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初晞青玉

1、第 1 章

　　下午两点的阳光实在惹人不喜。
　　树影婆娑，足球裹挟着热浪翻滚在草坪上，一阵阵的吵闹声自楼上荡下来，在青色地草地上漾起了一片血色。
　　“嘁，喜欢肖晓？别搞笑了，人家喜欢你吗？”
　　寂静的教室因为这句话顿时变得吵闹起来，刺耳又满含挑衅的话就这样随着热风传进少年的耳朵里，迎着风，少年毫不畏惧地转头看向了班里的刺儿头。
　　看着不甚熟悉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与讥笑，少年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少年不是石头，喜欢和不喜欢他还是分得清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流言传遍了整个班级，好像总有股力量驱使着自己去做那些不喜欢的事情。
　　此时，那股感觉又袭涌而来，控制着他走向深渊......
　　但那又怎样。
　　少年心里明白，苍白的解释永远是低廉的，旁观者想看的不是真相，而是供他们开心的乐子。
　　所以，尽情的使用权力，利用人性挣脱束缚啊。
　　“你无故扰乱自习秩序，我身为班长，是有权干预的”随后少年顿了一下又说：“还有，我不喜欢他，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嘁，还警告，正常人可不是你这样的，你爸妈知道吗？”
　　那少年在听到“爸妈”两个字后，明显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透过光看去，脸色不似先前那样红润，反而有些苍白，眼眶还泛着些许红意。
　　“管好你自己。”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
　　男孩儿故意拉长的语调吸住了所有人的心，大家都等着听后边的话，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好奇。
　　“陈泗！”
　　少年猛地站起身，转身望向斜靠在椅背上的人，瞪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乞求。
　　但他忘了，野兽怎么会因为白兔的眼泪而放过它呢。
　　“跪下，道歉。”
　　这句话一出，班里一片哗然，有眼尖的看形势不对悄悄从后门溜出去找扛把子了，有的觉得陈泗无理取闹太过分的，有的则在一旁观望，谁也不得罪......
　　“泗哥，有点过了吧。”
　　“那你来？”
　　一句话让所有想劝阻的人都歇了菜，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二选一，要不然...呃...靠，姜文，你是不是有病！”
　　“不谢，多吃点知识吧，不然在外边说是一班的我都嫌丢人”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脸，嗤笑一声：“我跪？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
　　“正常人？”姜文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低声笑了：“什么是正常人，你吗？”
　　“难道你是？”
　　“如果你所认为的正常人指的是你这样的，那我宁愿不做正常人。”姜文眯眼看着陈泗额角的淤青，不屑的说着。
　　“你今天非要跟我杠是吧？”
　　陈泗顿时感觉气血上涌，一个转身就把板凳提了起来，说又说不过，只能靠武力解决了，这是他们武夫的处事方式。
　　同桌吴越在他起身的那一瞬连忙拦住了他，转头大喊：“都愣着干什么，拉住啊！来个人去找班...！”
　　不等说完，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声响。
　　不出意外，是班主任刘向阳正踩着他那咯吱作响的皮鞋，马不停蹄地往教室赶，及时阻止了这场闹剧。
　　随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班级纪律整顿好，并让所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写八百字检讨，在下周一班会上进行检讨交流，最后对副班长交代了一些后续事宜，便领着门口的两人去办公室喝茶了。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路途中，跟在后边的姜文已经听到刘向阳叹了不下五次的气了，摇了不至四次的头了，那头乌黑的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完了……
　　一路上，姜文心无波澜，好像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直到余光间闯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抬眼之时，四目相对。
　　顿时，他的心脏猛然骤缩，下一瞬又剧烈跳动起来，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吞咽唾液，以达到自欺欺人的效果，手指也在无意识间攥紧了衣摆，像个机器人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向阳的身后，僵硬着身体踏进了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姜文的错觉，总感觉那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愉悦。
　　但此时他的心里可没有时间细想这些，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祈祷着：快点走，快点走。
　　但事情总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就好像要和他比个高低似的。
　　斜眼看去，阳光穿过窗户打在桌面上，照亮了那人左手手背上的那颗痣，也照亮了姜文的心。
　　“姜文，看什么呢？”
　　刘向阳偏头看向姜文，随着他的视线跟过去就和物理老师四目相撞，两人顿了一下，而后相视一笑各自收回了视线。
　　“看物理老师呢，有道题不会，等会儿要去问问她。”
　　“题先放下，咱先来谈谈刚才的事情吧。”
　　姜文在心里感叹：终究还是没逃过啊。
　　“怎么了，哑巴了，刚刚的气势去哪里了！不是都抄上板凳了吗？”
　　刘向阳看着站在面前垂头丧气的人，默默的在心里吸了一口气，暗骂着小兔崽子。
　　“本事大了是吧，觉得自己可以飞了？说话！怎么不吭声了？刚刚不是挺能的吗，一个两个的。”隐忍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火。
