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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舒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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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课前,温幼安在讲台上打开准备好的化学课件,把舒晴的陶瓷杯装满温水。
铃声响起,舒晴走进教室,开始上化学课,舒晴讲课很好,同学们听得都很认真。
“这是常见的官能团,总结在这一张ppt上。”舒晴开口道。
温幼安敏锐地发现舒晴脸色有些苍白,毫无血色,表情也十分勉强,额前留着细密的汗珠。
下一秒,舒晴晕倒在讲台上,她的身体与讲桌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人群顿时沸腾,班长跑出班级去找其他老师,同学们纷纷跑上讲台扶起舒晴,眼里满是担忧。
温幼安掏出手机,拨打120,“泉城实验中学高一一班,我们班主任晕倒了已经没有意识了,麻烦你们尽快来,谢谢。”温幼安匆忙但清晰地说着,挂断电话,担忧地望着舒晴。
救护车声音响起,越来越近,温幼安松了口气。医护人员穿着绿色的衣服几人抬着担架上楼,把舒晴抬上担架后匆忙离开,温幼安也跟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一路小跑向救护车。
温幼安看着舒晴被送进急诊科,她深呼一口气,手指泛冷,有一层细密的薄汗。
温幼安在诊室外静静等待着,她有点奇怪,因为大半天过去,舒晴的家属也没有来。
医生从诊室出来,“病人应该是胃出血,先打点滴,后面安排做胃镜,住院治疗,家属先去办理住院吧。”
温幼安点头谢谢医生,然后去交钱办理住院。
舒晴做完胃镜的结果是,出血源又大又深,情况有些严重。
温幼安在病房再见到舒晴时,舒晴正在打点滴,正靠在床头,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也干裂,温幼安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样子,脆弱如同一只断掉翅膀的蝴蝶,再也无力飞翔。
温幼安紧紧攥着舒晴的手,眼圈有些泛红,“舒老师,难受吗?”
“最喜欢的幼安陪着我呢,不难受。”舒晴挤出一个微笑。
舒晴缓缓开口,说出了她的故事。“我小时候家里不算富裕,但也是小康水平,后来父亲沉迷赌博,把家底输的一干二净,他抢我妈的工资卡,我妈不肯,他就打我妈,我读完博士有一笔奖学金打算去英国深造,也被他抢走了,我就往实验投了简历,成了高中化学老师。”
“我平时不回家的,中秋节,可能对亲情还有一丝希冀吧。”说道这里,舒晴自嘲一笑。
“我爸掐着我的脖子,逼我拿出这些年工作的存款,我不肯,他就一脚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都习惯了,以为没事的,想不到是胃出血。”舒晴说道,一如平时的温和。
温幼安望着舒晴平淡如诉说他人故事的表情,眼圈泛红,眼泪一颗一颗砸了下来。
“哎呦哎呦,幼安别哭啊,我没事的。”舒晴笑着给温幼安擦泪。
温幼安哽咽着说,“你那么那么好,为什么没有人善待你。”
“当然有啦,至少在中秋夜,我吃到了幼安亲手送的月饼。”舒晴笑道。
片刻后,舒晴敛起笑意,“幼安,你和老师是一样的对吗。”
温幼安片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们一样的。
在泥沼里奋力奔逃的。
舒晴抚摸着温幼安的纤细的手臂,隔着一层校服,舒晴也能感觉到刀痕的坑坑洼洼。
两人心照不宣地,温柔地望着彼此。“幼安,我有时候把你当我的妹妹,一个很可爱的妹妹。”舒晴笑道。
温幼安沉吟片刻,“姐姐,这些年攒够了钱,再去英国吧。”
舒晴抬头,对上女孩坚定的目光。
“去英国,实现你的理想吧,舒大博士。”温幼安说道。
舒晴参加工作,就是为了攒钱去英国深造,可是几年的光阴闪过,梦想在她眼里也渐渐模糊,眼前女孩的话,温和而坚定,舒晴想起那个24岁博士毕业时的自己,她也有梦想啊。
“好,等你们高三毕业,姐姐攒够了钱,就去英国。”舒晴说道,眼里有闪烁的星光。
“幼安,你迟早也是要离开这里的,有更大的天空属于你,自由在高处。”舒晴温声开口。
“我们都要去更远的地方。”温幼安回答。
这三天温幼安都没去学校,留在医院照顾舒晴,她早晨去楼下的粥店买新出炉的小米粥,一点一点喂给舒晴,照顾病人非常认真。
学校里经常有同学问起,夏思泉和孙云行也不停给温幼安发消息,温幼安都说舒老师急性肠胃炎需要在医院修养。
温幼安手机闪烁,是宋时晏发来的消息。
宋时晏:是不是和舒老师的父亲有关。
温幼安:你知道?
