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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战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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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方绾宁一行人回到渊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墨蓝的苍穹上已经出现了清明的月亮,而星星还是很淡很疏。
俞修衡今日做了一天的背景板,到了府里也不得闲,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被方绾宁拉着去了书房为她做画工。
“小川,你过来,你知道我毛笔用的不好,你照着我画的再细致的描一遍。”方绾宁将在桌上的白纸摊开,拿过笔山上一只精巧的狼毫,在纸上细细的画出船的轮廓。
俞修衡走了过来,看了一番,“绾宁你会造船?”
“我哪儿会啊,但我今天先是听了杨老伯描述的渔民常用船只,和今天下午在青州府衙张大人说的海上远航船只,就知道你们东洲的船舶,发展得一塌糊涂。竟然还没有一艘像样的战船,连伟大的水密隔舱你们都没有发明出来嘛?真真是落后就要挨打。”方绾宁一边小手飞快的画出水密隔舱的基本原理和式样,一边和俞修衡吐东洲的落后。
“尽管你们已经将帆船和江河货运的沙船运用得不错,但海上吃水深的船只就不行了,一旦出了海,遇上稍微大点风浪,你们船只沉没的几率就会非常高。而且你们造船的时候对龙骨的运用实在是有点拉胯。”说到此处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所以你们东洲对海洋的探索率简直是,只知道近海海域有鱼是吧。”方绾宁曲起手指敲了敲俞修衡的额头。
“哎呦。”俞修衡装模做样的哀嚎一声。
一旁的关珏立刻‘唰’的一声将剑拔出了一半,“方姑娘,伤害王室宗亲是死罪。”
方绾宁的手顿了一下,尽管这句话前几天听了好多遍,但关珏的冷脸实在是令人有些发怵。
“知道了,知道了,关侍卫,你把剑收回去。”方绾宁双手做投降状。
俞修衡在一旁发笑。
方绾宁杏眸瞥了他一眼,“得意吧,渊王殿下。”然后用手肘小小推了他一把,“别笑了,咱们今晚加班加点把这些整理出来,明天叫上郁先生和张大人他们开会。”
“嗯,好。”俞修衡收起了上扬的嘴角,挽起袖子照着方绾宁的图誊到另一张白纸上。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赋思端着热茶悄声入了书房,只见平时整洁的书房大变了样。书案和临床小几上堆满了画稿,地上还有些揉皱的白纸,蜡烛比平时多点了几盏,照的房间明晃晃的。桌前女子的脸上多了好几处墨渍,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她想得入神时还会不自觉的咬笔杆子,而另一边的王爷就要清爽许多,衣裳妥帖,发饰规整,下笔也十分顺畅,毫无晦涩之感。
关珏在房中护卫也没闲着,在案前老老实实的研起了墨。
清风顺着窗棂潜进房中,掀起纸张‘哗哗’颤动。他急忙用镇纸压住方绾宁旁边的画稿,不让它落在地上。一抬头便看见站在门前的赋思,两人颔首示意。
“王爷,方姑娘。已过子时,赋思端来茶水,你们暂且歇歇吧。”
方绾宁听见声音,立马扔了笔,就朝赋思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啊,还是赋思姐姐温柔体贴。”
赋思微笑,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窗边的渊王殿下。
俞修衡接过,赋思又说:“文晓还在厨房,一会儿做些糕饼再拿过来。”
俞修衡轻轻的“嗯”了一声,拿过手中的图纸朝方绾宁走去。
“绾宁,你图上这个画的是什么,看起来像个鱼尾。”
方绾宁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来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哦,这是船尾舵,转向用的。我不是在上面标了吗?”
“你这字谁能看懂,就我还能猜一下。”俞修衡小声抱怨,又拿过另一张图纸问,“还有这个,你的桅杆和帆是不是画得太简单了些,支撑不了你画的20丈船身吧。”
“这是个概念图,又不是正经的设计稿,你不要那么吹毛求疵好不好。”方绾宁忙活到了大半夜,已经有些疲惫,语气不自觉带着点不客气。
“我这哪有吹毛求疵,要是不问你,我誊的时候能把这画成电线杆子。”
“你就画成电线杆吧,大不了我明天再解释一遍。”
“那何必还让我将你的船稿再画一遍,你明天拿着你的草图直接向他们说清楚不就行了!”
