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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母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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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好想喝水….
喉咙的干涩已经让朱才人开始难耐了。
她忍不住的开始干咳,直到唇齿之间满是涩口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让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是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
狭小的耳房里空空荡荡,连桌椅板凳都不曾拥有,只有一卷草席陪伴着她。
在这个夏末秋初的时节里,草席显然是有些单薄了。
她的浑身上下都开始发颤,冷得不行,也饿的不行。
能怎么办呢,不会有人来的。
她的贴身侍女都被人乱棍打死,就连偷偷给她送饭的丫头都没办法幸免于难。
她已经…被永远忘在了这个角落了。
已经过去三天了。
朱才人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身体里跳动。
孩子还活着。
那样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的身体里,时不时踹踹她的肚子,像是在和娘亲打招呼。
可是没有食物又没有水的生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时辰…
朱才人倚靠在身后冰冷的木板上,无力地呢喃着:“孩子…如果你是投生在凤鸾宫…或者是紫宸殿那位的肚子里该有多好…至少不会跟着娘亲在这里受苦…”
耳房是用木板搭建而成,存在不小的空隙,隐隐有风雨传来。
等等!雨!
朱才人浑身一颤,拼命抓着草席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虚弱无力,没办法起身。
她是跪在地上一步步挪过去的。
因为怀孕而格外臃肿的双腿在地上摩挲,很快就擦破了皮,甚至能看见丝丝缕缕的血气,她也毫不在意。
下雨了啊…有水喝了啊…
没有人来救我又怎么样…老天爷不会让我就这么死去的…
朱才人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
“孩子,你乖,娘亲带你去喝水。”
凭借着这个念头,她花费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终于爬到了门边的缝隙。
朱才人拼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伸到门外。
她咬紧了牙关,感受着冰冷的雨水打在手臂上的痛感。
终于!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收回,凑上去接着那飘落的雨水。
雨水浸润了她干涸已久的嘴唇,有一两滴调皮的,从她瘦到不成形的脸庞上滑落,滚到衣襟深处,让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然而朱才人那脸上却带着欣喜若狂的笑容。
“孩子…老天爷保佑…我们有救了…”
“你乖乖的…娘亲带你喝水好不好…”
她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伸到门外,直到手冻得没有知觉。
终于,那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她再也抵御不住。
朱才人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便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晕倒之前,朱颜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自己还是宫女的时候。
那天是腊八,皇后娘娘奉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宴。
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满是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连珠翠碰撞的声音都格外动听。
宴席散尽后,她和几个姐妹抢到了一些糕点,囫囵塞到嘴里时入口即化,比平日里吃的饭菜好吃许多。
这一哄抢的场面被皇后娘娘跟前的嬷嬷瞧见了,当即沉着一张脸把她们派去各处干活。
朱颜的运气好,被分到了偏殿打扫,那里一贯没有人居住,清扫起来很是方便。
只是她人微言轻,争不过比她年长的姑姑,被调去了椒房殿后院的梅园清扫。
朱颜永远记得那一天。
她的双手被雪冻的通红,却还是咬着牙坚持清扫,干到一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亮金色的靴子。
她抬头撞到了一双格外迷蒙的眸子里,那眸子像是天上的星辰,那样的耀眼。
“你是何人?”
她跪在湿漉漉的雪地里,抬眸答道:
“奴婢椒房殿宫女朱颜,叩见陛下。”
朱颜被人踉跄着打横抱起,在那四处透风的凉亭里,有人用斗篷将她裹紧。
她红着脸躲避,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拉回来亲吻。
“躲什么?看着朕。”
“朕有那么可怕么?”
她鼓起勇气抬眸,少女的脸红在雪夜之中格外惹人怜惜。
“陛下…陛下是人中龙凤,奴婢不敢见天颜。”
她听见男人俯在她的耳边,笑得格外欢快,浓重的酒气包裹着四周,隐隐有香味扑鼻。
朱颜不知道那是不是贵人们常说的那种专供陛下使用的香料,她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此时正在剧烈的跳动着。
她被人抛起,又放下,浮浮沉沉间像是坐在了小舟上,每一次徜徉,都是那样的如胶似漆。
那一夜,是一次旖旎的梦境,让她毕生难忘。
彼时,有躲在暗处的人跑进了椒房殿。
“不好啦!皇后娘娘!不好啦!”
那身居高位的皇后姚文菁正在画眉,被这一吓,手里的螺子黛在眉间划过极长的一道。
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没一点样子!”
那小婢颤颤巍巍地走上前,附在姚文菁的耳边轻轻说着。
“那个女人…好像快要死了。”
“怎么会…”
姚文菁有一刻的失神。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一点底。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给那个女人吃饭了?
一天?还是四天?
