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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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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湘茗问顾清越在国外生活的怎么样。
顾清越扶了下眼镜,样子还是很平静恭敬,回答说:“觉得都很好,除了语言,和在中国没什么区别。”
“是吗,”戚湘茗笑了笑,对戚苗说:“你看,顾清越一直比你会照顾自己,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
一旁的戚姝苑拢着披风,忽然开口:“不要对比他们。”
说着瞥了眼顾清越,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淡淡地说:“他们两个,没有可比性。”
顾清越双手握着茶杯,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戚湘茗有些尴尬,双手在裤腿上轻蹭了一声,连忙换了个问题问:“清越,你,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呢?应该很不错吧?”
说到工作,顾清越重新抬起头,越过戚湘茗,直直看着戚苗,平静的语气就像被强压住的风浪:“在今天上午收到公司的人事调动之前,我一直在清区的律所工作。现在被调动的地方离C市很远,我在想我要不要去,毕竟现在,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也不容易。”
戚苗本来只是静静听着,听到顾清越被调职,手指一动。
顾清越和戚苗的眼睛对上,挑了挑眉,嘶了一声看戚姝苑,问:“夫人,您知道现在一个百强的私企,要坐到那里的办公室里,要花费应聘者多长时间吗。”
“基本的应试教育16年,在国外的留学经历,要求两到三年,研究生,博士,最少也要九年,27年——不仅仅是时间,是要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人上人、人上人的一个个把同样学习着的人比下去。”顾清越顶了顶舌尖,慢声慢气地说:“可是这些别人付出二十多年的努力才得到的结果,好像连夫人一句轻飘飘的话都比不过呢。”
戚姝苑沉着脸看了他一眼。
在戚姝苑心里,戚苗和顾清越之间的事并不光彩,她不愿点破,只希望悄无声息地能化解现存在她家里的龃龉,因此戚姝苑强忍着没有发作,支开戚湘茗说:“安嘉壤一个人在厨房里也忙不来,你进去帮他吧。”
戚湘茗能看出点不对劲,但她和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一样,从来不会反抗强势的戚姝苑,她按了下戚苗的手起身往厨房走过去。
安嘉壤在厨房里,看见戚湘茗进来,意外地“嗯?”了一句。
戚湘茗心事重重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关住厨房的门抱臂靠在门上。
厨房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唰唰的水声。
客厅内戚姝苑抿了口茶,垂眼说:“戚苗,你还要坐在这里听吗。”
戚苗在顾清越似是而非的话里猜到大概,但他还不知道戚姝苑到底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他在不停地猜想,额头间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听到戚姝苑询问,大梦初醒似得抬眼看人。
戚苗的呼吸很浅,坐在沙发上几次都开不了口。
戚姝苑看了眼戚苗,又冷冷地看向顾清越。
顾清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戚姝苑。
“顾先生,”最终,戚姝苑开口,对顾清越换了个称呼,说:“顾先生,仅仅只是换个地方工作,待遇和职位都没有变,这样对谁都很好,不是吗?”
顾清越说:“好像只是合夫人的心意吧。”
戚姝苑微微停顿,摇摇头说:“你既然你找到这里气冲冲和我对峙,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对和你作对没有兴趣,对你的人生、你的努力也没有兴趣,可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不能容忍,如果你从今天开始及时止损,那好,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你在那里高就我更不会干预。”
“而且顾先生,”戚姝苑语气微妙地说:“如果你的父母还活着,我相信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
不管是因为猎奇也好,还是年轻人误会自己的心意,现在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衡量吗?”
顾清越听到戚姝苑说自己的父母,紧攥着手里的水杯,脸上的神情像是破碎的面具一点点在变得冰冷压抑。
“很可惜,他们没有活着,至于我做的事,也仅仅只是我个人。”顾清越直视戚姝苑,眼中的温度像冰一样寒冷:“请你从现在开始,远离我的生活,否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戚姝苑觉得不可理喻地一笑:“你在威胁我?”
她昂起头,平静地阐述:“以你的能力,你能做到什么呢?”
顾清越轻轻笑了下,突然站起身,掸掸衣服说:“戚苗,走吧。”
戚姝苑侧眼睨戚苗。
“我去哪里,你去哪里。”顾清越轻轻地开口,他站起来那么高,面目也早是青年,但居然孩子一样赌气,因为太生气了,他脑子里暂且什么理智的东西都不想了,只想着戳中戚姝苑最难堪、最痛的一点,然后就像他一样在心里滴滴答答的滴血。
顾清越当着戚姝苑的面强拉着戚苗起来,靠近戚苗故作轻佻地弯起唇说:“毕竟我们一分一秒都分不开呢。”
一只玻璃杯忽然从顾清越的耳边擦过去,里面还有半杯的茶水,随着玻璃杯落地的脆响飞溅到顾清越的衣领上、地上和沙发上。
顾清越看向玻璃杯飞来的方向。
戚姝苑面色已经变得铁青,显然被激怒,站起身狠狠指向楼上,咬牙说:“戚苗,你上去。”
戚苗缓慢地转向戚姝苑,犹疑为难。
“怎么,”戚姝苑严厉地说:“你难道真想和这个家伙一起离开?戚苗,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破,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和他划分界限吗?”
戚苗摇头说:“不......”
“那你就给我上去,从今天起,不要和他再有任何联系!”
戚苗却还是摇头。
但戚姝苑只当看不见,转向顾清越说:“还有你,请你从我家离开,从你进门起,我给足了你面子,可是你自己不要这份体面,你来找我抱不平,你哪里来得这份底气?”
