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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复发 ...

  •   温幼安坐在书桌前,写着语文金考卷,写完一套整理好错题和作文素材,她看一眼挂钟,凌晨一点半,她洗漱完躺在小床上,眼前是倾斜又低矮的天花板,她毫无困意,打开手机开始看好久没看的朋友圈。

      爸爸和阿姨发了一张在龙华山顶的合照,照片里两人手挽着手笑得灿烂,配文是:和爱人共赏山顶的美景。底下躺着亲朋好友的调侃和祝福。

      妈妈发了周末一家人去吃海底捞的照片,照片里一家四口对着镜头比耶,一样笑得灿烂。

      岳栀意发了自己在画室画画的照片,女孩带着笑意,在仔细画一幅石膏像。

      许久不关注的初中公众号,她刷到了很久之前的一篇推文,是优秀班主任的作文选,她划着划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那个男老师,配着文字。

      她心里没有什么波澜,温幼安面无表情,关掉手机就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阁楼的布局太过压抑,她第一个晚上一夜噩梦,无数的片段在闪回着,她梦到她在小巷里奔逃,她梦到她的父母各自组成家庭其乐融融,她梦到男人带着罪孽的双手朝她靠近,她听着那尽在咫尺的呼吸声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她梦到她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她梦到铺天盖地的谣言朝她飞来。

      她流着冷汗从床上惊醒,她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凌晨四点半,她却再也无法入眠。

      她觉得整个世界忽然朝她压了过来,她四肢开始木僵,思维也开始混乱,心脏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她大口喘着气,像被搁浅在岸上的鱼,狼狈而无用地喘息着。

      她感觉世界坠入了一片黑暗,想被盖上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外面是鸟语花香天光明朗的世界,而玻璃罩里长着阴暗潮湿的苔藓,爬着细密蜿蜒的藤蔓,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泥泞,整个世界只有她在淋着这场没有雨伞的潮湿。

      胸腔中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温幼安感到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细细密密的汗珠爬上她的脸,她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事物都看不分明。

      恍惚中,她摸起枕头下的水果刀,颤抖着打开。

      只要用力一下,这一切的痛苦都结束了。

      她眼里不受控制地泛起泪花。

      好累啊,我的家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避风港。

      温幼安,结束这一切吧,你不用再痛苦了。去吧,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素未谋面的母亲,活在身边人一片骂声中的母亲,远在他乡的父亲,素未谋面的阿姨,他们都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她也曾在儿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嚎啕大哭,哭她的不被需要,哭她的被人抛弃,她也曾被一群小孩指着鼻子说是没人要的小孩,也曾被人用怜悯的目光施舍。

      可她明明已经如此努力了,她做着一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孩子能够做出的所有努力,努力留在这世上,她在深夜努力研究着一道道艰深的数学题,在大礼堂里做学生代表发言,在运动场上尽情挥洒汗水,她热情真诚地与人相处,会买可爱漂亮的衣服和配饰打扮自己,会精打细算留下二十块钱买一束洋甘菊送给自己。

      她做着环游世界的梦想,拥有着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她想像歌里唱的那样:“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我会买下所有难得一见的笑脸,让所有的孩子不再胆怯,所有邪恶的人不再掌握话语权。”

      她会在深夜在备忘录里写一句句鼓励自己的话,她会努力在书中寻找自己生活的答案。

      可她心中始终有撕裂的伤口,流着鲜血不能愈合,这世界没人真正需要她。

      她想,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吧。

      可她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能够活在这世上。

      温幼安终究坐在小床上,嚎啕大哭出声,断线的泪珠落在枕头上,晕染出一点点深色的痕迹。她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陷入了黑色的深渊,她拼命向外爬,却只是徒劳。

      她呆滞地对着天花板,眼神空洞,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六点半了,她该去上学了,可她一想到,上学要穿校服,要穿鞋子,要吃早饭,要一步步走向学校,要拿起笔聚精会神地写作业。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这种疲惫要把她压垮。

      她掏出手机,给舒晴发去信息,“舒老师,我今天身体不适,请假一天,谢谢。”

      她努力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丢下手机,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宋时晏看着旁边空荡的桌子,掏出手机发去信息。

      宋时晏:你今天不舒服吗,怎么没来上学。

      宋时晏:吃药了吗,需要去医院吗?

