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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睡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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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在我们相处不多的这些时光里,我偶尔会看错听错、他每次都是关切地目光和焦急地声音,但从来不会说让我去看医生。我当然不会自己提出来,因为我打心底里并不希望去看医生。即便是他真的提了出来,我恐怕也要想方设法地搪塞过去。
刚刚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有人在叫我“唯清”。这是在长久以来虚虚晃晃的存在中,我第一次听到了有人称呼我的名字。但为什么是唯清?我明明是简清唯,至少在我看到的身份证上,我的名字是简清唯。但为什么有人称呼我为唯清?我不知道。为我买蛋糕的仍旧是梦中的少年,其实、在这一年多的梦境中,至少在后半段、他早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叫青年总觉得十分陌生,他不会喜欢,其实称呼也没什么所谓,正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嘛,称呼他为少年也未尝不可。
正当我晃悠悠的思考时,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和想象中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不同,车子下了高速七转八拐进了一处清幽的巷口。腊月寒冻的天气我却没能感到刺骨的寒意袭来,可能庭院主人颇有家财,一路上装满了供暖设备。
挽着宋清望的手肘随他缓步装走进这淡雅闲适的小庭院。曲曲绕绕的回廊费劲儿拐了东边折入右边,穿过喀山圣母像瞥见了维列斯肖像、瞧见莫兰迪的静物画欣赏了贾科梅蒂的的笼,正当我惊叹于为什么这些人物名字自然而然打开房门进入了我的大脑时;我看到了令人为之惊之叹之须得仰望方可观之全貌的《酒中赏月》雕像,那是酒神狄俄倪索斯与日神赫利俄斯在太阳初升之际,站在悬崖之上拔剑相对的创世神作。赫利俄斯沉湎于外观的幻觉,反对追究本体;而狄俄倪索斯却要破除外观的幻觉,与本体沟通融合。赫利俄斯迷恋瞬时,用美的面纱遮盖人生的悲剧面目,他教导我们即便人生是个梦,我们也要有滋有味的做这个梦。而狄俄倪索斯不同、他向往永恒。渴望揭开面纱,直视人生悲剧。他明白人生是一场悲剧,但呼吁我们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
我静静的站在雕像面前为之动容,滞留在眼眶中不住打转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驾驶着日辇直至黄昏才会降临到俄刻阿诺斯彼岸的赫利俄斯线条流畅,身披紫袍执剑直执狄俄倪索斯,而对面的狄俄倪索斯气势相当、他头带葡萄藤编织而成的精美花环,虽终日饮酒狂欢放纵但仍然深邃的双眼直视着赫利俄斯,将手中酒神杖斜举以示反击。不清楚为什么我会认识他们,这不重要,不是吗?我想伸手轻轻地抚摸他们、但我害怕会变成对于他们的亵渎。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碰到了赫利俄斯放在脚边的石罐。
“你们怎么在这呢?”听到声音,我连忙收回了手,低头擦拭眼泪。宋清望伸手将我搂进了怀中。
“唯唯很喜欢这个雕像,我们就多停留了一会。”宋清望答道;
我认得他的声音,之前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吃饭来客时,他一个人来了四次。偏生就他在我点头之后会继续和我说话。我擦了擦眼睛,抬头向他打招呼,“顾先生,好久不见啊。”
顾晨总是给人一副花花公子的状态,因为他的确很爱花。每次见面总是不同的行装派头,这次是玫红色西装的领带上夹着娇艳的玫瑰花状夹链,好在面目清秀担得起这身行头。
“嫂子,好久没见了,都怪清哥每次出来都不带着你。你们结婚都快四年了,我们好多兄弟上次见你还是在两年前呢!这次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定要尽兴。”不可不说人精儿呢,之间还在困惑家里的那个姑娘对顾晨的评价,这次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我不大喜欢出门,和你哥无关。”的确是我不喜欢出门,更何况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宋清望背上黑锅嘛。
“还得是唯清姐,最会护着清哥了。这么多年还是--”
“顾晨,你出来干嘛呢?”宋清望打断了他。
“找酒!”