戚姝苑从沙发的另一头走向顾清越,把一直就摆在茶几上的文件夹拍在他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贴着戚苗是想要什么,我不查还不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账单,顾清越,这些年你扒在戚苗身上,和你在医院的母亲,吸了我们戚家多少血。我没有一笔笔找你算清楚,你现在和我道委屈,吐苦水,我告诉你!”
戚姝苑气得呼吸都变得急促,指着顾清越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人的尊严、面子,那都是自己挣出来、自己尊重自己得来的,你?你凭什么?”
戚姝苑继续说:“凭你靠着别人吃白食?”
她说着,顾清越的情绪竟然反常地平静下来,亦或者是麻木了,被突然涌上来的深切的恨意从头到尾地淹没。
顾清越翻开文件夹,看着里面的一页页账单,大多数都是王琴在医院里面的治疗费用,这里面还夹着一张死亡证明书的复印件。
顾清越的手微微颤抖,将文件夹重新阖上,随手扔在桌上,说:“我真庆幸。”
顾清越说:“从始至终,我没有花过你的一分钱。”
戚姝苑没想到证据都摆在这里,顾清越还在她面前嘴硬,她气极反笑,冷冷地说:“顾清越,你真是没有愧对你的家教,这样的鄙陋、无耻。”
顾清越受到戚姝苑不加遮拦的辱骂,微微挑眉。
是的,一直以来,在戚姝苑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在一旁的戚苗像被冷枪击中胸口,从戚姝苑拿出文件的那一刻,神色就像死人一样黯淡,他听着戚姝苑的声音,浑身没了支撑,无神地跪在地上。
顾清越感受到动静,垂眼冷漠地看着跪下的戚苗。
戚姝苑微微冷静下来,她以为戚苗要为顾清越求情,或者祈求自己成全他们,她有一瞬间在不断地反思,可能是一直以来自己对戚苗过于纵容,又也许是出于她性格的原因,对戚苗的关怀总是表现的不够明显,在戚苗工作之后,自己也总是不断地催促他工作,忽略了他的感受。
可能就是这样,让顾清越这样不怀好心的市井小民钻了空子。
她看到戚苗一直垂着头,脊背好像一摧即折,心软了一下,但是这件事——那样畸形龌龊的事,她怎么会让它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在自己家里。
戚姝苑的外表依旧冷硬,冷眼看着戚苗,问:“戚苗,你现在在干什么。”
戚苗垂在身边的手指轻轻蜷缩,轻轻地道歉:“对不起。”
不知道是对谁的,也可能是同时向两个人。
顾清越冷笑一声,半蹲下身说:“为什么总是只知道一味地道歉,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苗身体摇晃了一下,看着地毯无言以对。
“到今天为止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顾清越看着他这样颓废的样子,自语似地说了一句,突然爆发,推倒戚苗发作:“你说话啊,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闭着嘴就指望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理解你吗?”
戚苗倒在地上,抿着嘴又木偶似地一言不发地垂头跪回到原地。
在厨房里的安嘉壤和戚湘茗听到陡然变大的声音,察觉到不对劲,推门走了出来,安嘉壤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三个人,在跪在地上的戚苗背影上微微停顿,才看向的顾清越,冷声问:“怎么回事。”
说着,走到戚苗身旁,顺势挡在戚姝苑身前。
顾清越没有理安嘉壤,看着戚苗。
一段时间里,四周静得好像可以听到尘埃在阳光下慢慢飞转、落下的声音。
一直以来,顾清越不管是对戚苗打还是骂,都像是一拳挥在虚软的棉花上,顾清越在戚苗这里什么回应都不会得到。
......
真没意思。
顾清越微微喘息着站起身,略微松了松领口,说:“看来今天什么都解决不了了,我先回去了。戚夫人,希望明天以后我可以回到原位工作......我最厌恶的就是被一个无关的人干扰到我生活中的任何一项,哪怕对你来说——”
顾清越掐住自己的尾指指尖向戚姝苑示意:“只是一个小小的调动。”
戚姝苑扶了下眩晕的头:“嘉壤,带戚苗上楼。”
安嘉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弯下腰,抓着戚苗的胳膊,低声说:“苗苗,跟我上楼吧。”
安嘉壤的声音沉沉,可能因为他的语气相较其他人柔和,戚苗的肩膀在他话音落下时陡然塌下来,他摇头拒绝了安嘉壤的搀扶,终于下定决心,苍白着脸直直看着视野中顾清越的鞋尖,开口:“是......我。”
他说完,泪水浮起,眼前模糊一片。
“是我用钱,一直,一直在交医院的费用,”他没有去抹眼泪,因此在鼻间上悬挂着一滴水珠说:“和顾清越无关,是我一笔笔的,一笔笔的.......”
“你在说什么?”戚姝苑打断他,指向顾清越说:“如果不是他,你和那个女人一份半点的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给她花钱?戚苗,你看清他,他和他一家,到现在为止,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赖着你,贴着你?”
尽管戚姝苑说得并不好听,但顾清越也不再去看她,他一直看着戚苗,等着看戚苗能说出什么。
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两个人。
戚苗静静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眼皮也是半搭下,一截脖颈颓废无力地弯曲着。
顾清越站着,神色变得无端平静淡漠,在外倾泻而入的光束缓缓、缓缓地卷着细小的尘埃穿透寂静的空间。
戚苗语气空洞,一个词一个词断续地说:“对不起,因为,王琴,是我的母亲,具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亲。”
在光束里一直起起伏伏漂浮的一粒灰尘就这样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啪嗒。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直以来只存在于顾清越和戚苗之间的秘密、那个将他们牢牢禁锢在一起的牢笼、世界终于破碎,荧光一样飞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