　　看着老刘紧皱的眉头，姜文转头看了眼陈泗，在心里默默地点了根蜡烛。
　　随后抿了抿唇说：“老师，对不起，我先动了手，我会做深刻的检讨的，您消消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嗯？”
　　正在玩弄拉链的人一听到老班的魔音立马作低姿态。
　　“是是是，老班，是我先挑起事端的，你知道的，我就是嘴上没门儿，就图一快，我看大家都那么说，我也就说说，没想到他突然就朝我的脸扔了一本书啊，我…”
　　“陈泗，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是有脑子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刘向阳瞪了他一眼之后话锋一转：“还有，都有谁在背后散播谣言，都给我把名字写出来，我告诉你，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学长舌妇在背后乱嚼舌根的，记住了吗？现在就给我写，立刻！马上！”
　　姜文瞥了一眼陈泗，拉了拉校服拉链，随口说道：“别忘了道歉就行。”
　　“你……”
　　“好了，你们俩。”刘向阳压住心底的郁闷，按住眉心，“互相道歉，检讨记得写。”
　　“知道了。”
　　异口同声的声音让刘向阳惊讶不已，闻言抬头看着他俩：“你俩在这事上倒挺有默契。”
　　随眼的一瞥，就看见趴在桌子上的人摇头晃脑，手底下的那纸上赫然画着一只大乌龟，哪里有什么字，气的给了他蓄起一击。
　　“陈泗，你要气死我啊，今天晚自习没写完就别回去了，走走走。”
　　“肯定写完，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还有啊老师…”姜文看着他揉了揉肩膀，懒散地说：“你拍轻点，我这小身子骨可承受不住你这一掌啊，都要吐血了。”
　　“我这手劲有这么大么？”
　　看到老刘有点微秃的发顶和期冀的目光，姜文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他逗你玩呢”。
　　果然，老刘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欣慰的笑了起来。
　　“哦，对了，姜文，你小姨刚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让你晚点回去……”
　　“我知道了，老师，我……”
　　“谢谢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话未曾说完，对面传来的道谢的声打乱了姜文的思考，但于此而来的，是神经上的放松。
　　“老师，我……”
　　“报告！”
　　姜文循着声音望向门口，刚好看到了两人说笑的场景—很刺眼。但是他只能压下心底的酸涩，随后眨了眨眼睛不再看门口，也就因此错过了男孩儿望向他的视线和女孩儿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意。
　　“老师，我们可以出去说吗？”
　　空荡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姜文，学校这边还有空的宿舍，如果你想来的话就给我说一声，我给你安排。”
　　刘向阳说完后，微不可查的看了旁边一眼，发现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后吐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这孩子的情况，有时候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咱们已经高二了，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
　　默了半晌，姜文仰起头，看着天边的晚霞，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
　　“谢谢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吧，学习我肯定不会耽搁的。”
　　刘向阳知道小孩儿是个犟性子，叮嘱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看着瘦削地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叹着气走回了办公室。
　　夜晚的凉风带走了热腾腾的气浪，挟来了学生们期盼已久的铃声。
　　一班的氛围因为下午的事情还有点凝重.但伴随着两位当事人的检讨和悦耳的放学铃声落下帷幕。
　　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急迫地背上书包，搂肩搭背地向外跑去，姜文转头看向窗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夜，陷入了沉思。
　　陈泗看到后碰了碰他小声地说："不走吗？还在生气啊？不是都给你道歉了吗？”
　　姜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淡定侠，那我走了!”
　　不一会儿，教室便寂静无声，只留有姜文轻浅的呼吸声和走廊上若隐若现的说话声。
　　听到声音，他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
　　随后便收拾东西快速朝门口走去，关灯、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但因为脚步太匆忙，导致他的呼吸有点紊乱。
　　“啊～～～”
　　突然传来的喊叫让他身体一颤，转头就看见一个男孩跳着躲到了女孩的身后，瑟瑟发抖。
　　喊叫声不只吓到了姜文，还冲散了昏暗的道灯下乱飞的小虫。
　　那女孩儿看着身后的罪魁祸首、抚额叹气。
　　姜文的目光落至女孩儿的身上，却见她扎着丸子头，额头光洁，眼睛漆黑而明亮.肤色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脸上还挂着无奈的表情。
　　而她身后的男孩将自己瘦高的身体蜷缩在她的背后，呈小鸟依人状，小心翼翼地朝这边望过来，眼睛在灯光的反射下熠熠发亮。
　　看着这一幕，姜文倒是觉得这俩配的很。
　　“张沅熹，你吓到人了！”
　　听到声音，姜文抬眼望向说话之人，却有灯光反射，叫人看不清楚模样。
　　只恍惚看到那人的手很漂亮，背上的痣也很漂亮，不知如何形容，便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以后就叫你小怂好了。”
　　“抱歉同学，吓到你了，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