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风华》蕉鹿非晚

28、28.他们真是胆大包天

　　天气渐热，窗外绿荫渐浓，阳光混合着蒸腾的暑气照在李文叡的身上。他看到书案上一堆奏折，内心烦躁不已。

　　自从李文叡上次与苏安然一别后，每每去浮香院，苏安然总以身体不适、发病等各种缘由将他拒之门外。将近一个多月，两人都没能讲上几句话。想及此，李文叡心里烦躁更甚，恨不得将面前的奏折一把火烧掉。

　　旁边的元公公看见李文叡脸上慢慢乌云密布，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额外可怖，悄悄往大殿门口挪了几步，生怕迁怒于自己。

　　李文叡拧着眉毛，拿起一本奏折翻阅着，刚看没几句，心中火气翻腾，愤怒地扔在一边，再拿起一本看，内容与上一本如出一辙，一连翻看好几本，内容皆是如此。

　　选秀选秀！纳妃纳妃！这些大臣是闲着没事干吗？！敢管朕的私事？！李文叡攥紧拳头，手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心中怒火冲天，一把掀倒了成堆的奏折，散落一地。

　　元公公听得心头一颤，缩着脖子迅速退出大殿，将大殿的门虚掩了起来。

　　呼，元公公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心里长呼一口气，近日圣上发怒的样子太可怕！还是在外面守着保护小命要紧。

　　这些日子大臣们有预谋地站队，逼着李文叡纳妃。李文叡发了很多遍怒火都无济于事，还是会有漏网之鱼暗搓搓地呈上奏折。

　　以前，大臣们没有站出来是因为忌惮李文叡残忍无情的性格，加上好男风的传言，都不愿将女儿送进宫受罪。而在上次宫宴上，大臣们看到李文叡对苏安然的偏爱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突然滋生，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只是零零散散几个大臣提议，一月余，逼李文叡选秀纳妃的行为愈演愈烈，只差把匕首抵在李文叡脖子上逼着他低头同意。

　　“这群胆大包天的蠢货！”李文叡低声暗骂，此时天下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妃子来巩固地位。没想到他仁慈了几月，不和他们计较奖罚，这些人就敢蹬鼻子上脸了！李文叡压下翻腾的怒火，低沉对虚空喊了声：“月影。”

　　“主子。”一道黑影从上方落在地上。

　　“给我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挑唆此事！”

　　“是，主子。”话音毕，那道黑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李文叡看着空荡狼藉的大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瘫坐在一边，揉着发疼的额头，不由想到苏安然，一瞥一笑，一动一静，已经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繁杂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李文叡是一个从不与女子亲近的人。当时他将苏安然纳进宫中，只是因为“和他一样是个觉醒意识的人”。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李文叡明白，他只需要苏安然一个，其他那些女子不过是话本中虚晃的人物罢了。只有在苏安然身边，李文叡才感觉真真实实活着，才能够打破“孤独终老”的结局。

　　想到这里，李文叡突然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冲到浮香院，想再次看到苏安然笑颜。又想到这些日子苏安然的冷漠拒绝，他踌躇了下，最终没有勇气起身，颓然地靠在书案边轻轻叹气。

　　李文叡不明白，为什么苏安然变得如此冷漠？是因为“一妻多妾”？

　　李文叡陷入沉思，自他记事以来，上至帝王、下至普通百姓，“一妻多妾”是一个传统，没有人会质疑它，更没有人会想着如何改变。而且自古帝王多情寡义，他的父皇就有好多个妃子，自己的母后也最终被打入冷宫落得个身死消陨的凄惨下场。

　　若是......李文叡思绪繁多，若是苏安然，她嫁给几名男子.......不，他绝不允许，苏安然只能是他的！

　　李文叡思绪突然惊醒，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如同五雷轰顶，他不允许苏安然嫁给几名男子，苏安然又怎么允许他娶妾？是啊，是啊，苏安然不是对他冷漠，而是生气！

　　李文叡想清后，心里雨过天晴，急切地站起身来，想去见苏安然一面。他刚起身，就听到大殿外传来微弱的声音，仔细听去，好像是苏安然的声音。

　　李文叡心头一跳，收住步伐，顺势瘫倒在书案边，装作忙碌憔悴的样子，等着苏安然走进大殿里。

　　苏安然端着一盘玫瑰酥饼，在大殿外徘徊，心里直打鼓。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李文叡，虽然都是因为她拒之门外。可苏安然心里一想到“一妻多妾”这四个字就心里堵得慌，这次要不是心月好说歹说，她才不会端着酥饼亲自来这大殿处。苏安然站在阴影下张望着，只见大门虚掩，大殿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李文叡不在？苏安然想着，点点头，正好，她也不想来。

　　刚想转身回去，一声“娘娘”叫住了苏安然。

　　“微臣见过娘娘。”元公公看到苏安然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眼睛一亮，赶紧跑上前来拱手行礼，“娘娘是来见圣上的？”

　　苏安然被元公公的问题噎了一下，避而不答，只礼貌性喊道：“元大人，好久不见。”

　　“娘娘您可算来了。”元公公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苏安然好久，没有苏安然在的日子他真的太难熬了！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的小命。

　　元公公不禁掩面而泣：“娘娘快进去吧，圣上就在里面。”

　　苏安然看着元公公突然激动落泪的模样，内心捏了把汗：“那个，元大人，我就不打扰圣上了，这酥饼就......”

