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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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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嘉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病了。
她只是浑身都热热的很舒服,不知不觉睡过去,再醒来就被喂了很多苦苦的药汁。
“玥玥,玥玥?”
姜令嘉感觉有人在摸她的额头,手冰凉凉的,姜令嘉忍不住蹭了蹭。
姜席玉将姜令嘉湿润的额发掀开,露出她光洁的满是薄汗的额头。
院子里的女侍跪了一地,她们都低着头,满脸紧张。
“不必这样,都起来吧,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玥玥脾气倔,她想干什么,你们哪里拦得住。”
姜席玉拧了湿帕子,温柔的擦过姜令嘉的面颊,眼中含笑。
“我的玥玥还是第一次在夜里自己撑着伞,顶着暴雨出门。”姜席玉说着,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到姜令嘉小小一个人,费力的撑着伞,顶着大雨向外走的样子,姜席玉唇边的笑意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姜席玉掐住姜令嘉的脸颊肉捏了捏,惹得姜令嘉迷迷糊糊睁开眼,也没看清面前的是谁,胡乱瞪了一通。
“看看,连我都凶。”姜席玉对身边的女侍芍菡说。
芍菡从小就在姜席玉身边,几乎是看着姜令嘉长大的,闻言点点头,唇角在笑,目光中还是透露出几分心疼。
“你们也不必担心,只是一阵小小的风寒,叫人来看过了,并不严重。”
只是姜令嘉从小身体就弱,一点小小的风寒才会影响这么大。
“辛苦你们精心照顾着,玥玥不日就会痊愈的。”
姜席玉才坐了片刻,就有人过来传消息,姜席玉拢袖站起来,叹息一声,“又要忙了。”
她走到院子里,脚步却一滞,“蔻华也病了,去看看吧。”
蔻华正不舒服,她摔跤的时候一只脚在地上刮了,伤口很深,面积又大,还扭伤了,此时有些发炎,整条腿都肿胀的难受,人也受了点风寒,神情蔫蔫的躺在床上。
见家主进来,蔻华立刻打起了精神,“家主!”
姜席玉含笑而来,掖紧了蔻华的被角,“辛苦你了。”
蔻华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辛苦!”
要不是那个半妖听不懂人话,非要在那里跪着不进来,何至于小姐亲自出去!
想到这里,蔻华怎么也忍不住,对姜席玉狠狠告状,将半妖的作为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
姜席玉却只是说,“我都知道,蔻华,你好好休息。”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好。
姜席玉刚走出房间,就听见院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天还在下雨,姜席玉撑起伞,雨水从伞面上淌下,正好在眼前形成一道帘幕。
“怎么了?”姜席玉问。
“是那个半妖醒了,她非要去见大小姐。”芍菡语气不满。
从她们这里看去,正好能看见长廊下,半妖扶着墙,一点一点的向着姜令嘉的房门口挪动。
姜席玉叹了一口气,“随她们去,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
“滴星,算是我求你了,快回房间去吧。”姜帆帆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她站在滴星面前,挡住了滴星的去路。
滴星垂着眼,固执的重复,“我想去见小姐。”
“小姐现下病着呢,没时间见你。”照日从房间出来顺手带上了门。
滴星抬头,见照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中暗芒浮动。
“闲杂人等不许进去,帆帆,你进去和照月一起照看小姐。”照日说。
姜帆帆长舒了一口气,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可算是有人出来应付滴星了。
这个半妖太固执了,一醒来就要来向小姐认错,一听说小姐病了,更是什么都不顾了,一心要去照顾小姐。
固执就算了,牛劲还大,她和其他几个女侍手牵手拦着滴星都还是冲出去了。
难怪昨晚两个人都扶不动她。
姜帆帆暗自吐槽。
医师说要保持室内空气通畅,故而四面的帘幕全都挂上去了,在远离姜令嘉卧房的角落里甚至还半掩着一扇小小的窗。
因此外面的交谈声能清晰的传进来。
“你怎么又来闹了。”照日长叹一口气,嘀咕道,“我要是有你这么厚的脸皮就好了。”
何愁不能成为蔻华第二啊。
半妖不懂什么厚脸皮不厚脸皮,只是目光绕过照日,一味的向门口看去。
“别看了,快回去养你的病。”
照日语气不善,“不知道小姐和蔻华生病都是因为你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站都站不稳,还去照顾小姐?”
