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戚苗的道歉从来没有得到过顾清越正面的回应。
顾清越走到戚苗身边蹲下身,把转椅转到自己面前,微微低下头看着戚苗,他伸手碰触戚苗的脸,本以为会摸到泪水,但手下的触感却是干燥的。
顾清越手停顿了一下,才说:“我不是总逼着你,只是如果你什么都想要,我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轻轻一松手,他就很容易变成一无所有的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感觉好像无论走一条路他都不会很如意。
“我们先这样,好好的过几天好吗?”顾清越用拇指抹着戚苗因痛苦紧皱起来的眉心,说:“我特别的累,起码最近这几天,别总丧着脸,不要对着我如临大敌似的,开心一点,笑起来,嗯?”
戚苗顺应地点着头,但面色反而更加灰败了。
顾清越俯身亲他,却被戚苗下意识偏头躲避过去,刚才的话白说了,顾清越看得心烦,留戚苗一个人吃饭,到吸烟室抽了根烟,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等到心绪平静许多,重新回到戚苗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戚姝苑竟然在办公室里,包还垮在胳膊上,显然刚来不久。
顾清越和戚姝苑打了个照面,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掩下去,对着戚姝苑弯了弯腰,说:“夫人。”
戚姝苑上下审视他,像在审度一件令自己不喜的产品,直到顾清越低下头躲避开她的目光,这才移开眼,怠慢地嗯了一声。
顾清越看着地面,在被戚姝苑审视的过程中,像是被散布在空气中密密麻麻的细针扎进皮肤,感到一股难耐的、尖锐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胸脯安静地起伏,一直微微抿着唇瓣,但是手却不经意慢慢攥起,指节绷得发白。
戚姝苑扫了一眼桌上的便当,淡淡地问顾清越:“你现在还和戚苗住在一起?”
顾清越点头说:“是。”
“我过两天打算让戚苗搬回去住,”戚姝苑微微挑眉,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他走了,房子会空下来,你暂住着,我这里有位朋友,如果你想自己再找一个离工作地近一点的地方,你就联系他吧。”
戚苗才从戚姝苑嘴里得知要搬回去的消息,惊愕地抬起头:“我......”
戚姝苑打断他的话先一步说:“你小姨现在身体不好,我上午和姨夫陪她去的医院,她天天念你,你最近回去看看她。”
戚苗没话说了,他侧头看了眼顾清越,沉默地退缩起来。
戚姝苑又叮嘱了两句,从办公室离开。
她走到走廊里,两手紧紧握着,手心里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一直走出很远,表情才终于崩溃,绷直的背松懈下来,扶着一旁的墙壁,她觉得眼前眩晕,深深闭上眼。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堵崩塌的墙。
戚姝苑比顾清越晚来一会儿,在磨砂玻璃外看到的画面模模糊糊,为此轻轻推开一扇门,在不可置信的情绪里看到暧昧的一幕。
戚姝苑整理了下情绪才下楼,尽管如此,上车后双手依旧颤抖,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她,有些惊讶:“夫人,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戚姝苑脖子直直梗着,她觉得难以启齿,一路上随着车子时缓时快的行驶,从强装的镇定和伤心转为针对顾清越的厌恶和愤怒。
“戚苗怎么会喜欢男人?”戚姝苑想:“一定是顾清越这个人,他不正经,他带坏了戚苗。”
在这之前,戚姝苑就没有正眼看过顾清越,下人家的孩子,戚姝苑少提起顾清越,只简单的和戚湘茗评判过几次:“眼神沉沉的像藏着刀子,笑起来不像笑,不会是个做事正派的人。”
她还说轻了,她对顾清越第一眼就生不起喜欢,在王琴抱着孩子听着满花园都是那孩子的哭声起她就烦心。
戚苗就不常哭,总是嘬着手指蔫蔫的,饿了也只是抽噎,像只猫一样从羸弱的身体溢出几道微弱的呻吟。
顾清越的声音相比起来就像一个健康的小恶魔,戚姝苑抱着戚苗拍拍,心烦地往花园望去,看见王琴喂奶,那个小孩子就算在喝奶也会有一阵一阵的哭声,戚姝苑觉得嫌恶,和月嫂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让王琴把孩子带走。