　　“使不得，使不得，娘娘还是亲手给圣上吧。”元公公摇头推脱。

　　两人在殿外推推搡搡，大殿里忽而传来冷冷的声音：“何事如此喧哗？”

　　两人动作皆是一顿，元公公忙低头回应：“圣上，娘娘求见。”

　　哎？这云公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看李文叡了？苏安然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元公公真会看眼色啊。

　　元公公感受到苏安然有些愤怒的视线，忙退到门后，远远看着苏安然，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着道：“娘娘，圣上喊您呢。”

　　苏安然内心此时问候了元公公八百遍，面色笑着道：“谢过元大人好意。”说着伸手慢慢推开了大殿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苏安然一进门，就发现地上全是散落的奏折，李文叡颓然地坐在书案边，眉头紧锁，伏案疾书，那孤傲的身影如同暗夜里在暴风雪艰难行走的狼，苏安然脚步一顿，瞬间对自己冷落他那么久后悔起来，想起自己写给这男配角那些悲惨的童年，他现在不过也只是个被时代束缚的孤独之人罢了。苏安然叹了口气，默默走到书案边，将食盘放在了书案的一角。李文叡依旧低头看着奏折，没有说话。

　　苏安然尴尬地看了李文叡许久，他眉目如画，面庞坚毅，浑身似乎萦绕着淡淡的微光，苏安然一时间看得入神。

　　李文叡低头感受到苏安然逐渐炙热的视线，耳朵尖莫名其妙的羞红起来，心中慌乱，依旧没有说话。

　　“那个......”苏安然想开口，心里堵着气，不知道怎么说，默默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奏折放在了书案上，游离的视线不小心看到了奏折里的内容。苏安然皱眉通读，依稀明白了奏折的大概意思，无非是要李文叡择良辰吉日纳妃。

　　看到内容，苏安然心里冷哼了一声，李文叡在这忙活了半天就为这个？听心月说他茶不思饭不想的，真是白瞎了她一片真心！

　　苏安然冷眼瞧了李文叡一眼，面色却浅笑着行礼：“圣上既然日理万机，如此繁忙，我就不叨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苏安然！”

　　李文叡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伸手抓住苏安然的手臂，本来想大声质问苏安然“为什么躲着我？！”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你近日身体好些了吗？”

　　苏安然身形一怔，想到这些日子她吃得好、睡得好、偶尔发发呆，身体好得很，心虚道：“好些了”。不是，李文叡问这个干什么？！苏安然想甩开李文叡的手，无奈李文叡紧紧抓着，像要把她禁锢在身边。

　　李文叡没有再说话，两人诡异地静默着。

　　苏安然心中奇怪，皱眉转身，微微抬头，对上了李文叡幽黑的眸子。

　　李文叡紧抿着嘴，紧皱眉头，眼眸低垂，眸子里隐约藏着一汪湖水，有水光轻轻颤动着，受伤、委屈、思念、后悔等等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苏安然瞳孔微缩，内心震动，不敢置信李文叡竟然如此，右手却鬼使神差地抚上了李文叡的脸，想要抚平他眉眼间散不开的愁云。

　　“你......”苏安然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李文叡手反握住苏安然的右手，缓缓开口：“苏安然，我......我并不觉得，一妻多妾是好事。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只有你一人。”

　　听到这神似告白的话语，苏安然对着李文叡发亮的眸子，脑海里有无数个灿烂的烟花瞬间爆开，脸“腾”的一下红到滴血，脑袋晕晕乎乎地，害羞得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李文叡紧紧抓住苏安然的右手，生怕她再次逃开，另外一只手一把揽过了苏安然的腰肢。

　　两人靠近，衣服贴着衣服，呼吸交融着，连彼此的“咚咚”作响的心跳声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苏安然慌乱低头，不敢看李文叡，小声道：“李文叡，你......”