“别等会是让小姐来照顾你。”
滴星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这几句话一下变得鲜红。
“我不会麻烦小姐的。也不会让小姐照顾我。”滴星嗫嚅着说。
她低着头,固执的和照日对峙,不肯挪动步子回去。
“我只是想看看小姐。”滴星重复说。
……
在滴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之后,照日无奈的一摊手,路过她身边,面色不善,“我不会放你进去的,你现在病还没好,要是进了房间,把病气过给了小姐,等蔻华知道,她非杀了我不可。”
“这边来。”
滴星步履缓慢的跟了过去。
“看。”
照日指着这扇窗户,侧过身给滴星让出位置,提醒道:“只许这扇窗开着的时候,站在这里看。”
“不许不经过同意就进去,听到没?”
滴星没有回答,只一双眼望了进去。
角落一扇窗半掩着,这扇窗离姜令嘉很远,中间还有屏风遮挡,四面挂起的帘幕被风吹动,漂浮着遮挡视线。
但滴星还是看见了姜令嘉。
妆台上的镜子正好放在窗子和床的对角,在这扇窗外,滴星能够清晰的看到姜令嘉。
照月和姜帆帆一头一尾的缩在床边,姜令嘉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整张脸陷在被子里,只有一头冰凉似水的长发散开。
滴星忍不住向前了一步。
“行了行了,你别一直往前,保持距离。”照日忍不住阻拦了一下,怕这半妖从窗口翻进去。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守在床边小憩的照月,她抬起头,环视一圈,目光停在了镜面上,忽的脸色一变。
照月没好脸色的走到窗前,面无表外的关上了窗,隔绝了滴星的视线。
滴星徒劳的动了动脖子,却只能影影绰绰看见房间内的摆设。
“让你不要走太近吧。”照日幸灾乐祸的抛接着手里的小玉哨。
“等我的病好了,我就可以进去看小姐了吗?”滴星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的发问。
照日可不敢轻易保证这种事,她警惕的看着滴星,“谁知道呢,要等小姐醒了才知道。”
滴星嗯了一声,转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照日站在原地看着半妖离去的背影,莫名叹了口气。
可算是打发走了。
姜令嘉病的的确不算严重,但是因为身体不好,病情总是反复,清醒的时间不长,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一碗接一碗的褐色药汁被端进房间,姜令嘉的病情没有恶化,但是也没有好转的趋势。
姜席玉最先是每天都来看,后来事情渐忙,自己脱不开身,只能差遣芍菡来看。
这夜是姜帆帆轮值。
黑夜漫长,姜帆帆在脚踏上铺了褥子,拢紧了被子,靠着床榻昏昏欲睡。
到了后半夜,房中那一盏残烛几乎要熄灭了,晃晃悠悠明灭不定的火光在房间中跳跃了几下,房间悄无声息沉入了黑暗中。
房门紧紧闭着,院中无人守夜,安静的出奇,只偶尔院中那棵树上有树叶飘落,簌簌落到地上。
房间中炭盆烧的旺旺的,姜帆帆抱着被子睡得很香。
垂落的床帐似乎颤动了一下,滴星依稀听见了几声低语。
姜令嘉睡得不安稳,呓语似的开口说着什么。
滴星侧耳细听了片刻,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门前,一抬手,笃笃的敲门声就从指关节下漏了出来。
连续几日忙碌已经让姜帆帆身心俱疲,她被敲门声吵醒,揉了揉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趿着鞋子披上衣服,摸到了门口。
“谁?”姜帆帆问。
“是我。”滴星在外面答。
“什么事?”姜帆帆的瞌睡醒了大半。
“小姐刚刚在说话,是不是渴水?”滴星语速很快。
“啊?”姜帆帆一愣,忙转过身去看姜令嘉。
姜令嘉的身影被床帐挡住,只影影绰绰的躺着,似乎并没有醒来。
“刚才……我在外面听到了。”滴星继续说。
沉默一时笼罩了这片黑暗。
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姜帆帆终于敏锐的察觉到了夹在其中的稀碎声音。
姜帆帆忙折回去,倒了温水喂给姜令嘉。
她这几日连轴转着,精神恍惚,竟连小姐醒了都不知道!
姜帆帆给姜令嘉喂了水了,重新将人塞回被子里,又放下床帐,这才想起半夜来敲门的滴星。
“是小姐渴了。”姜帆帆对着门口轻声说。
“嗯。”滴星应了一声。
她还站在门前,影子投在门扇上,是一片浓重的黑色。
姜帆帆理理床铺,准备再次睡下,却听帐子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滴星?”
姜令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了半妖的声音。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
“小姐。”门外的滴星立刻应了一声。
床帐泛起了涟漪,躺在床上的似乎动作了一下。
“小姐……”姜帆帆正要叫人,却听姜令嘉低声道,“让滴星进来。”
“是。”
姜帆帆打开了门。
一片漆黑的夜里,滴星那张苍白的仿若沾满露水的潮湿的脸格外显眼。
“小姐让你进来。”姜帆帆在夜风里打了个寒颤。
滴星走进来,在门口静立了片刻,待到全身的寒气全都被驱散,才克制的走到了床边。
“小姐。”
滴星低低地呼唤了一声。
床帐中如同黑夜一样宁静,无人应答。
姜令嘉又睡过去了。
滴星沉默的站在床边,片刻后,她靠着床边坐了下去。
姜帆帆见她这样,回过味儿来,“你干嘛?”
