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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初入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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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
火车站人流涌动。顺着标志,王路严很快找到了北、确定坐标。虽然一路累得够呛,他继续马不停蹄大包小包兜兜转转,寻找前来接洽的组织。
迎新的横幅旁,很快聚拢起一拨新生。大部分都有爸妈相陪,有的甚至全家出动。王路严默默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笑容温暖、皮肤白净的志愿者学长热情有礼,带领他们找到学校的接驳大巴。
一坐上大巴车,王路严获得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因旅途而迟钝的感官逐渐解冻。他打量车窗外。以后四年,就要在此出没了。
彩云间的白帝城,加油!
大巴车直奔落成没多久的新校区。这是汇聚所有新生的地方。新校区很大,比青苗高中大太多了;新校区很漂亮,规划整齐的建筑、蕴含希望的绿色、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水面上悠闲的天鹅。
这是搬不走的“校霸”。
报道手续按部就班完成。王路严领到宿舍钥匙、学生卡、校园地图和一份详实的新生须知。
宿舍上床下桌,空间紧凑高效。王路严卸下一身行李。
他不是第一个来的。王路严看到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脸窄而狭长、嘴巴凸出、额头和嘴角满是褶子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正在铺床,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一种令人钦佩的专注。
不知道他儿子去了哪里,父母之爱子女。王路严想起爸爸,一阵酸楚。
来人朝王路严点头微笑:“你好!来啦。”
王路严回过神来,急忙开口礼貌说道:“叔叔好。”第一次说普通话,听起来怪怪的。
更怪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感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片刻后,他满脸黑线郑重开口道:“同学你好,我是咱土木系的新生,我叫李旭峰。以后四年,我们要一个宿舍了。”
这…王路严陷入窘迫中,所有的普通话都被吓回去了。想不到这位男子相貌平平,居然不是家长,不是学长,而是比王路严小的同专业同学。
这样的场合,不论如何表达歉意,都是远远不够的。这种错误,简直无法原谅。王路严陷入双重歉意:歉意本身,以及表达歉意的词穷。他万分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厚着脸皮问道:“同学好。我叫王路严。你办好手机号了吗?”
李旭峰朴实大方。刚才的乌龙,他并没有往心里去。他热情一笑:“还没有。一会儿一起去吧。学校里有移动联通支起的小帐篷。对了,你饿不饿?”
王路严这才意识到,时间快到中午了。他点点头。
李旭峰四处溜达,已经摸底了周围情况。他说道:“隔壁寝室也来了一个新同学,咱们和他一起试试食堂。”
李旭峰来自河北邢台。和王路严的家乡类似,也是一个偏远的农村。他的性格像他的外貌一样朴实无华,待人真诚,有一股纯然天生的热情。
隔壁一起吃大学第一顿饭的同专业同学,让王路严眼前一紫。这位新生硕大的脑袋长满了过长的头发,头发染成抢眼的紫红色,厚重的躯干,粗壮的四肢。矮墩墩的,像大小水桶拼接成。
鬼火少年。他名叫方军虎,来自山西。
一行人来到二食堂。正是饭点。食物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什么本地的火锅啦,陕西的面食啦,东北的五常米饭啦。
王路严最终决定先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北方人。他选择了两个馒头,一份韭菜炒鸡蛋,一份红烧茄子。
方军虎吃饭的同时,不住摇动紫色的脑袋,叹息连连,皱眉失望说道:“这真是大学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澡堂。或者少林寺西南分寺?老天,有没有搞错啊。”
王路严不明就里。李旭峰笑说道:“吃你的吧,越说越失望。”
方军虎指指点点,继续说道:“那些黑丝和短裙的美丽学姐,到底都被谁藏起来了?”