月嫂下楼,戚姝苑重重关住窗户,等到她看到王琴又尴尬又难堪地抱着顾清越离开,花园里安静下来,戚姝苑低头看自己的孩子,脸在孩子小小的脸蛋上轻轻贴了贴,又用手指逗他,看着孩子还是微弱的样子,紧紧地皱住眉。
“你看,人家哭得多凶啊,苗苗怎么安静呢?”戚姝苑轻轻摇晃戚苗,边哄边叹息。
现在那个孩子长大了,和戚姝苑一直以来看过来的也没什么差别,因为家庭条件不好,长成一副阴沉沉的鄙陋样子。
戚姝苑心里,他就是和他那个家里的人一样,是不端的,也惯于做跟班,一直跟在戚苗身边。
到现在,顾清越竟然祸害戚苗。
许多父母,他们不怨恨自己的孩子,只会恨那个让孩子“走偏”的人。
戚姝苑直直看着前面,一张脸煞白,闭着眼睛不能缓和愤怒,心里恨得翻江倒海,在决心要让戚苗和顾清越分开的同时,对顾清越的厌恶和恨也达到了巅峰。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戚苗“回归正轨”,回家后又催了一次戚苗回家的事,当下又找人去查顾清越工作的地方,是家很有名的律所,顾清越在里面居然担任很有分量的职位,但对戚姝苑来说,支配调动他的工作轻而易举。
没过一天,顾清越就收到了工作调动的通知,让他去A市的分所。
通知来得突然,加上人事含糊其辞的暗示,顾清越想到昨天戚姝苑的异常,几乎立刻就想明白了各种因果,他从公司回来的路上车开得飞快,在回家以后,看到戚苗收拾好的行李箱。
就像一个不断变大,蓄满气的气球,被一根针,轻轻地,轻轻地扎了一下。
气球“砰”的一声,破了。
顾清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行李箱,走进戚苗的屋里,冷眼看着戚苗弯腰收拾衣柜的背影。
“你今天要走?”顾清越双手抱胸声音不大不小地问。
戚苗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他有些诧异,看了眼时间问:“你怎么从律所回来了?”
顾清越嘴角牵动了一下,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奇异,看着戚苗说:“我也想问呢,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戚苗一顿,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顾清越一笑,抬起下巴强压着情绪维持着笑容,但皮笑肉不笑的,看起来反而像是咬牙切齿。
戚苗心中隐隐预感到不妙的事,但顾清越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他知道一会儿不会有好事发生,沉默着拿上床上放着的手提包,低低地说:“走吧。”
因为戚苗要回来,安嘉壤还被特意叫出去陪戚湘茗买菜,他在戚湘茗去医院检查身体那天就回来了,想了想给戚苗还发了消息,但是戚苗没有回复,他就也没有再联系过戚苗。
戚湘茗每天都按着下巴连着脖子的那片说疼,近几天连精神都不太好,到医院检查出是甲状腺有些问题——虽然不是大病,但也要注意休息。
安嘉壤是医生,对戚湘茗的话也有些发言权,陪着戚湘茗逛超市的时候说:“这个病也要注意情绪,平时最好少生气——少生闷气,多散散心,保持好的心情。”
戚湘茗走在儿子身边,不在意地说:“心情我保证不了,家里你大姨和你爸都是整天沉闷闷的,人的开心和生气是由着别人来的,可不是自己。”
安嘉壤淡淡地微笑:“最近我回来了,我多陪你出来散心。”
“你啊,小时候调皮,但是现在家里最靠得住却是你。”戚姝苑叹了一声,一边说一边伸手拿了一颗圆滚的茄子。
安嘉壤“嗯?”了一声,下意识拖住要放进购物车里的茄子,说:“戚苗对茄子过敏。”
“你爱吃啊——给你买的。”戚湘茗用胳膊推了他一下,目光嗔怪。
“啊,”安嘉壤似乎没想到戚湘茗还会想到自己——毕竟他自己也没有,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笑,和平时带面具似的成熟稳重终于有些差别,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说:“好。”
戚湘茗笑看他一眼,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等两个人回到家,恰好看到戚苗从路的另一边走过来,戚湘茗明显比安嘉壤的反应更大,原本走在安嘉壤身后,看见戚苗后就快走几步,擦过安嘉壤的肩膀,笑容满满地走向戚苗,说:“苗苗!”