她不记得了。
她真的不记得了。
那名侍女给她偷偷送吃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吃了多少,能不能活到今天?
但愿那个女人吃得很饱,千万不要就这么死了才好!
姚文菁带着一众心腹一并去往偏殿的耳房。
脚步之快,堪比是圣上到来的时候。
在看到那个腹部隆起,其余地方却格外消瘦的女人时,她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快去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人群最末尾走出一名婢子,低垂着眉眼上前试探,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退到一旁。
“主子,她快不行了,为今之计,唯有杀母取子。”
纵然是姚文菁,也被吓了一跳。
随后,她又极快的镇定下来。
她的手虚扶在软绵绵的腰枕上,唇角微微上扬。
杀母取子么…似乎是个好主意。
祥丰三年十一月三十日,京城足足下了一夜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举国上下都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怀胎八月有余的皇后娘娘在这一天生产,阖宫上下无不为此忙碌。
“皇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
名唤展欢的奴婢被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拦下,连忙跪地,不敢窥见圣颜。
要是让那位善妒的主子知道陛下拦住她问话…哪怕她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展欢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
只是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回…回陛下的话,稳婆说娘娘受了惊吓,想必是要早产了。”
皇帝的眉头紧锁,又接着问道:“是谁这么不长眼惊吓了菁儿?”
展欢的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只好老实交代:
“是…是偏殿的朱才人,因为冲撞了娘娘,现如今已被处了杖刑,半个时辰前殁了。”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却没想到皇帝愣了许久,也没想起来那朱才人是什么人。
其实这也不奇怪,后宫里的三千佳丽,他哪里能记得每一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
要知道,今年光是朝臣家里引荐的佳丽就有百人之多,要不是这后宫够大,每个宫里需要的宫女足够多,怕是也容不下那么多人。
一旁的柳公公常伴皇帝左右,最是会察言观色,他见状,急忙上前提醒。
“陛下,您可曾记得去岁腊八?”
不见头尾的一句话,却让皇帝想起了几分。
腊八那日,他酒醉离席,曾在梅园宠幸一名宫女,听说是皇后宫里的人,便随口封了个才人,让皇后多照拂一二。
只是日子太久,他也不记得那女人是胖是瘦了,是什么脾性了。
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
皇帝了解完情况,才让那婢女退下。
“既然冲撞菁儿,殁了也便罢了。”
“柳林,传令太医院,务必保全菁儿母子平安。”
柳林公公弯着身子,应着声。
随着一声令下,排着长队的稳婆和太医都站在椒房殿的门口等待传唤。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家中亲信早就派了稳婆掌控全局,陛下派他们来,也不过是充充场面,以示他对这个孩儿的重视。
真有什么特殊情况,这么多人也好有个交代。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一股脑地往椒房殿里头钻去。
皇帝站在廊外,只能瞧见一盆又一盆的清水端进去,又化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
直到后半夜,才听见一声极为虚弱的啼哭。
“生了!皇后娘娘生了!是位公主殿下!”
稳婆将孩子抱到那万人之上的陛下身边,扬声说着。
皇帝极为罕见的开怀大笑,这是他登基以来诞生的第一位公主。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足以见得他的心情。
“传令下去,封长公主殿下为瑞和公主,赐名为昭。”
皇帝金口玉言,传遍各地时,所有人都被震慑。
原因无他,我朝的国号为昭。
以昭为名,可见帝心盛宠。
这位公主殿下,未来将不可估量。
夜里丑时三刻,椒房殿内才熄了烛火。
各处送来的贺礼堆满了三个库房,就连姚文菁都罕见的勾起了唇角。
等人群全都散尽了,姚文菁才命站在暗处的婢子上前来。
“今日,陛下可有和你说什么话?”
展欢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和皇帝的交谈复述了一遍。
姚文菁弯下身子,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问道:
“这样一副美人坯子,也有窥见天颜?”
展欢的身后沁出一大片冷汗,连忙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就要往脸颊边凑。
“奴婢发誓!奴婢没有抬头,奴婢可以划破脸颊,以示衷心!”
姚文菁笑道:“你这傻丫头,快放下。”
“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还不清楚么?”
展欢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那簪子收回。
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抬头看看那龙颜,这才能在主子面前捡回一条性命。
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最是清楚不过。
“展乐,你去把耳房的脏东西处理了。”
“拿着这个,记得处理得干净些。”
一旁低垂着眉眼的婢子应了声,直到退到殿外才抬起头,赫然是早前看守朱才人的那位。
她走到耳房外,迟疑了许久也不敢进门。
直到听到了一声格外低迷的咿呀,她才禁不住好奇上前查看。
打眼一看,就连展乐也不禁动容。
那朱才人的脸上满是鲜血,圆睁着双眼,似乎在看向谁。
她的手中还扯着自己的肠子,倒在血泊里的她身旁,躺着一个瘦小如猫的女孩,身下垫着的是女人的肚兜,想来就费尽了力气才扯下的。
原来….她不仅仅是一个女儿,而是一母双生!