察觉到俞修衡好像有点气恼,方绾宁态度也软下来了,她拉着俞修衡的袖子朝软榻上拽,“嘻嘻。”嬉皮笑脸的说:“你生气啦?别气啊,我的画技和我的字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还能分出个一二,其他人可能就要把我划时代的伟大发明当成一团未干的墨水吧。”
俞修衡坐在榻上盯着那些图稿没好气的道:“找只蜘蛛让它沾满墨水在白纸上爬,都比你画的内龙骨像样。”
赋思和关珏有些听不懂两人怪异的对话,站在一旁看方绾宁耐心哄着炸毛的渊王殿下。
“要不说咱们惺惺相惜呢,你看我这画的跟蜘蛛腿一样,你都能认出这是船底第一层的内龙骨,果然是绝世无双的渊王殿下啊!”
方绾宁举起两张图,对着俞修衡稍显谄媚,笑盈盈得朝他阿谀一番。
赋思抬头望去,只见其中一张远远看去还是能瞧出船的形态,但其中的细节之处画得十分抽象,有些地方还被墨水糊作一团,旁边标注的字体也歪歪扭扭,赋思实在认不出来。但另一张就完全相反了,线条分明,字样清晰,不仅将另一张图上的船只形态结构完全誊抄下来,还添加了许多细节,让人一目了然。
方绾宁也有点不好意思,这样一对比起来,自己画的那简直是小学生涂鸦。
俞修衡也不再计较,拿过方绾宁手中的图稿,眉眼稍皱的问她,“那你说说,你这画得像中国结的是什么?”
“也是龙骨啊,画的不像嘛?”
方绾宁眼神清澈真诚,看的俞修衡心里烧起一股无名火。
“那这些你画的小格子?”
“是士兵作战的场所,可以通过这些小窗户往外面射箭啥的。”
“那这个是……”
“是护板。”
“……”
俞修衡还没问出下一个问题,就听见方绾宁指着那根电线杆子说:“哎呀!渊王殿下的眼力真好,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这确实不是一根桅杆,是我心里对你扬起的风帆!”
说完方绾宁对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关珏在一旁紧锁眉头,握住剑柄的手稍显迟疑,他感觉殿下被调戏了,但他没有证据。
赋思低头浅笑,烛火下的书房将殿下的面庞照的不是很真切,但从她这个角度看,殿下的耳朵红了。
“正经点。”俞修衡不自然的捏了捏衣袍。
方绾宁就这样态度良好,轻言软语的就将他的火给浇灭了。
尽管休息不到两个时辰,但二人的精神还是十分饱满。
简单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方绾宁迈着小短腿抱着图稿跟在俞修衡身后,穿过庭院茂盛的草木,向约好的议事厅走去。
张冠早就到了,他身后跟着张渠等俩位青州官员,在郁见深来了之后主动朝他颔首行了个礼,“郁先生。”
“张大人可是青州长史,这样岂不是要让我无地自容?”郁见深回礼。
“十几年前郁先生在京都时写的策论,下官也曾拜读过,当年先生的风姿实在耀眼,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您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小小的亲王谋士了。”
张冠还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参加春闱,不远万里怀揣着理想,在自己就着烛火苦读四书时,却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郁见深在酒楼被人众星拱月般围着,昔日的旧景和现下对比只觉得如梦如觉。
“过去的事不用再提,我如今只是个替渊王殿下办事的一介布衣罢了。”郁见深神情泰然,似乎一点也没有沉湎往事。
“那郁先生可知今日王爷召见,所为何事?”张冠问。
郁见深摇摇头,“不知,王爷虽然年轻但一向都非常有主见,或许…是对青州有了不同的革新吧。”
话音刚落,俞修衡便从门外走来。
富于春秋的亲王穿着一袭海棠紫的圆领襕袍,因为还未满二十所以没有戴冠,一头青丝用一支精致白玉发簪束起,腰上挂了一枚冰花芙蓉玉佩,眉眼舒朗,长身玉立,丰神俊秀。行走间步伐沉稳,通身散发出尊贵的气质。
张冠每次见这位渊王殿下总会不自觉的将姿态放低,此时他正携带着官员们弯腰行礼。
所以没看见身后还跟着一个玲珑可爱的方绾宁。
“不必多礼,大人们请坐。”俞修衡在首位上坐了下来,“今日请诸位大人们前来,是想和你们商榷讨伐海寇一事。”
“难道王爷已有策略?”张冠拱手问道。
俞修衡语气不急不缓,“大家都知道东洲多是山丘平原之地,江河也算不得多,而像青州这样沿海而建的城市少之又少。导致国内陆军强悍,海上力量薄弱,才会让海寇有可乘之机。”