安嘉壤提着嘴角,等到戚苗和戚湘茗走在一起,识趣地让到一边,在看到远处慢慢走过来的顾清越时,往戚苗那里看了一眼。
戚苗的反应一直很平淡,但这样也寻常,一直以来,他都是一副少言的样子,极少会有很明显的情绪,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多数时候沉沉皱着眉,沉默无声。
戚湘茗看着顾清越出现在这里也很意外,松开抓着戚苗胳膊的手,在顾清越和戚苗之间来回看了眼,用眼神询问。
顾清越一笑,走上前,态度彬彬有礼:“突然想到很久没来这里了,今天戚苗过来,我刚好从公司回来,顺便过来拜访。”
戚姝苑与人生分且性格强势,家里以前雇佣的司机和保姆因此都叫她夫人,但对性格稍微亲和一点的戚湘茗就随意很多,顾清越一直都称呼她阿姨。
戚湘茗了悟地“啊”了一声,她听安嘉壤提过顾清越母亲去世的事,拉着戚苗往回走时在路上安抚性地轻拍顾清越的胳膊,有些同情:“你家里的事,我前段时间听说了,她病了这么多年年,她辛苦——你也不容易。”
顾清越比戚湘茗高出半个头,听她提到王琴,垂眼看人的时候有些许冷漠,但有很快掩藏起来,什么都没说。
戚湘茗被回应以一片沉默,心里略微有些尴尬,想到自己也没去看望过王琴,怎么还在顾清越面前主动提起了。
戚苗从戚湘茗说到王琴起躯体就有些僵硬,他听到顾清越一言不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看见顾清越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的侧脸。
说不清是在难过还是单纯的冰冷。
戚苗收回目光,有顾清越在,他被戚湘茗热情搀着的胳膊就像是代表他抢走顾清越人生的符号,他不禁觉得胳膊火烧火燎,略微不适地动了下,却没能从戚湘茗的手中挣开。
几人进屋,戚姝苑披着件围巾从楼上走下来,她神情向来都是不近人情的淡漠,一眼看到穿着件黑衬衫高高站在戚湘茗身边的顾清越,神色一冷,停在阶梯上冷冷地看着不速之客。
顾清越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仰头看见戚姝苑,他被眼前这个人的冷漠和厌恶压顶,在对视中,心里的冷笑几乎溢出,最后还是戚姝苑先移开眼,抿唇下楼。
安嘉壤提着东西先进了厨房,戚湘茗在客厅喊了句:“嘉壤,一会儿陈阿姨就回来了,你等着她回来做菜,不要动手了,把菜放下就行了。”
安嘉壤的声音从厨房里传过来:“我先洗。”
家里戚姝苑和戚湘茗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安嘉壤在搬出家后也就只会煮煮速食,之后才凭着兴趣自己学会了做饭,他说话时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微微溅出几滴水,安嘉壤向后仰身,嫌弃地皱了皱眉。
食指抹掉溅到眉尾才想到应该先择菜,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安嘉壤的动作总是慢条斯理,在慢慢地处理着菜池里被淋湿的芹菜时,外面对话的声音传进耳里,不是很清晰,只能微弱地听到一两句模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