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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坏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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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们之前的关系还算不错,二鱼欣赏她的创造力,她觉得她聪明,她总能想出好玩的新点子,其中就包括这次的笔芯袋许愿签。而她自己正好也是一个能想出新点子的聪明女孩。虽然李宣的学习成绩不好,人缘也不好,叫家长从不来,老师很头疼她。新同学们都拉着二鱼说,你可不要跟她走太近呀,她家里只有她爸爸,天天打她,他们家很穷的。
二鱼睁着一双大眼睛:“那不是挺可怜的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稚嫩的脸颊上带着鹦鹉学舌般的成熟,“她的手不干净,总是顺别人的东西,被抓到了也不还,一直撒谎。之前有一次甚至溜进办公室偷走了另一个年级老师的手机,老师们打电话,那个被偷的手机就在她的书包里响呢,我们全班都看见了。这样她才承认,你说她是不是特可恨?”
“……小偷?”二鱼脸色变了。
当时李宣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面不改色地用蓝色圆珠笔给一只纸叠机器人涂色。二鱼看着她,头发短短的,脸尖尖的,让她想到小槐,那位曾经被小乖恶意刺伤的伙伴。听到身边的女学生七嘴八舌地说:“没关系的,她听见了也没事。”“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她们确实玩不到一起去。李宣一下课就跑没影了,而她经常在同学圈的中心,李宣进不来。但是有时候的小游戏,她会专门跑过来邀请二鱼,只要二鱼愿意加入,那么班里的绝大多数同学们都会参与进来。他们班里的午休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她可能是无聊吧,谁知道呢。她那些小铁盒小纸片可能也是从哪偷来的吧,谁知道呢。
只是那天下午,她一反常态,二鱼后来仍旧不懂,为什么她要试探她。
郑思睿放学铃一响就拎着书包窜到了她桌边,老师都赶不及走,路过她座位的时候很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们俩。二鱼刚吞了药,无奈地道:“有这么急吗?”
郑思睿把她的书包也拿上了,二鱼拉不过他,只得一屁股又坐回座位上:“等会儿人家,到时候还要有人带路的。”
“……”郑思睿想了想,挤着她坐了半屁股凳子,满怀期待地问,“你写了吗?”
二鱼靠在他肩上,转转眼珠子:“你写了?”
“我当然写了啊!”郑思睿骄傲地拍了拍他的包,但是看着二鱼的笑,他越看越怀疑。
“你不会……?”
“哈哈哈哈哈。”李宣从前门探出头来,朝他们招了招手,二鱼立马站起身来躲避他的魔爪,郑思睿失了支撑差点一头栽地上。二鱼哄说:“等会儿就写,等会儿就写。”
许愿签?许愿?
二鱼走过林间,面无表情地想,他想要她有什么愿望?
通过小道,迈过荒地之间的田埂水渠,一群城市里生活的少爷小姐,几步路走得东倒西歪。二鱼走在了最前面,迈过一个梗就回头给后面的人搭把手:“伸腿,伸过来,踩在这里,这里有个凹槽。感受到了吗?一步迈过来,没事,我扶着你的。”
轮到李宣,李宣睁着一双眼,朝她伸手。二鱼一抬手,把住了她。
“谢谢。”李宣小声说,“茜茜,很可靠。”
“小事。”二鱼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往里走有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溪,不知道通往哪里,水源流通,溪水还算清澈。李宣指着岔路边一棵高大垂曳的柳树,须柳高高低低地垂在水面上:“就是这里。”
大家都把自己包里的许愿签掏出来,好些个没写的,临时把纸按在地上用水笔大刀阔斧地画着愿望。二鱼握着纸笔,笑吟吟地拍了拍郑思睿的肩膀:“转过去。”
“干嘛啊?”
“我在你背上写。”
二鱼写得很快,好像只写了一句话的时间,写完后她又问:“能感觉出来我写了什么吗?”
