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创信徒文学》地上有烟花

8、第八章

　　陆明姜慢悠悠地走下门外的台阶，刚站定便被一阵冷风扑在身上，打个寒颤。

　　此时已是清明节之后，天气早已暖意融融，按理来说，不该有如此的冷意。陆明姜回头望望店里，只见橘黄的灯光晕开一片，在这其中，老板守在烤肠机后面看着手机，场面惬意且舒适。再看看马路的对面，枯树几棵，推车一个，老头一位，色调竟是昏惨惨。

　　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以后，陆明姜这才缓步向前，有种自己正从阳间走向阴间的不适感。尤其是到了那烤炉跟前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风在他耳边吹了一个长长的尖锐口哨。

　　这时陆明姜忽地意识到，马路这边，只有他和烤红薯的大爷，再无他人。

　　最好是速战速决，赶快买了走人。

　　“大爷，烤红薯怎么卖？”陆明姜刚刚问完话，便看到炉子旁插着块牌子，写着十块钱一斤。

　　那大爷指指牌子，以眼神问他要几个。
　　“两个吧。”陆明姜答道。

　　在等大爷包好烤红薯的期间，陆明姜不住地扭着头看看周围，以此来缓解心底里的不安感。真的，奇怪得很，今晚怎么这么冷呢？

　　两三分钟以后，大爷把红薯递过来，那一直低着的面孔仰起来了。出乎意料的，这竟是张保养还算得当的脸，这么说吧，给他洗一洗，再架一副金丝框眼镜，他就能在短剧里演霸总的爷爷。

　　只是他的眼睛实在有些浑浊，而且在看到陆明姜的时候，他有一个很明显地凝视打量的动作，戴着厚厚劳保手套的手顿了顿。

　　“我明天还在这里，”大爷干瘪的嘴唇张开了，“同学，你要是还想吃，来找我。”

　　大爷不讲话还好，这一讲话，把陆明姜吓了一跳，因为，大爷的每个字都有刻意地拖音，这么说吧，调子和恐怖片里的“还——我——命——来——”差不多。

　　听这种声音，晚上都得梦回香港三级恐怖片。陆明姜这会儿拎着袋子，可以说是掉头就跑。

　　等终于回到了便利店里，陆明姜像是躲回安全屋里，他回过头望向马路那边，看见大爷依旧守着摊子，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客人。

　　“豁，这么快。”

　　——那老板一心只有烤红薯，走过来拿走了袋子就到一边去了。陆明姜缓过神来看他的时候，他已拿了一个大口吃着，红薯上沾着的炭灰糊了他一嘴。

　　吃着吃着，老板从收银台后离开，手和目光又摸索着溜向架子上的酒。陆明姜看了眼外面停着的摩托，不禁问他道：

　　“又要喝完酒骑车啊？”

　　也不怕迟早有一天出事情，一头栽死。据陆明姜所知，他们玩机车的，越耍酷就好像死得越快。

　　陆明姜的劝告起到了一点作用，但只是让老板的手停了十几秒钟罢了。这之后老板继续捞下一罐啤酒，撬开喝了，还打了一个嗝，笑嘻嘻地道：

　　“我命长着呢。倒是你，你们学校都凶成那样了，你都还能安心读书，你比我胆子大。”

　　很好，昨晚他说陆明姜的学校闹鬼，今晚又这么说。陆明姜知道自己如果直接问，也许这人不会多说，就干脆激他一下，扔了一句“胡说八道”，头也不回地走向收银台。

　　这招果然有用，老板从货架后面探出头来：

　　“你们学校是不是昨天死了个学生？头朝下淹死那种？这怨气，都在你们学校那儿聚成一坨云了，没灵视的人都能看得着。”

　　今天明明就是阴天，哪里来的云。哦，不对，细细想来，出事的那宿舍楼，上方好像真的更阴沉一些。

　　老板又说：“事情没完呢。你等着看吧，那个宿舍里的人，全都逃不过。”

　　好像是为了逗陆明姜玩，老板说到这里，伸手把一个又一个的酒罐拨倒。

　　啪，啪......每拨倒一个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在盯着陆明姜。

　　老板说：“一个接一个，都得死的。”

　　寂静，在老板说完这些后，店里陷入短暂的寂静。老板的恶作剧趣味得到了满足，他喝掉最后一口酒，和上次一样，毫无预兆地又是转身潇洒离开。

　　老板走到门口时，挥挥手，还不忘大声叮嘱一次：

　　“记好了，十一点半，关门！”

　　陆明姜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了一些推测。这人是很疯，但陆明姜同时觉得，他的这个老板，绝对在阴阳方面有一些能力。

　　如果他真的有灵异能力，比如能看见鬼什么的，那么这种疯疯癫癫的行为模式也就能得到一些解释。毕竟，和鬼打交道的，都不是一般的人。

　　不过，老板有些过分了。

　　过分啊，和别人讲完鬼故事再把别人撇在这里守夜班，很过分！

　　陆明姜把店里音乐打开，又打开了手机里的复习资料，过了很久才平静一点。

　　在这阵时间里，有学生来买吃的，注入店里的人气更加冲淡了老板留下的诡异氛围。陆明姜熟练地扫码结账，而在送走顾客以后，他就忍不住再想想老板说的话。

　　如果是真的，那么杜容他们......会死？

　　嗒，嗒，时间不断前行，转眼间来到半夜十一点多。陆明姜打个哈欠，抬头一看，赫然看到就在马路对面，那烤红薯的摊子还在。

　　此时此刻，摊子边站了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陆明姜关了店出去的时候，他们都还在那里，好像是在闲聊。

　　其实陆明姜不想偷听的，奈何今天风比较大，穿风衣的男人嗓门也亮，有几句传到他这里来。

　　那风衣男人说：“少爷，该回去了。”

　　老头便摇摇头说：“阿灿，我都这岁数了，你还叫我少爷啊？”依旧是拖长音的腔调。

　　风衣人沉默片刻，转而说道：“那，老爷？”

　　老头继续摇头：“我爸还活着，老爷还在。”

　　沉默，久久的沉默。风衣人不说话了，雕像一样站着。

　　刚好这时陆明姜穿过马路，准备从小门回去。老头见他过来，招手，问他要不要吃红薯，免费请他。

　　陆明姜愣了一愣：“不了，谢谢大爷。”

　　老头就拍着掌对风衣人笑道：

　　“你看人家，人家大学生就是聪明，知道该怎么叫我。
　　叫大爷，大爷，听见没有？”

　　不是老爷，也不是少爷，是大爷。再年轻一点，也许也可以叫中爷。

　　风衣人好似有些支撑不住了，隔着一段距离，陆明姜都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身躯。

　　风衣人说：“走吧，卖完红薯，你还有堂口要去。”

　　这下，本来要走的陆明姜停下了：“大爷，你还有堂口啊？”

　　这么时髦的吗？

　　风衣人则替大爷抢答道：“就，卖保健品的，地下室。”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陆明姜在惊叹之余，忽然有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这，怎么就是觉得很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