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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命流离颠沛到京师 孤直女逆反终殒命 ...


  •   在许杏之前,马婆子还在山东、河南、湖广等地收了六个女孩子,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女儿,依照年龄大小排了序齿,大姐儿,二姐儿这般叫。许杏年纪最幼,人唤七姐儿。

      马婆子本想带女儿们去老巢扬州,不想她有个经年的相好,人称李员外的,托人带信来,只说得罪了上峰,如今赋闲在家,正缺一个门路。叫马婆子带了女孩子们到京师,由他出资请擅长礼仪、女红、书画、淫艺的教习,认真把事项操办起来。

      李员外出钱,自己只需出人,这样便宜的买卖谁不想做。当即便收拾了细软,拉着驴车往京师方向驶去,一同住进了鱼头胡同的宅院。

      许杏始终不信自己真叫父亲给卖了,成日浑浑噩噩、食不下咽,呆呆看着院墙,墙外但凡有点声响,都觉得是许庆元反悔,跟着到京师来赎她来了。

      几个姐妹比她适应得快,觉得这种吃好穿好的生活也不赖,很快就对马婆子言听计从。

      唯有二姐儿最为刚烈,不愿学那见不得人的淫艺,屡屡顶撞教习不说,还偷钥匙开了内院的门要逃,被守夜的仆妇给抓回来,交还给马婆子。

      马婆子整治人的手段可不是闹着玩的。三两下扒光二姐儿的衣服,绑着她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五天五夜。院里男男女女来来往往,二姐儿只能缩着背把头埋到地上。期间一滴水、一粒米未进,饿晕了两三次,最后看着她孱弱地求饶,马婆子才终于收手,让人把奄奄一息的二姐儿抬回了房间。

      过几天许杏和姐妹们去探望,掀了二姐儿裤腿看,膝盖肿烂得不成样子,人也高烧不退说胡话。后来虽然退了烧,却养了足足三个月才下得来床。

      二姐儿再也不敢反抗,只是眼睛空洞无神,行动缓慢迟钝,整个人萎靡得像朵蔫掉的花儿,又像被人捏在手里的提线木偶。仆妇们都说她烧傻了。

      马婆子对此感到满意,总算把这个刺头给收拾了。李员外来看了一回,却断言二姐儿不中用了。瘦马的相貌、才华、性情皆要为上等,方能讨得贵人欢心。二姐儿虽然样貌依旧,人却变得呆呆傻傻,哪里还能指望得上。他和马婆子商量,不如早点自断一臂,省得养她几年,为她花的钱比卖她的多。

      二姐儿以六十两的价格被卖到八大胡同的清吟小班。后来班主嫌弃她呆傻,不懂伺候客人,把她卖到更下等的窑子去,没过几个月就染花柳病死了。

      马婆子觉得自己百里挑一的好苗子就这么浪费了,整日家长吁短叹。李员外安慰道:“买她进来时是三十两,到底赚了三十两。”

      他们借此事警告了女孩儿们,谁要是不老实就看看二姐儿的下场。后来更是不准大伙儿再提二姐儿,排行顺势往上挪,许杏变成了六姐儿。

      许杏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如死水一般。原以为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还是许杏。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不管愿不愿意,她这辈子只能是六姐儿了。

      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想着得过且过,别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原来那一日,许杏上完课回来,路过马婆子房门前,隐隐约约听到李员外和马婆子提到自己。来了这半年,她也长了些心眼,犹豫了一瞬,踱步去偷听二人谈话。

      “几个女孩儿里,数六姐儿容貌最出众,我预备将她送给厂公,谋一个官位。”

      “不行,过几年等六姐儿长开抽条,叫扬州那些盐商竞价,得个五六千两不成问题。你换别的姐儿去吧,我再不说个不字!”

      马婆子本预备好好培养许杏,大有奇货可居的意思,这么早白白送出去,岂不亏煞人也。

      李员外冷哼一声道:“妇人之见!你可知那些盐商一年要给厂公送多少雪花银?如今东厂遮天蔽日,刘公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寻常人想给他送礼都没那个机会。”

      马婆子来了兴趣,追问道:“既是公公,为何送女孩子去?我常年盘桓扬州,对京师不大熟悉,还请员外解释一二。”

      李员外放低了声调,神神秘秘地说:“刘公公钱权皆备,唯独不能人道,自卑滋生怨恨,就有了一些特殊的癖好。这一两年,到处搜刮年龄不上十岁的女孩儿,抬进他的别院,用淫具秘术将人折磨至死方才罢休。”

      “那你送六姐儿去,她比七姐儿大不了多少。”

      马婆子还是舍不得许杏可能带给她的巨大利益,将这事儿胡乱推脱到别人身上。

      李员外恨她不上道,吹鼻子瞪眼道:“要送就送最好的去,若刘公公收用了人又不满意,咱们岂不是人财两失!”

