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濯棠知春

5、若我还乡(一)

　　再次获得光亮和眼中所看见的色彩，是在约莫几秒之后。
　　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柳声声恶狠狠的盯着喻翊，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喻翊一时也脸红脖子粗的看着她。
　　“当年你差点害死她了，”喻翊不屑说着，“你却怪我起用她的灵魂。”
　　“春桃灵魂破碎，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有此法力？”
　　她刚要动手，就看见面前学堂内走出一个女子，那女人将长发高束，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看着十分朴素。可在女人一颦一笑之间，柳声声辨认出——此人就是春桃。
　　春桃生前的记忆......是什么。
　　柳声声一步一步不可置信的向前迈出步子，直至走至那人跟前，春桃才蓦然抬头：“姑娘，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柳声声一时竟说不出话，她本能的想抱住春桃大哭一场，但是理智将她拉了回来。春桃见面前女子不言不语，只是盯着她看，她便笑笑：“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柳声声在此刻背过身去，红着眼走了。
　　“老师，这个姐姐真是个怪人。”小朋友嘟嘟嘴，冲春桃撒娇。
　　春桃摇摇脑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声声，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只是她生前最珍贵的一段记忆，如果乱来，我们就都回不去了。”喻翊表情严肃，盯着她的脸，随即默默燃烧了三张符纸。此时此刻的裴玦一个人所在小角落，此等修罗场，他跟着谁都不合适。
　　“此符只能为维持十天，期间你我皆是透明，别人看不见摸不着，十天后，这里的一切都会崩塌，我们会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柳声声背着他点了点头，随即大步迈向春桃的那所小学校里。
　　春桃正笑着教这些孩子们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其实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明明可以得道升天，她却不说，反而教导孩子们如何平淡过完一生。
　　而后她笑着说，自己可能有段时日回不来了，若是漂泊在外无处可去，可以来此处避风避雨。
　　柳声声跟着她的脚步，进入一间小屋，屋里密不透风，所有的窗户都被钉的死死的，她关上门后就彻底没了光亮，在柳声声疑惑之际，春桃竟施法念诀点燃了周边地上和房梁上大大小小串连起来的蜡烛，她蓦然抬头，发觉自屋顶下垂放着许多纸张，这些纸上无不诉说着她许多的心事。她有些震惊，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几米长半米宽的纸，许多错综复杂的垂放在那，细看就像丝绸一般精致。
　　“若我还乡......阿翁，不，我定还乡。”
　　春桃笑着拉了一把身后的蜡烛架子，一架子蜡烛全部倾泻在地，火就如此零零星星的蔓延开来，几乎是一瞬间，柳声声看着屋中字画尽数烧毁。此行不归路，但是又为什么是春桃生前最后最重要的回忆？
　　春桃在火苗纷飞中打开一个木匣子，匣子中有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两个字：春知晓。
　　这个名字，让柳声声陷入沉思，好像想起了一个人，但奈何记忆太过模糊，看不清脸。当年飞升，柳声声用了一些歪门邪道的禁术才得以保存一小部分记忆。
　　随即，春知晓抓住那块牌子，一个诀带她来到一个地方。
　　那儿看着很久都没有人来了，柳声声正打算四处看看，便被裴玦拉到一旁。
　　“你怎么在这？”
　　裴玦没回她的话，用手指指前方。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此处是一片坟墓。
　　每个微微拱起的土堆，都有一块独属于它的无字碑。
　　“我春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国为民，最终竟死于上阶层的贪污腐败，那狗官员为取新妇之乐，故意将我等诱入一等大妖巢穴，才使得你们蒙冤受死......”
　　春知晓盯着地上纸钱肆意燃烧，随即将那牌子挂在腰上，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将她十几年来细心爱护的长发割去。
　　“今日，我便是春将军，春家唯一的长女，我势必为各位沉冤昭雪。”
　　地上堆成小山的纸钱混合着那段黑发烧着，一阵风刮来，火带着余烬扬了整片天，唯独春知晓红了眼眶。
　　她知道，这是将士们看见了。
　　她也知道，将士们，该回家了。
　　喻翊在树后咋舌：“说来是个将军，她从哪弄来士兵。”
　　柳声声和裴玦都没说话。
　　这每一方土地下葬着的尸骨，每一块无字碑，在春知晓心中都是一名将士。
　　她好像现在才知道，原来春桃有这样一段往事，原来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春知晓......
　　知晓、知晓......
　　蓦然，柳声声仰头看着满天飘扬的余烬：“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