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落昭昭》鸾偌

6、火光冲天

　　　　祥丰十八年腊月初三，子时一刻。
　　南阳侯府的粗等丫鬟小桃才堪堪完成了一日里的清扫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正打算回房休息。
　　“可算是结束了…都怪那个臭小枣，老是把她的活全都丢给我。不就是有点钱会收买人心么…等我有钱了，我也去买天香楼的点心，让她帮我干活！”
　　在南阳侯府里，哪怕同样是粗等丫鬟，家境也总有落差。小桃是被管家从外头买回来的小丫鬟，无依无靠，挣点月俸也舍不得花，总想留着给自己赎身契。
　　而那和她同一个屋子的小枣却不一样，她是落魄商户的庶女，被卖进侯府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爬上小侯爷的床榻，飞上枝头变凤凰！
　　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枣也不例外。她虽不是什么顶顶富贵的出身，却也比小桃这样无依无靠的好上许多。
　　人家随便一出手就是整盒的点心，抵得上她半个月的俸禄，这让小桃怎么不心动？
　　明日就是小侯爷和公主殿下的婚礼，侯府上下哪个不是忙得焦头烂额。
　　小桃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也是累得够呛。不过纵然她有千般的苦，也只敢在没有人的时候，埋怨几句给自己听。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阵微不可察的噼啪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烧着了，隐隐还有糊味传来。
　　她急忙回头，四下寻找，终于瞧见了那个着火的方向，却被吓得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在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有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脖子，死死掐着。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明明自己的命已经够贱了，还要去凑热闹，这不是送死么，小丫头，你很有趣。”
　　小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挣扎着，却始终不能挪动那人的分毫。
　　她费力地发出声音，想要引起侯府之中打更人的注意。
　　“火…着火了…快去救小侯爷！”
　　是了，那着火的方向，正是小侯爷慕容清的住处。小桃直直地看向冒着浓烟的方向，眼泪忍不住落下。
　　“真是聒噪！”
　　小桃还来不及呼救，就觉得脖颈一阵发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慧春，这样可不太好。”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响起。
　　穆英儿嫌黑衣碍眼，眼见着面前没有人际，一个转身，变回了那个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
　　她连脸上的笑意都透着一股子玩味。
　　她没有做丝毫的伪装，似乎不怕被任何人瞧见她的模样。
　　哪怕宫妃私自离宫是死罪，她也毫不畏惧。甚至…有些期待。
　　如果死亡真的有那么容易，她也不会活得这么痛苦。那些人施加在她身上的罪与罚，终究会化为乌有。
　　如果…有人看见就好了。
　　事情也会变得更加有趣起来呢。
　　“慧春，所有人都弄死，那就不好玩了。总得有人想去送死，不是么？”
　　穆英儿唇角勾着笑，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瓷瓶，对着小桃的嘴巴灌了进去。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这个小姑娘吧。”
　　穆英儿将一瓢水泼在小桃的脸上，身形一闪，便和慧春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小桃醒来时，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她的口鼻呛进了不少水，惹得她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她挣扎着站起身子，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小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火。
　　可是…再不去救火就来不及了！
　　小桃咬紧了牙关，边跑边喊道：
　　“不好啦！走水了！快起来救火阿！”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小侯爷所在的厢房跑去，一路上都在拼了命的呐喊。
　　这一夜，似乎所有人都睡得比平时要沉。
　　当浑身是血的小桃跑进冒着火光的房间时，她看见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小侯爷，还躺在床榻上睡得安详。
　　房间里传来的浓烟呛的小桃睁不开眼睛，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屋子里那个蓄着水的花瓶搬来。
　　当一瓶子的冷水顺着头泼下，慕容清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在他的面前，站在一个瘦削的身影，浑身上下都是血珠子，和火光相映成趣。
　　“小侯爷…小桃，小桃对不起你。”
　　小桃忍不住流泪，唇边却是又一次沁出了黑血。
　　“有人要杀你…你快跑…”
　　小桃拼尽了力气去推慕容清，自己却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慕容清彻底呆住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长什么模样。
　　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你不要死阿！不要死！”
　　回答他的，只是一具滚烫的尸体。
　　慕容清把那个轻得不像样子的姑娘抱到了床榻上，最后看了一眼她。
　　他轻声细语地说着：“谢谢你。”
　　无论你是谁，谢谢你来救我。
　　寂静的夜里，无情的火光正在吞噬一切。
　　慕容清不会武功，只好将一床蚕丝被裹在身上，猛地往外冲。
　　他在火场之中待了太久，面色红得有些病态，那是几乎要窒息的标准。
　　终于，他冲破了重重的阻碍，倒在月色之中。
　　“真是一场好戏呢，慧春你说是不是？”
　　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房檐之上晃着腿。
　　漫天的火光沦为了她的背景，像是浴火而生的凤凰，看得慧春挪不开眼。
　　慧春低下头，柔声提醒着：“主子，再有一个时辰，慕容家的人就会醒来，我们下的迷药效果不强，是不是该走了？”
　　穆英儿脸上的笑容比火光还要妖冶：“确实该走了，那个人也是，就把他丢进护城河里，让他自生自灭吧。”
　　她的眼里弥漫着浓重的恨意，那个女人毁了她的一生，她的儿子也注定得不到心爱之人。
　　这样的恨意，这样的彼此折磨，日子才会过得有趣一些，不是么？
　　真想知道，天亮之后，她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