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魂劫》莫筱千

2、【群妖篇】第二章

　　大玄的都城在渝阳，中部偏东地区，凌元要去的余川城靠近西南部，离渝阳有段距离，但跟清平县是近邻，两天路程便能赶到。
　　出余川城有片密林，隔着那片不小的密林便能看到高耸的山脉，可能是海拔高抑或其他原因，山上常年布着皑皑白雪。
　　寒冷的天气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因此山脚下人烟罕至，偶有打猎的猎户，也不长待。
　　一望无际的雪原，冷风裹挟着雪粒滚下来，似是一幅静默的古画，直到一个移动的黑点从山上坠下来。
　　待他站定，才能看出这是一只有着黑色条纹的白虎，白虎落地后慢慢化作了人形，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小公子，白色衣衫长身而立，衣领袖口和腰带都用白金丝线绣着不甚明显的虎纹，如墨长发被发带和头冠束起，里层的头发连着长长的发带散在身后。
　　许是常年待在雪山，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白皙，但他眼眸清亮，微挑的眼尾给他添了几分人情味，显得倒也与谁家的小少爷无异。
　　小妖怪伸出手放在脸前看了看，又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瞧着很是好奇，应当是第一次化形。
　　咻——
　　一支箭穿透了正在林中啃吃草叶的野兔身体，血即刻流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绒毛。
　　兔子蹬了几下腿，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就再也不动了。
　　中年男人捡起箭，连带着箭上穿着的兔子，他拔下剑，提起兔子准备回城。
　　“嗷呜——”
　　是狼的叫声，听起来就在附近。
　　农夫握着弓弩的手紧紧攥住，手心有些潮湿。
　　黑色的身影在旁边的树林中穿梭，速度快的不像普通的狼，农夫自然也看到了，想起近日的事情，他吓得扔下了兔子往另一边跑。
　　可惜那道黑色身影没给他机会，农夫察觉到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像道黑色的墙。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他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口中不断求饶，那道身影亮出了长长的利爪，慢慢逼近。
　　“啊！”
　　一群鸟儿被悲惨的叫声惊的飞了起来，又落到了另外几棵树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白衣小妖怪嘴角挂着抹浅笑看自己雪白的鞋子，还在适应着用双腿走路，刚走到树林，他的笑就逐渐凝滞，皱起眉头又嗅了嗅，没错，是血腥味儿。
　　意识到可能是有人被害，他向血腥味儿传来的方向跑去。
　　果然，有妖在害人。
　　一只毛色发黑的狼妖正在啃食着一个男人的胸膛，一地的血液中能清楚的看见男人的肠子，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碎肉。
　　正是那个农夫。
　　一道银光闪过，狼妖偏头一躲。
　　他呲起的牙上沾满了血，两眼闪着红光，很明显是生气了。
　　“什么东西竟敢打扰我吃饭，不知死活！”
　　小妖怪在狼妖身后，看到狼妖转而面向自己后，心道不好，自己修为不过三百年，还刚刚化形，这狼妖靠人类的内脏修行，走的是邪魔歪道，修为不会太差，不一定能打得过。
　　没给他思考太多的时间，狼妖便瞬移至小妖怪面前，一爪子撕了下来，小妖怪只得硬着头皮跟他接下他的招数。
　　坚持了几个回合，小妖怪的肩膀还是被狼妖抓伤，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化出原型殊死拼一把之时，一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剑不知从哪飞来，一剑穿透了狼妖的心脏。
　　小妖怪甚至没反应过来，狼妖便直接被一剑解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化作黑色的雾气消失了。
　　小妖怪平复了下呼吸，侧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刚才躲了下，并没多深，只是皮外伤。
　　他将手覆盖在肩膀上被抓伤的地方，动用法术让伤口借了痂，给衣服恢复了原状。
　　那把剑刺穿了狼妖后便不知去向，小妖怪四处看看，没发现有什么人，便走到被狼妖所伤的人面前蹲下。
　　地上的农夫鲜血流了一地，似乎还散落着某些没吃完的人体组织，小妖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他咽了口唾沫，有些难受。
　　这人应该是没救了。
　　他叹了口气，刚站起来，便听到了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
　　刚下山，他看什么都新奇，于是他穿过树林，向传来打斗声的地方走去。
　　毕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没露面，悄悄躲在一棵老树后观察。
　　只见几个人穿着黑棕色布衣，衣上还缝了些兽皮，他们一人拿着一把大砍刀，正在跟一个穿蓝色衣服的男子打斗。
　　那几人的砍刀一起落在了蓝衣男子的胸前，他只以一把铁剑相抵，眼看马上不敌，小妖怪看不过去，便悄悄施法助他。
　　那蓝衣男子的剑突然冲出了极大的威力，一下将那几人掀翻在地。
　　“以多胜少，真无耻。”
　　小妖怪忍不住开口，然后从树后抱着胳膊脚步轻盈的走了出来。
　　那蓝衣男子正是走镖到此的凌风，他听到了小妖怪的声音，转过身看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躺着的那几人看了眼面前的小妖怪，然后面面相觑，都看向了最边上那个人，应当是他们的老大。
