，还得再骂安锦怎么还不生儿子。

　　安锦不敢吱声、不敢回嘴，她憋住眼泪，只是希望地里多长出两穗谷子、再多接几个缝补的活，希望能生活得宽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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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锦刚来村里的时候，也试图和村里的大娘小姑们套近乎。
　　可村里的老爷们看她长得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又有哪个女人愿意结交她这个不明背景、卖了自己嫁给懒汉的女人呢？

　　——“说不定是哪个山坳子出的狐狸精呢！”明理暗里的指摘她受了不少。
　　安锦脸皮薄，自然受不了这个气。
　　而且她嘴笨性子软，被人当面说了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气得自己回家抹眼泪。
　　后来，安锦干脆就不再和村里人深交。

　　隔壁的两间房，原来就只有一间住了人，而自打另一间的住户搬走后，安锦就再也没有说话的人。
　　马大壮不在家，她就自己一个人呆着。缝补做活，种菜浇水，事情做不完，她也就习惯了，更不觉得日子冷清。

　　只是，她有点……不想看见马大壮。
　　他总是醉醺醺地回家，拿了家里的钱又去喝又去赌，还要对着自己摔摔打打、骂骂咧咧。
　　家里的碗……换了好几茬了。
　　家里的银子，也快败光了。

　　安锦也试过劝马大壮，也不管用。
　　“我爹留给我的银子，要你插嘴！我娶你是洗衣做饭生儿子的，不是让你教训老子的！”
　　劝了马大壮，自己反而又挨一顿骂，安锦也再不敢提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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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村村尾，倒数第三间小土房，就是小娘子安锦现在住的地方。
　　院角那边有一颗大柿子树，安锦常常一个人带着针线篓，坐在下面的青石板上缝补干活。
　　缝累了，她就揉揉脖子、伸伸懒腰，仰头透过树枝看天、看霞光。

　　偶尔也会想起没嫁人前的生活，那时候有家有娘，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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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干了一个多时辰，安锦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一边打算歇歇。
　　她低头，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明明去年还算柔嫩，今年手指已经磨得短粗、指腹都是茧子了。

　　又想起昨天晚上，马大壮酒后无缘无故撒酒疯，饭碗也砸到她脸上，“你个废物，嫁进马家，三年都没能生个孩子！”

　　很多次，这话像刀刺进她心里。
　　这几年啊，她心里憋了很多苦，很多情绪在心底发酵。
　　可是她没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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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大壮一直没算明白，自己这笔买卖是赚是亏。
　　安锦模样俊秀，虽然粗布麻衣，可还是挡不住地勾人。明明是个村妇，可她往大集的人群中一站，就是抓人眼睛、特别水嫩好看。
　　村里哪个老爷们不羡慕自己的福分，可咋就不能生儿子呢？

　　哎，没生儿子就是亏了。
　　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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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又赌钱的马大壮，就算平时再算计抠门，还是把他爹留给他的银子败光了。

　　马大壮不得不开始频繁进山，他技术好、心眼子活，只要进山就能赚到钱。所以日子也还过得去。
　　但马大壮懒啊，他才不想天天进山。
　　况且进山打猎、赶集卖货都耽误工夫，他还想喝酒呢。

　　马大壮盯上了锦娘，“我进山里累得要死要活，你在家就知道享福！你也跟我进山，打不了野猪还不能捡点野鸡兔子吗！”
　　于是，锦娘背着小背篓，就跟着马大壮进了山。

　　马大壮还真不含糊，说教锦娘认路就教她认路。
　　这份钱不好挣，马大壮不忘嘱咐安锦保密。
　　“老牛山相似的林子不少，全村就我能认出来区别来，你看着这块石头没，我在旁边刻了记号……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不咱家就没法吃饭快活了！”

　　安锦老老实实跟着学，毕竟，她种的那二亩地连自己都养不活。马大壮虽然是为了支使自己干活，但自己要是学会了，还真能让家里宽裕不少。

　　马大壮在老牛山上设了不少小陷阱，专门用来补野鸡野兔。
　　之前他嫌地方远、又赚不了几个钱，也就没怎么管过。
　　但这次因为带着安锦进山，就顺便全修缮检查一遍。

　　赚钱的道理，马大壮当然懂，自己给锦娘起个好头，那之后就省事了，锦娘自己就帮自己赚钱嘞。
　　可惜安锦不认识药材，更分不清蘑菇。
　　教起来太麻烦，要是卖错了、吃错了还容易出事。野鸡野兔也没那么容易捡尽，够吃够赚了。
　　想到这里，马大壮也就不教捡山货这种不值钱的小活了。

　　马大壮心情好，还顺便给安锦指了几个能捡果子的地方。
　　安锦就背了大半筐果子下山。
　　果子不算甜，没什么滋味，却让她总是愁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