“今晚我来照顾小姐吧。”滴星轻声说。
虽然语气像是询问,但是姜帆帆看她的动作,仿佛是已经打定主意不离开了。
“不行,今晚本来该我轮值。”姜帆帆要拒绝。
“你已经很累了。”
姜帆帆一时无话可说,毕竟她的确是累到连小姐的呼唤都没有听到了。
“而且不是你要留下我,或者你要我替你轮值的,是小姐让我进来的。”滴星继续说。
“这都是小姐的意思。”
姜帆帆哽住,没想到这个半妖居然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
“……好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姜帆帆妥协了。
但她同意让滴星留下却不是因为被滴星说服了,而是因为这几天事务繁多,众人都很累,以往夜里都是照日照月轮值,今日两人都出去了,这才轮到她值夜。
姜帆帆把自己的被子让了一半给滴星,刚靠着床沿坐稳,眼皮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姜帆帆极力打起精神,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小姐醒了……叫我。”
滴星没有回答,在姜帆帆也睡着后,四面八方浓稠的黑暗如同水一般涌来。
滴星就在黑暗中默数着心跳,目不转睛的盯着垂下的床帐。
房间中丝丝缕缕飘荡的全是姜令嘉身上的味道。
那种清清淡淡又略微带着点苦味的,仿佛是香气,又仿佛是药味。
这样的味道在姜令嘉枕边最浓。
隔着垂下的床帐,滴星的指节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身边的姜帆帆已经熟睡,翻身带走了搭在滴星身上的被子。
但是她并不在意,滴星沉默半晌,抬起手,指腹轻触床帐。
她微微用力,平顺垂下的床帐便微微向里凹陷,滴星的手似乎是要突破这层遮挡,却没有真的突破这层薄薄的纱帐。
她的手就这样前进一瞬,而后恢复了虚虚触及床帐的距离,隔着稀薄的空气,慢慢的勾勒起姜令嘉的轮廓来。
小姐是背对着她睡着的。
滴星的目力极好,能在黑暗的环境中看到许多寻常人看不清的东西。
那是半妖血脉带给她的天赋。
滴星从没有觉得这个天赋这样好过,就算是在生死决斗的关头。
她能轻易看清纱帐之后小姐的轮廓,顺滑的长发、小巧的耳廓还有秀美的颈部曲线。
姜令嘉忽然动了动。
滴星吓的赶紧垂下手,却磨蹭着刚刚描摹轮廓的食指和中指,仿佛在害怕,却又像是在回味。
滴星垂着头不敢再看,只是僵直着身体靠着床沿坐着。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滴星放低了呼吸,生怕惊扰到正在睡眠的姜令嘉。
伶仃的手腕从紧掖的被子中挣脱出来,风似的刮过滴星的耳畔,垂落在床沿。
床帐被带动着晃荡起来,轻纱摇摇晃晃覆在那只素白的手上,滴星目光灼灼的看着,而手的主人一无所觉。
滴星的手钻入床帐里,一点一点慢慢的向前,直到指尖触碰到了姜令嘉手背上温暖的、光洁的皮肤。
滴星整个人轻轻抖了一下。
滴星悄悄握住了姜令嘉的食指,用自己的手掌整个包裹住姜令嘉纤长细瘦的手指,明明只是温热的手指,却在这一瞬间急速升温,像是要将滴星烫伤。
滴星吞咽了一下,张开手指,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进姜令嘉的五指缝隙中。
一瞬间,滴星几乎是能听见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黑夜都在这样的心跳声中被拉长。
但在这样的触碰下,姜令嘉并没有苏醒的迹象,于是滴星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用力握了姜令嘉的手,极快的塞回了被子里。
她的手离开了姜令嘉的手,却没有立刻缩回,她摸索着着为姜令嘉重新掖紧了被子,随后像只是不经意的侧身,从手撑起的那个床帐的三角形空隙中悄悄向里面探看。
姜令嘉的面目在滴星的眼中清晰可见。
姜令嘉侧躺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而颤动。
姜令嘉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滴星被吓住了,立马收回手,安安分分的重新窝在脚踏上,不敢再胡乱看。
滴星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房间内的炭火静静燃烧着,滴星的脑袋埋在膝盖上,像是睡着了。
但她的一只手却做贼似的向后,钻进床帐里,又钻进被子里,准确的,却又轻轻的、悄悄的,拉住了姜令嘉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