郑思睿迟疑地摇了摇头。
二鱼大笑起来。
李宣站在树根上,手里已经拿了一根长长的叉枝,等着有人写好了递给她,然后选一个柳枝上的好位置,她帮忙给叉上去。
郑思睿带着他俩的许愿签走过来,跟李宣说:“我们自己来挂吧。”
李宣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你们小心一点,这个地方有点陡,小心别掉到溪里了,这水看着还挺深的。”
郑思睿接了树杈,仰头丈量了一下高度,二鱼拍了拍她,让她别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到小道那边去。李宣看看她,带点感激的样子,默默地走开了。
郑思睿一开始上去踩到了树根上,有点打滑,让他心里有些发怵。他回头看了一眼,二鱼却等在那里,见他望过来,伸了一只手:“来吧,我拉着你。”
郑思睿笑了。他们手拉手握在一起,彼此的温度暖洋洋地传递过来。
“我想挂去那里,最高的地方。”郑思睿说,"这样神仙下来拿许愿签时就会先看到我们的,我们的愿望就会最先被实现。"
“好。”二鱼说。她不相信神仙,但是她愿意陪郑思睿。
许愿签都挂上去,他们一群人在小道另一边远远望着。柳枝上七零八落地挂了颜色各异的竖签,随着春风慢慢摇曳,每一支签里面都是一个孩子童真的梦想。阳光照在许愿签的透明袋上,打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他们眼中的世界春光灿烂,温暖拂过每个人的心田。
美景只在眼前。稍微一偏头,崎岖的山路和恐怖的深山仍在恐吓着孩子们的神经,一个女生说:“我们走吧。挂也挂上去了,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他们中的一些人零零散散地要回去,相较于来时路,回去走了另一边,除了泥泞些,没什么不好走的。二鱼就没跟他们一起过去,反而是走向了深处的蒲公英海,相较于虚无缥缈的神仙,她更好奇溪水的尽头在哪里。
结果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谁在跟着她?二鱼失望地转过头来,看到李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茜茜、茜茜,你去看一眼。他们男生把你的许愿签取下来了,偷看了你的愿望!”
二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没动静。
李宣意外地看着她,以为她没听清:“茜茜?他们拿了你的许愿签,快走啊!”
二鱼淡淡地说:“没事,他们看就看了吧。”
李宣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不理解和不可思议:“可是……可是……可是唐浦看了你的愿望,突然就发火了,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二鱼终于有了反应。唐浦,她的邻桌,总是长久地望着她的,沉默的邻桌。
“现在天快黑了,野山夜里很危险的,万一他自己乱跑不小心迷路了,被蛇咬了可怎么办。”李宣跑在她前面带路,一边跑一边分析着,二鱼紧跟在她身后,皱着眉头。
跑过又一个岔路,路旁有一棵高耸的榕树被拦腰断了,巨大的树冠毫无生机地坠在地上,已经腐烂了一部分。那断口看着像野猪撞的,她们俩对视一眼,恐惧慢慢浮现在心头。
又死命地跑了一段,迎面遇上了那群男孩,七嘴八舌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在那片林子里呢。”
二鱼跑过去,看到唐浦完整地站在那边,心里总算是安定一些。但是唐浦的表情却很不好,他攥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旁边的树干上,那只手已经打得鲜血淋漓。
郑思睿站在他不远处,表情也不太好。他看到二鱼跑过来,眼神微动。
二鱼一步迈过了水渠,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握着的树杈。
郑思睿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丢掉它。
二鱼烦躁地扯了一把跑得松散的头发,金发如瀑般铺上她的肩头。她哑声问:“怎么回事?”
“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郑思睿低着头,丢下树杈后,他再也不看她。他咬着唇沉默了好久,最后却说:“你,去安慰一下他吧。”
二鱼又站在唐浦面前。唐浦红着眼睛盯着她,猛地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他低低地在她颈边哭:“如果你真的爱他,我不怪你……”
“就这一次,求你,别推开我。”
她在另一个男孩的怀里,双眼看着对面看着他们相拥的,她的男朋友。她的心中翻江倒海,全是荒谬。
她的许愿签上,只写了一句话,那是她认为的他想要的愿望。“茜茜和郑思睿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却在她离开后,取下了这个愿望。在那虚无缥缈的神仙甚至还来不及下凡的时候,他剥夺了孩子们口中实现的童话,撕开了脆弱的外壳,看遍了她虚假的愿望裸/体。他欺骗了她。
他究竟是怎样的在爱她?把她当成随时向他人炫耀的战利品来爱吗?
第二天再来,所有人都像没事人的样子,就像昨天下午从来没有人去过后山那片柳树林。二鱼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坏了一块。她坐在郑思睿身边,迟钝地翻开作业本,才发现最后一页红水笔写的A+——这个本子已经用完了。她翻出了新的作业本,写完作业后,安静地坐着,一页一页地把那个旧作业本撕掉。
郑思睿皱着眉头看过来,她仍在撕。
“你犯病?”
二鱼看向他,一片阳光落在她幼桃般的脸颊,琥珀一般的浅淡瞳孔,让他无端感觉到被审判。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郑思睿,我不高兴。”
“郑思睿,你不是爱我吗?来爱我啊。”
“爱我啊。”
郑思睿想,如果那时他再长大一些,他或许会吻过去,吻那片阳光,吻二鱼。但是当时他没有,他被未知的恐惧击倒了,他连仅仅只是靠近的责任都承担不起,他逃跑了。
二鱼在失望中体悟了,他不爱她。原来喜欢与爱确实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