　　一声轻笑打断了苏安然的话，“苏安然，只有你敢这么称呼我。”

　　苏安然心虚地抬头，便看见李文叡笑靥如花，眼眸里盛满了星星，下一秒就要将人沉溺进去。李文叡看到苏安然又要害羞地低下头，用手托起苏安然的小脸，轻轻道：“苏安然，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觉真正活着。所以，不要再离开我。”

　　苏安然心跳快速跳动着，仿佛快要冲出胸膛，她不明白，原本冷清的一个人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撩人的话语。李文叡看着苏安然红扑扑的小脸，鲜艳欲滴的“花瓣”，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慢慢低下头亲了苏安然。

　　唇瓣相贴的一刹那，苏安然脑海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之人。李文叡没有感受到苏安然的挣扎和反感，心中欢喜，贪婪地攫取属于对方的气息。

　　这一瞬间，仿佛周围都静止下来。

　　苏安然思绪混乱，心里却抑制不住地想沉沦下去。

　　在这个世界里，此时此刻，苏安然何尝不是才真实地感受到了情感和生活？她突然想清楚了，迷茫的未来和虚无的命运，这些都见鬼去吧，好好的赤诚地热爱生活本身，珍惜眼前之人，珍惜这个将情感孤注一掷的人。

　　苏安然面色羞红，浑身绵软。李文叡亦面红耳赤，温柔地环抱着苏安然一同靠在书案边，看着苏安然红晕的小脸，又忍不住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苏安然的脸颊。

　　苏安然害羞地埋进李文叡的怀中，手扯住李文的衣袖，闷闷道：“李文叡。”

　　“我在。”李文叡看着苏安然的样子，知道再逗她可能又要跑了，压下心里疯涨的悸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苏安然的秀发，这一刻，李文叡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他在这里的存在似乎也有了新的意义。

　　“李文叡。”苏安然偏头吃味地看着书案上堆成小山堆的奏折，“那这些怎么办？”

　　“放心，”李文叡摇头，“那些让朕纳妃的蠢货，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李文叡尽量放轻了声音，生怕会吓到苏安然。

　　“惩罚？”苏安然一想到她以前写的李文叡的雷霆手段，不是关进幽暗潮湿的大牢，就是全族流放发配蛮荒之地，甚至株连九族，连忙说：“圣上手下留情。我可不想当祸国妖妃。”

　　“祸国妖妃？”李文叡笑盈盈的看着苏安然清澈的眸子，视线似乎穿透人看到对方的灵魂，低头笑着捏捏苏安然的小脸，“你这小家碧玉的模样可当不起妖妃。”

　　这话，不是明摆着说她丑呗。苏安然虽然有自知之明，但是从亲近之人嘴里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苏安然气愤拍了一下李文叡的胸膛，“哼，我就丑，还不是被你看上了？”

　　李文叡甚觉好笑，抓住苏安然作乱的小手，认真道：“苏安然，我在乎的从来不是那副皮囊，而是”李文叡顿了顿道：“在你的眼中，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李文叡，在我的眼中，你也只是苏安然。无关于美丑，也无关于身份地位和权利。”

　　苏安然听出了李文叡的弦外之音，从李文叡觉醒意识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或许李文叡也认为自己和他一样觉醒了意识，苏安然心里细细思索，是啊，以往自己如此大胆鲁莽的行为确实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风姿。即使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李文叡从未处罚过她，甚至非常包容她，莫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李文叡才把她召进宫中？

　　苏安然思绪越想越远，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最后心里轻声感叹一句，啧，这李文叡真有心机。自己就怎么喜欢上这个人了呢？

　　“在想什么？”李文叡不满地戳戳苏安然的小脸。

　　“当然是想你。”苏安然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文叡，最后认命地点点头，没办法，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越阻止自己靠近反而让人陷得越深。

　　“哎，李文叡，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苏安然亲昵地捧着李文叡的脸庞，“这么好看分我一半多好。”

　　李文叡“噗嗤”一笑，“小花痴，分你一半你就看不上我了。”

　　两人正打闹着，一道黑影落在书案前，看到李文叡怀中的女子，明显愣了一下。

　　苏安然吓了一跳，小脸顿时又红了一度，忙把自己埋进李文叡的怀里。

　　李文叡眼角笑意弥漫，用衣袖微微挡住苏安然，身子正襟危坐起来，沉声道：
　　“月影，查到了？”

　　“是，主子。”月影神色立马恢复正常，递上了一个小册子，又瞬间消失不见。李文叡打开册子看了一眼，心中冷笑，上次朕好心放过你，你居然联合朝臣行如此愚蠢之事？！朕可不是你们随意拿捏的木偶！

　　苏安然感受到李文叡身上的冷意，探出头看了一眼李文叡手上的名单，黎鸿云为首的密密麻麻的名字映入眼眸，疑惑道：“这是?”

　　“不过是那群蠢货罢了。”李文叡冷眼瞧了一下，扔在了一边。

　　“圣上，要手下留情啊。”苏安然担忧道。

　　“放心，奖罚我自有分寸。”李文叡揉着苏安然的头，侧眼看着书案上一摞沉甸甸的奏折，心里冷哼一声，要不是有苏安然替你们求情，朕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