宋时晏发来语音电话,温幼安接起,匆匆走到病房外面。少年清冽的声音响起,“我有一次放学比较晚,在学校外面碰到了舒老师的父亲在纠缠她,大概是问她要钱,往她的身上踹了几脚,我刚好路过就挡在舒老师身前,把那个男人赶走了。”
“我想这是舒老师的私事,没有多过问,匆匆离开了。”
“她是不是被打伤了?”
温幼安发现,宋时晏是一个被家庭保护的很好的人,他正直乐观温暖,但是他非常敏锐,非常聪明,也很懂得人情世故。
温幼安叹了口气,“是的,胃出血,还在住院。”
两人匆匆结束电话。
温幼安走进病房,舒晴问道:“是哪个学生吧?”
“宋时晏。”温幼安答道。“他说想来看您,想问一问您的意见。”温幼安补充道。
“小晏啊,他都猜到了吧,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让他来吧。”舒晴说道。
晚自习时间,宋时晏请假来到医院,提着保温桶和几袋补品。“舒老师,这是我家阿姨做的清粥,您尝尝。”宋时晏开口道。
“幼安一个人照顾您很辛苦,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舒晴笑道,“谢谢时晏。”
几人寒暄片刻,宋时晏低低开口,“舒老师,您应该有收集他们聚众赌博的证据吧。”
此言一出,三人一片寂静,这也是温幼安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
这个问题,并不只是问舒晴有没有是收集证据,三人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舒晴愿不愿意斩断那条无形的血缘的脐带,手起刀落,一刀两断。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舒晴终于开口,“我明白。”
“谢谢你们,幼安和时晏。”
宋时晏和温幼安看向舒晴的眼神,二人知道,那里面带着游移不定。
两个人也能理解,便不再多言语此时,而是关心起舒晴的伤势。
宋时晏离开了,病房只剩温幼安和舒晴,温幼安仔细照料着。
两人刚吃过午饭,舒晴接起一通电话,脸色突变,起身就要走,意识到手上还有针头后,她把针头一拔,掀开被子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幼安,我妈妈自杀了。”
温幼安急急跟着舒晴,舒晴直冲急救室,在最里面的一个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医生,我妈妈怎么了。”舒晴红着眼睛问道。
“我们到的时候,三瓶安眠药已经空了,病人大概吃了一百多片安眠药,我们正在洗胃。”
急救室的病床上,舒晴的妈妈赵美兰躺在上面,几个医护人员把洗胃的管子从她的喉咙插进去,很长很粗的一根管子,从嘴插进胃里,舒晴用手捂着嘴,无声哭着。
温幼安握紧了舒晴的手,轻轻拍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舒晴几乎要站不住了,温幼安努力扶起她,舒晴走向床边,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脸颊鲜红的掌印高高肿起,小臂上带着大块的淤青,温幼安仿佛看到了一场肆虐的施暴。
水流一遍一遍灌进赵美兰的身体,最初是浑浊的,不知道多少遍后,归于清澈。
赵美兰被转进普通病房,开始输液。温幼安看向舒晴,舒晴脸色铁青,温幼安仿佛看到她心底恨意的藤蔓顺着洞底的崖壁攀援而上。
“我有证据。”温幼安愣了片刻,明白她是在第二次回答宋时晏的那个问题,也仿佛是在回答自己的内心。
“而且我有把握。”
舒晴看向温幼安,这一次,她的目光带着坚毅,不可动摇。
她在自己被伤害时觉得尚且可以忍耐,而此刻生养她的母亲在施暴后想要绝望地离开人世,她只觉得这世上有些罪孽不可饶恕。
舒晴打开手机,看着收件箱里躺着一条信息。“女儿,妈妈坚持不住了,以后换个城市去一个没有你父亲的地方吧,好好吃饭,不要想妈妈。”舒晴眼泪决堤。
温幼安眼圈泛红,递上纸巾。
世上啊,众生皆苦。再盛大的闹剧,也有收场的时候,康复的舒晴搀扶着康复的赵美兰,走进人民医院的心理咨询室,从此世上只有他们两人相依。
温幼安也回到学校,她和宋时晏两人目光相对。宋时晏轻轻说着,“小鱼,记得你许愿牌上的话吗,愿众生离苦得乐。”
温幼安喃喃道:“离苦得乐。”
愿众生离苦得乐。
愿所有淤泥中歌唱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