      见马婆子有些动摇,便耐下心去解释:“你放心,等我复了职,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搭上厂公这条门路,往后办事就方便了。咱们干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倘若上面怪罪下来,也有个倚仗不是?”

      马婆子觉得有理,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们二人相谈甚欢,许杏在门外却陡觉浑身僵硬冰冷,双腿酸软得险些瘫在地上。

      院里的姐儿寻常接触不到外界,只能从教习口中偶尔听得一二。这刘公公便是他们口中的常客,一向以残忍阴毒的口吻出现。据说进了他房里的女孩儿,没有一个不是横着出来的。遍体鳞伤都算好了,有的死之前连肚肠都淌落在外,实在叫人胆寒!

      若是自己被送去刘公公处…

      不行。

      我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得那般惨烈!

      许杏浑身颤抖,眼寒如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暗自下定了主意。逃与不逃横竖是个死,不如拼搏一把,兴许能逃出生天呢?

      虽是如此想,可马宅仆妇众多,个个不错眼地盯着这些姑娘们呢,哪里就那么容易逃得出去。

      话说两头,李员外冷眼看来,也觉得许杏逆反之心未死,担心早早送她去,一时反抗起来得罪厂公,那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因此过了大半年都未将许杏送出手,只是吩咐教习严格管束,又让人仔细许杏逃跑。

      双方都蛰伏着,等待一个机会。

      安泰十八年正月十五,许杏八岁生辰那一天。这日是元宵节,马婆子难得发了善心,给女孩儿们放了假,又让仆妇们各自回家团圆去。等到饭后,女孩儿们聚在一起放鞭炮、看烟花,像普通人家的闺阁女儿一样欢乐融洽。

      李员外姗姗来迟,背上背着一个竹背篓。

      马婆子连忙迎上去,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成了?”

      李员外点点头,将女孩儿们召集到正堂,在烛火的照耀下掀开了背篓的盖子,抱出一个两三岁的稚子,当众宣布:“你们妈没有儿子,将来总得有个人为她养老送终,以后这就是你们小弟了,都来认认熟。”

      那男童怯怯的,不大愿叫他抱,身子歪歪扭扭胡乱动弹,口中直叫嚷:“我要我爹,不要你。”

      李员外粗声粗气:“我就是你爹!”

      男童被他吓得沁出一包泪,更加不愿意被他抱。马婆子适时接过,得了什么宝似地不停摇晃。

      “狗儿乖,狗儿乖。娘在这呢,叫娘,叫娘哦。”

      马婆子也不知这孩子叫什么,从前听人给孩子小名取作狗儿觉得亲热,再就是贱名好养活,于是先囫囵这么喊。

      兴许是这对野夫妻平生作恶多端,身上戾气太重,狗儿始终不停哭嚎,不情愿让他们俩抱。

      眼看着闹成一团,许杏上前去毛遂自荐:“从前家里两个弟弟最听我话,叫我试试吧。”

      马婆子也折腾累了,把狗儿递给许杏。

      许杏牢牢托住狗儿的屁股,把他两只短粗的手臂夹到自己腋下,肥嘟嘟的面部紧贴在胸前,边抱着来回走动边轻轻摇晃,嘴里唱着哄孩子的童谣:“狗儿睡,狗儿乖,狗儿不睡眼睁开。卖馍的咋不来,叫俺的狗儿饿起来…”

      她这样一连环动作下来,那狗儿真的不再闹,抽着哭嗝渐渐睡着了。

      马婆子赞赏地看许杏一眼,这才轻声问李员外:“候五那边解决了?”

      李员外面露鄙夷道:“给了他五十两,不知道死哪个角落去了。这点胆子还学人当拐子,我不过略吓一吓,着急忙慌把孩子卖给我了。亏那小子还叫他爹呢,真是不识好歹!”

      李员外的小心眼可见一斑,孩子认生说的话,他也好较真。

      马婆子坐到他右边,长舒一口气:“话也不是这么说,要不是他咱也抱不回狗儿来。”

      四姐儿觑着空给他俩奉上热茶,小心询问:“狗儿也有三岁了吧,若记得原籍找回家可怎么办?”

      李员外挥挥手,不甚在意道:“侯五拐他来时不小心摔了一下脑袋,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能喊侯五那瘪三爹?”

      四姐儿也无语了,说什么他都能扯到这上面,撇了撇嘴退下。

      许杏立着耳朵听,转过身来笑道:“让狗儿晚上跟我住吧,只恐他醒来又闹腾,扰了爹妈的清静。”

      李员外本就累了,对这孩子还带着气,才不管他在哪儿睡。马婆子倒是想亲香亲香,又担心他半夜醒来作妖,惹得四下不得安宁,招来旁人过问可就不美了,于是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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