“我们的海船体型小,吃水浅,载人载物皆是中等,而且还没有一支善水战的军队,这才在海上作战中屡屡失败,受海寇的欺压,抢夺百姓的财物,烧毁百姓的房屋,让青州变成今日这等苍凉模样。”
官员们都经历过往日的受难之景,纷纷露出哀戚愤恨的神情。
张冠出声道:“青州之弊,下官也知晓,但哀叹如今技术有限,再怎么造舟也比不过那海寇的巨船啊。”
“所以,今日,本王便要造一艘能匹敌海寇,或者更胜一筹的巨型战船。”俞修衡转头示意身后的方绾宁,“绾宁。”
方绾宁将准备好的图稿拿出来,平铺在面前的方桌上。俞修衡侧身让方绾宁站得更近些,方便她做讲解。
“大人们请看,这是一艘大型尖底战船,三桅,主桅杆高度可达到5丈,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吃水12尺,远洋航行也不在话下。”
图纸上呈现出来的是一艘高大宏伟的楼船,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相比于青州之前的海船,这艘船能容纳更多的士兵与物资,能驶向更宽广的海域。官员们包括郁见深都被撼动不已。
“如此奇思妙想,真是未曾听闻。”
方绾宁又拿出另外几张图,“大人们,再看这艘船。这叫鹰船,体轻,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性强。如果四周用茅竹密钉以掩护,竹间留铳眼,可冲入敌阵,实行突击。”
方绾宁一口气将鹰船,网梭船,子母船等战船都拿出来讲解了一番。
“如果我们东洲能装备上这等战船,还怕那群目无法纪的海寇嘛?”方绾宁小小的身躯因为要一处处给他们讲解船只细节,已经半趴在了桌面上,此时她正了正身躯,挺直脊背,目光灼灼。
在场的人一颗心胀鼓鼓的荡来荡去,充满着激动兴奋。
张渠却面露疑惑,询问道:“方姑娘,不知这战船是谁设计构想的?”
“是绾宁。”俞修衡在一旁替她回答。
张渠又问,“虽然这战船看起来高大如楼,如有神兵。但其中的细节之处何止千万,比如木材用料,龙骨的设计,如何做底仓防水,如何增加船体载重……这些难道方姑娘也知道?”语气有些小瞧之意。
方绾宁浅笑,“看来小张大人是个懂船的。”
张渠弯腰颔首,“不敢说懂,只是青州人皆行于海上,难免知道些皮毛。”
“既然你们世代在海上讨生活,船舶发展居然还能如此之差。怪不得青州受难那么久一点也没缓过劲儿来,如今还是一座荒城。”
方绾宁不客气的说,惹得青州官员的怒目。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仗着陆军强悍,想引海寇上岸一举歼灭,谁知他们根本不中你们的计,光是在岸边用几支火弩骚扰你们几下,就急的跳脚,知道青州的船入不得远海,却一意孤行追击敌寇,最终几万精锐葬身大海。你们怎么还不反思一下?”
“海上已经被纳入了那群海寇的辖地,你们没有同等的武器与刀枪怎么敢和人叫板呢?就像我们东洲的北方,匈奴再仇恨我们也不会闯过边境,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军队的强弩,只要他们左脚踏入我们的国境线,右脚就得钉死在他们的土地上。”
方绾宁盯着张渠,言语戏谑,“小张大人,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她又拿出几张图,是刚才所讲船只的内部重要零件的细节图,“我知道…不过我得和资深的船工谈谈才行,小张大人阅历浅薄,想来也不会很懂。”
“你个黄毛丫头,你……”
张渠刚开口就被张冠拦下,呵斥,“不得无礼。”接着拱手作揖向渊王赔礼,“王爷,方姑娘,犬子无礼,还请恕罪。”
俞修衡上前将方绾宁遮了半身,“恕罪倒不必,今日议会本就是为了青州抗击海寇一事,绾宁也只是说了本王心里的话。要想复苏民生经济,就得将外患清理干净。”
青州官员连连称是。
“张大人,现今青州能叫来多少造船的工匠?”俞修衡问。
”额,回殿下。青州的造船坊早已在三年前荒废了,能喊来的工匠可能寥寥无几。”官员吞吞吐吐。
俞修衡提声道:“什么?偌大一座城,都凑不齐能造出一艘船的船工嘛?”
青州官员们也万般无奈,大海已经不能作为他们的摇篮了,自然也没有船出海,造船就等于失业,会造船的也早就另谋他处。
“……下官无能。”官员们齐刷刷的下跪请罪。
方绾宁扶额苦笑,画了一晚的图稿即将沦为草纸?
“属下倒知道哪儿有船工。”堂内一直未发一言的郁见深突然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