      宋时晏注意着手机的信息,小姑娘没给他发消息,他觉得她大概生病难受没看手机吧,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回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神情越来越凝重。

      大课间铃声一响起,他急匆匆跑进舒晴的办公室,神色凝重,“舒老师,您能联系上幼安吗,我联系不上她。”

      舒晴皱起眉头,“她早上给我发消息说生病了。”

      “时晏你先别急,等会先回去上课,我给她打几个电话。”舒晴安抚道。

      舒晴下午间隔打了几个电话,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回应,舒晴心头也被一丝焦急环绕起来。

      下午第四节课上完,整个学校的同学都冲向食堂吃晚饭。宋时晏走进舒晴的办公室,“舒老师,我怕她……”宋时晏没说出口,但两人心知肚明温幼安的情况。

      而且两人知道,联系温幼安的父母是没用的。

      “这样吧,我晚自习去一趟她家。”舒晴开口。

      宋时晏道,“她刚搬了家,您不知道在哪,我和您一起去吧。”

      舒晴点点头,和宋时晏一起去。两人一路小跑,还在过马路时闯了个红灯,爬楼时两人几乎一蹦两级,来到温幼安家门口。

      舒晴轻轻敲敲门,没有反应,舒晴大声拍起门来。温幼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敲门声,她想努力挣扎起身,可全身疼痛一点力气也没有,恍惚间她碰倒了床头的小灯,落在地上,响起一声碎裂声。

      宋时晏敏锐注意到了,“里面有声音,她在家。”宋时晏说道。

      “幼安,你在家吗?”

      “幼安,我是舒晴,你在吗?”

      宋时晏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打了门口贴的上门开锁的广告号码。不一会开锁师傅赶来,所幸开锁的速度比较快,几分钟就打开了锁,宋时晏转过开锁费,向师傅道谢。

      两人打开门走进屋里,看到床上的温幼安,两人快步走到床前,温幼安脸上毫无血色,额头留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半昏迷的状态。

      舒晴想起自己的母亲,神色紧张睁大眼睛问道:“幼安,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药?”

      温幼安清醒了几分,听懂了她的话,努力摇摇头。

      舒晴松了一口气。

      温幼安穿着粗气,微弱的声音响起,“我……好像复发了。”

      温幼安指了指柜子,“药……”

      宋时晏连忙去找药,把几个颜色各异的盒子都翻了出来,摆在温幼安面前,舒晴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

      温幼安努力撑起身子,接过温水把药吃了。舒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圈有些泛红。

      眼前的女孩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让你们担心。”

      她痛苦地捂起眼睛,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都是我的错,我有罪。”

      舒晴抱起面前的女孩,“不用道歉啊小鱼,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我们积极治病,一定会好的。”

      宋时晏温声道:“小鱼,我们明天去医院好吗。”温幼安眼睛含着泪看着面前的两人,哑着嗓子艰难开口,“好。”

      宋时晏与她四目对视,“小鱼,其实你只要存在着,对于别人就是一场盛大的美好。”

      “你不是麻烦,因为我们都,需要着你。”

      少年温和的目光,如同三九天里高悬于寰宇的暖阳,以它的微光照耀着人间,于是隆冬里,也有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舒晴说道,“小鱼,明天我们去医院,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

      宋时晏下楼给三人买晚饭,给温幼安买了好消化的南瓜玉米粥,给舒晴和自己买了两份牛肉面,温幼安坐在床上,其实她胃里翻江倒海,没有一点胃口,但是看着面前的两人,她觉得自己不能一天滴水不进,努力大口吃着饭。

      宋时晏和舒晴在客厅吃饭,宋时晏开口:“我表哥在泉城精神卫生中心当医生,我可以帮忙问问他,但幼安是未成年,去看病的话需要一个成年人跟着。”

      舒晴连忙答道,“明天周六上自习我没课,我陪她去。”

      宋时晏点头,开始打开手机联系他的表格许清,说了温幼安的大体情况,许清给他推荐了一个院里最有名的专家,专家的号很难挂,一般在放号几分钟就被抢光了,但许清答应宋时晏想办法临时给他加个号。

      “时晏,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我留在这里照顾幼安,你放心就好。”舒晴说道。

      “舒老师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我就住隔壁那栋楼很方便。”宋时晏说道。

      宋时晏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热水器烧好水,又烧好一壶热水放在客厅,才离开。

      舒晴靠在床头上紧紧抱着温幼安,温幼安迷迷糊糊喊道:“姐姐……”

      舒晴温声回答:“一直在哦,会一直陪着小鱼的。”

      温幼安记忆中从没有如此温暖的怀抱,她不由自主抱紧了舒晴,就像凛冽寒冬里行走的人看到壁炉里燃烧火柴的温暖,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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