王路严哑然。录取通知书抵达的那一刻,交往就从一件被禁止的事情,变成了一件受到鼓励的事情。这正是世界的神奇之处。大一新生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爱河之深浅。
然而,视野里,几乎看不到女生的倩影。
王路严从未将这视为一个问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体会不到坐在对面吃饭的方军虎的想法了。他想起李楠的MP4,想起李楠自制的铁丝钥匙,想起火红色的暖瓶。
他想明白了什么。一朵乌云悄悄靠近。
他想逃离,或者最好保持距离,假装这种悸动不存在。
学校小广场上,三大运营商当面锣对面鼓,摆好厮杀阵势。
王路严办好电话卡后,习惯性给李楠发了一条最短的短信,然后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不知为何他觉得鼻子酸酸的,差点就哭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
妈妈一直在等这个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却突然安静。王路严紧紧抓住旁边垂下的柳条,稳定心神。故乡从此再无春秋。
此刻,难得的耀眼阳光照在这片土地上。四处都明晃晃的。大学生活不可遏止地开始了。
虎溪报道第三天,迎来全国统一童叟无欺的军训。毫无疑问,这是全年天气最好的二十天。王路严经过一个暑假搬砖的锤炼,站军姿之类按说不在话下。
可是他低估了这里难以捉摸的排外天气。水土不服的他,甚至不能好好背诵《滕王阁序》消磨时间。此时,李楠每日的联系变得不可或缺。这联系若即若离,像夏日午后的凉风,吹散了王路严心中因为初次离开苹乡而产生的不适。
军训后是打仗一般的选课。学校网络服务器千金之躯,一言不合就server is too busy 。突如其来的自主性让适应了“填鸭式”教学的王路严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这个时候,学长提供的信息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摸着学长过河。
上了没几天课,就迎来十一小长假。
王路严寝室共有四人,除了他和李旭峰外,还有一个重庆娃和一个来自浙江的小官人。
重庆娃儿名叫赵俊捷,身高一米七二,打扮韩范,是一位典型的重庆帅哥。别人住宿舍是因为回不了家,赵俊捷住宿舍是为了不用回家。他从学校回自己悉心经营十几年的卧室,开车大约三十分钟。
他和室友用最标准的普通话交流,显示出良好的修养,还有几分拒人之外的冰冷。
浙江小官人名叫叶恺,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发育扎实的大男孩。这高高壮壮的大男孩讲起话来,却非常温柔,颇有吴侬软语的味道。他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比王路严足足小了三岁。
十一长假,不管赵俊捷愿不愿意,他要享天伦之乐。李旭峰和叶恺联合隔壁同学,规划了多种路线,浩浩荡荡畅游重庆,甚至想染指周边。
他们向王路严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王路严并不想脱离集体,但他拒绝了。实际上,他是为了更好融入大学才拒绝的。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他有别的事情要操心——他在盘算如何丰盈自己的钱包。
虽然有新生奖学金,但总不能坐吃山空。浩浩荡荡的学生人流中,他偶尔会因为自己的穿着而有一丝自惭形秽。他不想看起来不一样。节流不是长久之计,开源才是正道。不仅如此,还要为千里之外的家,准备一些开支。
他要去找工作。十一期间,他从最简单的开始。发传单、扮玩偶、贴小广告,汗水带来的回报微薄但有用。王路严一盘点,盘桓在心中的焦虑像夏天冰镇啤酒的泡沫,慢慢消散了。
命运自有安排,但他要把自己打扮成男大学生。
大学乃研究高深学问之地。课程逐渐步入正轨。劈头盖脸而来高等数学占据了街头巷尾最多的讨论。凭借金贵的学分、广泛的专业覆盖面、老师云里雾里的讲解,它成为□□空间里的宠儿。
犹记得第一节课,穿着朴素年轻有为的教授笑眯眯看着大教室中乌泱泱的人群,平心静气说道:“同学们,大学教育和大学前教育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回答五花八门,大学课程自己选时间自己安排啦,学习自主性更强啦,大学课程更系统更深刻啦,可以了解行业最前沿啦…
老师并不打算点名回答。等讨论得差不多后,他依旧笑眯眯的,说道:“在我们这所大学里,同学们将会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聪明的老师。这是和你们从前接受的教育,最大的不同!”他的眼睛,有一丝狡黠。
王路严一愣。这所大学的幽默与自恋、自负,便这样展现在他面前。这让人永远怀恋。
最好的秋天,针对大一新生的百团大战打响了。前辈们围绕食堂、遍布广场、沿着主干道,全面铺开。学生会权势滔天,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在其领导下,其他社团各安其位,百花齐放。
再过两年才成年的叶恺,一下发现自己感兴趣的诸多领域,领回了风格各异的传单。从传统热门吉他、书法、文学、诗歌、辩论到新兴的魔方、吃货联盟、爱牙协会,叶恺都想去掺和一脚。
李旭峰乐呵呵选了轮滑和魔方。赵俊捷则选择了跨度极大的摇滚、折纸和跆拳道。跆拳道的服装,与他的帅气相得益彰。
这似乎都和王路严没有关系。当此之时,他正拿着自己的新生奖学金证书和高考成绩单,随着公交车穿梭在高低起伏、移步换景的山城,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小区。
麻辣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当你忙着生活时,其他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他似乎没那么依赖李楠了。
这个社会耀眼的财富,展示在王路严面前。他差点在高楼林立、绿化得像是原始森林、打扫得像白宫一般干净的别墅区,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