“快去找吧。”宋清望打发走了顾晨。随即低头看了看了我,“我们进去吧。”顾晨走了、 却在我的心中留下了疑虑。早知道出来一趟信息量这么大,我怎么着也不会整天在家里窝着。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说的话我真的可以相信吗?我和宋清望既然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至今没有给我看结婚证?既然我们之前关系好的人尽皆知,为什么我失忆后他不带着朋友亲人在我面前晃悠溜达反而任由我与世隔绝呢?等等……还是清唯,为什么?我看了他几秒,应声答应了。
雕像的后面有条分岔路。沿着顾晨走过来的路径,我们选择了左边的小径。不同于散发着隐隐酒香的右边阴暗小径,这条道路因为种满了各色鲜花而被恒温系统调配的自然敞亮。粉嫩的雪白的乳黄的丁香花细细密密的缠绕在粗壮的花藤上,由花藤裹挟着随人们的心思装弄出各式形状供人们欣赏玩乐。火红的娇艳的郁金香艳丽浓郁,包裹着藤曼重重铺开。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草儿加以点缀,不由得让人看痴了景乱了眼。
推开房门,又是一个全然新奇的房间。倒不如说是个半包围式的露天庭院。潺潺细流的小河间隔开交错排列的椭圆型草坪,环形的小溪流上架着一座半圆石拱桥、石砖上精精细细的雕刻了数不清的各类人物小像各色花草野兽各种希腊古语。溪流环环圈着的中央安置了一座尖角拱形的四方亭子、里面坐着约莫十来个男男女女、仍然显得宽敞闲适。定睛一瞧、我一个都不认识。
“过了桥,和大家打声招呼。”宋清望低头对我说道。
“需要介绍名字吗?简清唯还是简唯清?”我想要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瞧、但他并没有看着我,他动了动嘴唇、继续说道
“说你是宋夫人就行。”
“哦,名字都不打算给我?”我用着故作轻快的语气回问他,继而抬头面向已经走近的各位素不相识的朋友们:“大家好,我姓简、是清望的妻子。”太久没有和这么多人打过招呼了,但好在举止还算落落大方,我谁都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样、思索了片刻还是打算静静地当个透明。
廊亭里的人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十来个人中四个姑娘,七个男子。估摸着他们相识甚已久,其中有两对大概且情侣亦或夫妻。
“姐,你可算出来了,身体好点了吗?”开口的是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穿着卡其色背带裙,粉面朱唇,精致秀气的水滴鼻,单单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好很多了,还说呢?你怎么不来瞧我?”我顺势松开宋清望的手,朝着那姑娘走过去。
“哎!这都怪清哥,说你身体不好、让我们不要打扰你!说等你好了,就带你出来和我们见面。要我说,他就是一根筋!我们过去陪你说说话看看景,这多好啊!就算你睡着了,我们也可以在你身边安静的陪你待着。哎呀!唯清姐、我都快想死你了。”这姑娘拉着我的手、将我依偎在我的脖颈侧,说着摇晃着我的手,嘟着嘴诉说着她的愤懑,正当我思索着怎么回话时,一道声音吸引了我的目光。
“尽夏,你再唠叨。唯姐就要被你吵走了。”干燥的盛夏搭配了柠檬梅子冰汽水,咕咚咕咚的清爽让我怔怔的看痴了眼。那是个长相极为干净的少年、十八九岁,淡雅柔和的米白色圆领衬衫衬得少年极为清瘦,但手臂上流利顺畅的曲线昭示着少年的健康与强劲。看到他、梦中的少年好像滋拉的撕开薄雾,活灵灵的站在了我面前。我不禁地想观察他,走近他,询问他,听他开口说话。
“你--”我回头,却看到宋清望拉着了我的手腕,“先坐下。”我侧着身子静静的盯着他的眼睛,廓大浓重的黑瞳吸引着我,莫名的想要顺从他、听从他、我跟着他的眼睛,顺着他的脚步坐在廊亭的一个卡座上,坐在宋清望身边。当我再次回头去寻找那个少年的身影时……?人去了哪里?我慌乱的想要站起来,寻找那个少年的踪迹,“别动,他刚出去了。”宋清望紧紧攥着我的手臂,我竟然无法起身,“你干嘛?我出去看看?”我想要挣开他的束缚,却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清哥清哥、真的不至于,我说你俩在家里整天整夜的腻歪在一起,我们就当眼不见心不知。唯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看的也太紧了吧。我虽然很喜欢唯姐,但我还不至于和你抢老婆。”说话的还是刚刚的姑娘。
“就是,清哥。嫂子生病的时候你就不让我们过去探望,现在嫂子都好了,你还盯得这么紧,之前看不出来你占有欲这么强啊。嫂子,这种人要不得,控制欲太强,你得学会反击。”廊亭角落里面坐着一个正在捣鼓三两个骰子的男子,蓝色卫衣牛仔裤,双腿散漫的晃荡着说着话。“也不对呀,嫂子,之前一直是你说一不二的啊,总不能是清哥看你生病,包揽了家庭生杀大权吧?”
我抬头盯着宋清望,但貌似这种“纯看式”抵抗毫无威胁,他的手臂丝毫没有松懈。“就是,我现在在家里什么都干不了,他看我看的可紧了,你说,这是在看老婆还是关押犯人?”我朝着不知名的好朋友回话,一边妄图摆脱他的怀抱。
“我看你看的紧?”宋清望低头盯着我,“唯唯,你确定吗?”我低头拒绝回答,但他似乎执意想要我的回答。“唯唯?真的吗?你可不能平白冤枉我。”我瞪大了眼睛,不是因为他的执意询问而是……这话真的不像他说出来的话,我怎么?无故听出来一点点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委屈?不是?他还委屈上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他还委屈上了?不是,他连我的名字都能记错,我还没委屈呢?
直到晚会结束,我都没能离开宋清望两步,字面意义上的两步,他走哪把我拉到哪里。至于我本人,已经放弃抵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