　　只见那老大思索片刻，伸出手拦住了旁边的人，低声道：“刚才白色的光不知道是什么邪术，最近城中闹狐妖，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妖怪，我们先走！”
　　几人毕竟只是来抢个东西贴补家用，不想赔上命，他们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便灰溜溜起身跑了。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凌风见这几人跑了，便收起了剑，抱拳躬起身子给小妖怪道了个谢。
　　小妖怪动了动耳尖，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他一时没想起来是在哪听过。
　　小妖怪转过身，伸手将凌风扶起身，“不用客气，路见不平而已。”
　　凌风直起身子，这才看清小妖怪的面貌，出乎意料的，他面容俊秀干净，看起来不谙世事，不像是行走江湖的，倒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
　　而那小妖怪看到凌风脸的一瞬，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声音都变得轻快些，“哥哥！是你！”
　　凌风有些错愕，不明白这人的意思，“什么？”
　　小妖怪抓住了凌风的胳膊，笑的眉眼弯弯，“我竟然一下山就找到了你！太好了！我们真有缘分！”
　　凌风自然不认识这个小公子。
　　他抓住小妖怪的手腕，试图让他镇定下来，“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并未见过你。”
　　“怎么可能！”小妖怪仿佛还沉浸在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喜悦之中，没注意到面前这人的的确确是人类之身。
　　“我是小安呀，是不是我长大了，你认不出来我了？”
　　凌风哭笑不得，“公子，在下真的不认识你，在下是清平县鸿源镖局的镖师凌风，准备运镖进余川城，你真的认错人了。”
　　“镖师……”
　　小妖怪贴近些嗅了嗅，他要找的哥哥不是人类，身上没有人类的味道，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个人。
　　但为什么两人长得如此之像？
　　小妖怪抓着凌风胳膊的手慢慢松开。
　　看着面前这人从惊喜到如今的些许失望，凌风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公子可是在寻自己的兄长？公子今日救了我，行了善举，必定是有福之人，以后一定会找到的。”
　　小妖怪看着凌风的脸，还有些不可置信，带着点探究，“凌风？”
　　“正是，在下凌风。”凌风点了下头。
　　“他不是我的兄长，但是找到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小妖怪叹了口气，脑袋仿佛都耷拉了下去。
　　但他仍不忘自我介绍道：“我叫陆寻安。”
　　凌风见他耷拉下去的脑袋像只沮丧的小狗，有些想笑，但又怕不礼貌，微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陆公子不必着急，有缘之人自会相见。”
　　“承你吉言。”陆寻安依旧打不起多大的兴致来。
　　“陆公子是本地人吗？我有些迷失了方向，陆公子可否为在下指个路？”
　　凌风见他兴致不高，换了个话题，歪着头去看陆寻安的反应。
　　陆寻安不知道想明白了什么，好像突然来了精神，“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知道进城的路，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城。”
　　陆寻安沾沾自喜，管他是不是哥哥，先跟着，两人长这么像，说不定有什么关系呢。
　　长赫之前跟他说过，若他有天下了山，一路向东便可到离灵山最近的城市余川。
　　看着陆寻安又变回了刚才灵动的样子，情绪如此显露不藏，只怕是没什么重心思的性子，凌风没忍住勾唇笑了笑，“那凌风便多谢陆公子了。”
　　“不用客气，叫我寻安或者小安都行，我朋友就是这么叫我的。”
　　陆寻安笑起来两边脸颊带着点小酒窝，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般大小。
　　“好，多谢寻安。”凌风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点哄孩子的意味。
　　凌风走到一旁牵过马，跟在陆寻安身后，两人沿着小道，一路向余川城中走去。
　　“不知寻安要找的是什么人？”
　　陆寻安瘪了瘪嘴，“虽然有点奇怪，但我其实失去了很多记忆。”
　　凌元转头看他，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忘记自己的父母了，只记得他们给我取的名字，而我儿时最后的记忆就是他，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衫的哥哥，跟你身形长相都很相似，他在我父母离开前陪了我一段时间，我想，找到他也许就能找回些我的记忆，说不定还能找到我的父母。”
　　陆寻安的声音低哑，提起这段消失的记忆，他心情有些低落。
　　他小时候是有人形的，可能是父母用法术助他化了形，可是他失忆后已经在灵山待了三百年了，总不能一直用小孩的身形，他就潜心修炼出了成年人类的身形。
　　这才能下山寻找那位哥哥。
　　凌元抬手轻轻摸了摸陆寻安的后脑勺，“慢慢来，会有结果的。”
　　陆寻安点了点头，“嗯，我不会放弃的！”
　　他快走几步，天已经暗沉了下去，半块月亮孤零零挂在天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前方不远处的城里妖气冲天。
　　想起凌风还是人类，他不自觉的走在前面，做好随时挡住妖怪袭击的准备。
　　身后的凌风看着陆寻安的背影笑了笑，原来是只初到人间的小妖怪，怪不得心思如此单纯，对生人也这么不设防。
　　还好，这个小妖怪不存害人之心，不妨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