难怪…难怪她的肚子比寻常的妇人都要大上许多。
难怪…原来如此…
展乐深吸一口气,对着女人的尸体低低的说道:
“你放心,我害了你的命,怎么着也会保你女儿平安。”
女人的眼睛瞪得滚圆,想来是到死都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
展乐缓缓合上了那女人的眼,这才将一地的血污收拾干净。
宵禁前,椒房殿有一辆脏水车悄悄出了宫门。
“什么人?!”
看守宫门的侍卫听见声响,立刻警示。
展乐一袭玄色衣衫,手执宫令。
“奉皇后娘娘之命出宫一趟,请两位大哥多加通融。”
展乐从袖口摸出了二两纹银,趁着月黑风高塞了过去。
“姑姑不必客气,这点规矩,我等还是懂的,只是宵禁时分,还是得委屈姑姑走一趟小门了。”
一听是皇后身边的人,那侍卫当即开了小门放行。
展乐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时辰不早,她还要赶在天亮之前回宫,没有那么多时间说废话。
眼见着出了皇城,展乐这才松了松衣襟,露出里头藏着睡觉的小家伙。
看着那瘦小的身躯,纵然是展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明是一母双生,却终究是天壤之别。
寅时一刻,展乐抵达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放眼全天下,唯有这里,不被京城的宵禁所影响,夜夜亮如白昼。
这里聚集着皇城内所有不被官家承认的买卖,有人叫这里鬼市,更多的人,则是叫这里黑市。
黑市规矩,不问来路,不问归途。
在这里,没有人会过问你的钱财从哪里来,只要你拿的出来,他们就会照单全收。
在这里,只要你有想买的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佣金,无论是什么,都有人拱手奉上。
想不到自己还会有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展乐心中无限感慨,面上却不显半分。
曾经的她,是黑市之中的奴隶。
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就连捡到她,把她养大成人的人牙子,都只知道她是被人遗弃在门前的。
没有人知道人牙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展,人称老展。
老展是黑市里买卖少女的商人,他习惯把少女称为两脚羊。
而她跟在老展身边长大,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小展。
“小展!带客人去挑羊!”
每每这时,她都会低垂着眉眼,带着穿着光鲜的客人走进灰暗无光的房间里。
那些羊被锁住手脚,瑟缩在一处,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自己是那个被看上的羊。
“就她吧!”
身着华贵服饰,带着面具的客人随口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只羊的命运。
“请随我来。”
她牵扯着铁链,将那只被看中的羊带出灰暗的房间,有的羊会面露欣喜,却不知自己要一只脚踏进的兴许是可怕的地狱。
没有人会过问羊被买走是要做什么,或许是成了万花楼的头牌,或许是成了一个小婢,或者是…供贵族玩乐的工具。
她要做的,只是将羊迷晕,送到客人的马车上。
“辛苦了,这是给你的。”
有眼力见的奴才往往会往她的手里塞一些碎银。
“多谢您。”
小展弓身道谢,却只敢将赏钱拿在手里。
她自小跟在人牙子身边,帮着他买卖两脚羊,偶尔还能收几个铜板傍身。
这一幕,对她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只是她能拿多少,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
无论她拿到多少钱,都逃不了老展的法眼。
小展不是没有偷偷藏过私,可下场就是被老展打得皮开肉绽,再把藏起来的钱全都交出来。
一来二去,她也就学乖了。
能留下几个铜板,也比为了钱丢了性命来的强。
每每有两脚羊被卖出,老展总是会在晚上多添半两带肉的热菜。
老展吃得酒足饭饱,就会把站在一旁的小展叫来,喊她坐下。
“小展,多吃两口。”
她不爱说话,却每一次都会对老展点点头。
在一点烛芯的灯光下吃饭,那是她此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哪怕吃的只是残羹剩饭,她也十分满足。
小展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一辈子。
她没有想到,后来人牙子得罪了一些人,被人买凶杀死了。
杀他的人是个屠户,屠的是人。
那一天,屠户站在小展的面前,摆了个自以为和善的笑脸问她:
“小丫头,告诉我老展在哪?”
她颤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不敢去看屠户手里那有三尺长的大刀。
小展瑟缩在角落,捂着耳朵,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她听见了一阵慌乱的喊叫声,那声音她知道的,是老展。
可是后来,老展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那一天,屠户站在她的面前,身上带着老展的血。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老展。
那个将她捡回家的老展。
“你愿意跟着我吗?”
