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创信徒文学》地上有烟花

5、第五章

　　白天在这里交接工作的时候，小桃就和陆明姜交代过，说这个超市的老板人是很好，给的钱多，要求少，说话又极为和气，但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会随时随地发疯。

　　比如说上一秒他还在正常地巡视货架，下一刻就会忽然幽幽抬起头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又下雨了啊，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起初小桃被他这种样子唬住，还会哄上他几句，顺着他的话问问往事。不过到了后来小桃就发现了，老板不是很想多说什么，他纯粹地是偶尔抽风，发泄情绪，简直跟鬼上身似的。

　　“你别太害怕，”小桃深吸一口气，给陆明姜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他也不是天天如此，偶然一次，你当作没有看到就行。”

　　话是这样没错，但眼看着老板边抽风边继续不停喝酒，陆明姜真的很担心他会吐在店里，到时候还得费力去收拾。

　　所以，陆明姜说：“吐店里，二百。”

　　可能老板发疯发了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冷脸怼他，实属意想不到。短暂的炸毛之后，这男人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哭嚎，握着酒瓶子，瞪着俩眼睛看陆明姜。

　　陆明姜则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去，拽拽还蹲在桌上的老板，示意他赶紧下来。

　　——您可别再在这里丢人了，这要是顾客看见了，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然而，那人没有动，还是在看他。

　　好消息是老板没再继续喝酒了，也不嗷嗷叫唤了，坏消息是，他的目光在陆明姜的身上转着，最终猛地一下定在陆明姜的左耳上。

　　陆明姜被这种直白的视线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退后，那男人就伸手想拉他，然后又在半空中放下手臂，嘴角扯起一个笑：

　　“我记得他的耳朵上也有一个耳夹。
　　可我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

　　说完这些，男人的神态看上去要比之前更清醒一点了。这次不用陆明姜提醒，他跳下桌，收拾好酒瓶子，大步流星地走起来，一路出了门。

　　很好，疯得快，好得也很快，病情还算是在可控范围以内。

　　隔着自动玻璃门，陆明姜看到这人跨上了摩托车，扣上头盔，一副潇潇洒洒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疯样了。

　　看来小桃说得对，不用管他，他自己会好的。

　　陆明姜低下头去继续做事，而下一刻，门忽然又开了，老板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门口。

　　这次，老板倚着门，远远地，很大声地和陆明姜说了一句话：

　　“十一点半的时候就关门吧，早点回去。”

　　这是很正常的关心的话，问题是，老板还特意一字一句地强调了另外一句话：

　　“你们那个学校，闹鬼。”

　　陆明姜注意到在说闹鬼这两个字时，老板的语速放慢了，脸上还挂着含义不明的笑。

　　等交代完这些，老板终于转身出门，启动摩托车一溜烟地窜出去，而陆明姜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发现时间正好到了十一点二十七分。

　　嗯？该关门了？

　　*

　　学校北边的小门会开到很晚，陆明姜所住的宿舍楼也没有门禁，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回不去。

　　若是老板没有说过那句话，陆明姜会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而此刻，在听说了闹鬼这种话以后，陆明姜走在寂寂无声的校园里，心里有些瘆得慌。

　　陆明姜在本校中文系就读，人很内向，但姑且算是有几个朋友，八卦也听过不少，这三年来，他从没听过什么校内闹鬼的传闻。

　　或许，纯粹是那个男人在吓唬我？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陆明姜来到了一潭湖水边。从这边的小路走过去，能很快到13号宿舍楼，是他常走的捷径。

　　明明这条路是走过无数次的，夜里他也来过，但今晚，陆明姜走在路上，总觉得这附近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湖中心，似乎立着白色的一样东西，引得他频频回头。

　　那东西，很像是一个人站在水上啊......

　　就在陆明姜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一声“同学”冲至他的面前，吓得他一个激灵，往后撤了一大步。

　　还好，还好，是有一个男孩子握着手电筒走到了他面前。对方知道自己吓到人了，还连声道歉：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是来找东西的。”

　　陆明姜勉强笑着回了一句没事，心说这简直是人吓人，吓死人。这时他扭过头再去看看，发现湖中央上的东西变得清楚了起来，不过是一个白色的亭子而已。

　　是了，这里一直有个亭子的，他怎么忘了呢？

　　陆明姜长舒一口气，脚步不由得加快。而在他身后，那个同学还在拎着手电找东西，胆子确实要比他大上一点。

　　终于，13号宿舍楼，到了。

　　这儿的门是从来不关不锁的。陆明姜走进一楼大厅里，看见门房的电灯还亮着，发出枯黄的光。

　　路过这里时，陆明姜转过头，还能看到里面的柳姨正在边听收音机，边抱着不锈钢小桶埋头吃饭。

　　柳姨年纪大了，向来很喜欢拿收音机听戏，另外，她......还很爱吃饺子。

　　是的，饺子。今晚柳姨的不锈钢小桶里，依然堆着满满当当的饺子。陆明姜突然想到，自从住在这里以后，他好像没看到柳姨吃过别的东西。

　　永远都是饺子。

　　唉，也不知道大晚上吃这些，是否能消化......

　　陆明姜摇摇头，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上楼。几分钟以后，他爬上了四楼，利索地找到401，开门，倒在小沙发上，一气呵成。

　　累，真的很累。没过多久，陆明姜闭着眼，几乎要睡着。

　　这时他的手机猛烈震动了一下，陆明姜被惊醒，打开一看，只见今天刚加上的老板给他转了三百块。

　　“工资，日结。”老板的话言简意赅。

　　哇，这么多，看店看几个小时就能拿......三百？

　　陆明姜忽然觉得，守着那个店，好像也不错。

　　温暖的店，贫困的他，再加上一个发疯的老板，其实，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