她呆愣的点点头,站在了屠户身旁。
从黑市的巷头搬到巷尾,小展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从那一天起,小展跟着屠户学些杀人越货的方法。
屠户不放心她,总是在夜里把她关进笼子里睡觉。
每一晚,她都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变得更加强大,什么时候可以亲手解决这个屠户。
直到有一天,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她遇到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花了十两金子买下她这条命,又当着她的面在屠户的身上捅了一刀。
看见屠户倒在血泊里时,小展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小姐,小姐就是你的主子。”
小展换上了一身青衫,跟在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身旁学习规矩。
那少女年岁不大,却是处处妥帖机灵,能说会道。
她们窝在一个房里睡觉,少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展支吾许久,也只囫囵说了句:“我叫小展。”
少女呀了一声,笑道:“我也姓展,我叫展欢,往后你叫展乐可好?”
那一夜,她有了名字,也有了个姐姐。
“我说客官,您在小店前站了许久,可有中意?”
展乐这才回过神来。
“店家,这个怎么卖?”
展乐指着一块累金料子,故意压低声音问道。
那店家笑道:“客官好眼光,这可是宫里流出的料子,只销得一锭金子。”
展乐从袖口取出金子,递过。
“夜半三更金缕衣。”
展乐压着嗓子,说着当初老展教给她的暗语。
老展曾经说过,这黑市里,有人欠他一个人情。
凭着这个人情,她可以做任何事。
那店家当即变了颜色,弓着身子将展乐请到里屋。
“奴不知贵客降临,烦请贵客恕罪。”
展乐从发髻之中摸索一会儿,取出了一枚金叶子,那是黑市上头的黑官身份的凭证,也是展乐身上唯一一件和过去有关的物件。
“黑市之外一里有一辆脏水车,你将那木桶中的女人好生安葬,给她换一身衣裳。另外,给我准备一匹马,脚程快些就是。”
“奴领命。”
展乐吩咐完这些,便不再说话。
皇后娘娘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办成了。
皇后只说将那女人处理干净,好生安葬,也算是处理干净了吧。
心中这么想着,展乐的脚步并未停歇。
趁着夜色,她在京郊的别院四处奔波。
她思来想去,唯有两处可行的地方,一是姚家别院,二是南阳候府。
姚家是皇后的母家,怎么也会给个三分面子。
而南阳侯府,是京城有名的仁善。
深思熟虑下,她还是先将小家伙放在了南阳候府门前。
“咚!咚!咚!”
夜半三声响,视为紧急。
男人揉着眼睛,分外不耐:“谁啊?”
身后的管家婆也被惊醒,披着厚厚的斗篷走到门前。
“这是哪来的孩子?”
男人摩挲着襁褓,还是摇了摇头。
“这料子并非凡品,怎么说也是官家赏赐的东西,咱们只是侯府别院的一介小人物,还是少掺合些肮脏事为好,只是可怜这孩子….哎…”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管家二人熄灭了烛火,没有半点儿怜悯之心。
展乐在角落里等了半晌,只好重新抱起襁褓之中的婴儿,走向别处。
她不知道在自己走后,有人拉开门缝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吧…这般遗弃孩儿,总会守着看是否有人收养的,咱们阿,还是少操点心为好。”
姚家别院外,展乐敲了敲门,表明来意。
“深夜叨扰,这是皇后娘娘命我送来的孩子,只当是个普通人,好生养着便是。”
那管家很是热切,将孩子抱在怀里不撒手。
“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我等自然好生照顾孩子长大,请姑姑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展乐总觉得有些不安。
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却又觉得是自己煞有其事,没有再折返。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管家夫妇凑在一处,小声嘟囔:“发财了发财了,这会儿是天上掉馅饼了!”
那管事的男人年前欠下百两的赌债,正不知道怎么还,如今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连说话间都多了几分喜气。
“我说阿贵他娘,咱明日去万花楼,问问这襁褓之中的小姑娘能否卖上个好价钱!”
这夫妻二人同心,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好赌一个好贪,本就是因为东窗事发,才被贬到别院来做管事的。对于京城之中的那些挣钱营生,他们心里那叫一个门儿清。
万花楼前些阵子还在广招孩童,听说招到最小的不过是三岁,自己平白无故捡了个还没满月的孩子,不知道能换多少钱来。
天上白掉钱的买卖,这不,光是想想就让人开心得不行。
那妇人胆小怕事,小声道:“可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该如何?”
男人不以为意:“我们这只是个小小别院,若是皇后娘娘真有要事,为什么不去姚府,便要来我们这个山沟沟里?”
“依老子看,这就是那女的自己生的小杂种!想找个地方偷偷养着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得合不拢嘴。
“官人说的对,真要问起来…”
“咱们就说孩子夭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我家阿贵他娘聪慧过人!”
“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做好买卖咯!”
襁褓之中的婴儿咿咿呀呀,殊不知自己身如浮萍,即将被扔去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