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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游戏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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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希望我拯救世界?”
李想指了指自己,疑惑地望向满怀期盼地望着自己的流浪汉。流浪汉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顺着散开的树藤,引着李想再走一截路,蜥蜴咬了一口掉落在地上的果子,跟了上来。
这段路,土里埋着厚重的彰显着历史脉络的树根,树根随着他们的步伐在地里隐隐颤动。前路,树根像树林的脉络,在为他们让出明路;带着灵性的动植物们纷纷让开,偌大的森林此刻显示出进入深处的唯一路径;头顶上,繁茂的叶纷纷移动起来,李想抬头,一缕阳光落到自己脚下。
“理想之剑只有满怀希望的少年才能拔出,它已等候多时,来吧,来吧!不要把这个世界交给无聊的大人。”
流浪汉做了个“请”的手势,停在原地,不再前进;蜥蜴抱着原路捡到的果实,正吃得乐呵,一没留神撞倒在李想的小腿上,果子被摔到地上,顺着小路,一溜烟滚到一个硕大的木桩旁才停下。木桩上的纹路称得上是新奇,是李想从未见过的年轮状;横截面上插满了各色的宝石;阳光从树林上空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树桩的最中央——
那里是一把剑,插在树桩的正中央。
“远古的钟声已经敲响,冬眠的野兽正在苏醒,”流浪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手风琴,边唱着边给自己的唱词伴奏,没注意踩到了蜥蜴的尾巴,正在打哈欠的蜥蜴哀嚎一声。“勇敢的少年拔出神剑,一把斩破暴政的黑暗!恶魔离开,公主归位,木希大陆的太阳重新升起,升起!哦哦——”流浪汉拉长曲调,琴声配合着,从激扬变得悠长。
李想被光引着走到硕大树桩的正中央,此刻,光只落在剑,和她的身上。流浪汉站在阴影里取下礼帽,满怀期待地望着李想,顺手还塞了个果实到哈切连连的蜥蜴的嘴里。
李想把手伸向那把剑,无关做救世主的幻想或体验游戏的惯性,她只是觉得一切水到渠成,她该去拔那把剑,该去......
她拔出了剑——
流浪汉安静了一瞬,便一边擦着眼一边喃喃自语到救世主真的出现了;藤曼开出五色的花朵,连阳光也很配合地打在剑身上;蜥蜴应景地吆喝了两句。
嗞——
电流声从脑子里划过,李想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像是有一根胡乱绕在一起的线,在此刻被一把拉长,它在一瞬间被绷直,断裂。
李想猛地睁开眼,她看见了外婆——
沉着脸的外婆,和被外婆扯掉的游戏机充电线。
屋外阴风肆起,隐隐有股山雨欲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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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再一次合上眼时,已经是凌晨了,屋外是狂风暴雨,雨狠狠打在塑料棚上,像极了密集的鼓点,敲在李想的心头。但这些,都远不及外婆的眼神——让她感到痛苦的审视。
外婆拄着拐杖从老家的城郊赶来,又要在雨夜里,不顾阻拦,执意离开。
外婆敲了门,见许久没人应,便自顾自地掏出保留多年的钥匙,打开了李想家的房门。年迈的老人看到的,是二十岁的李想在白日里趴在桌前呼呼大睡,而桌上摆放的是多年前,令她的孩子,也就是李想的妈妈,抛夫弃子,“玩物丧志”的东西。
充电线被扯断的一瞬间,李想从游戏里回过神来,她还在惊呼刚刚的奇妙之旅——她真的进入游戏世界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究竟是新的全息技术,是怎样在只有游戏机的情况下将感受传递给自己的,还是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境带来的错觉,外婆就出现了。
“外婆,你怎么来了......”
李想的声音越来越低。
外婆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了李想一眼,在沉默中,李想想起了童年时代外婆的目光,连带着在一群大人的争吵声中,独属于童年时代的无助一并忆起。
外婆扔下充电线,转身离去。
拐杖声在门边响起,李想如梦初醒。
“外婆,妈妈这两年一直没回来过,外婆......呃,这个天不太好,快下雨了,在这住一晚吧,反正家里只有我......”
“走开!”
李想踉跄着起身,没料到年迈的外婆力气挺大,自己被一把甩开。她站在原地不安的拧了拧自己的衣角,目送外婆杵着拐杖,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下去,直到彻底在她的目光里消失。
李想的心像是被一把攥紧,她很想哭,但落泪确实不解决问题。
幸好只是在三楼,外婆只用走三层楼梯就好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直到“咚咚咚”的拐杖声彻底从楼道里消失。
但拐杖声彻底在她的脑海里消失的,是在暴雨降落时。暴雨冲刷塑料雨棚,李想站在阳台上,边整理,边感受雨水冲刷带来的,绽开在耳膜上的冲击。
她回到屋里,游戏机已经完全无法启动了,她重新给机器充上电;手摸向屏幕,点开一看,才发现有未接来电,一条消息和两条未接来电,全来自外婆。
“我有事来你家一趟。陈清柏”
外婆还保留着旧时的书信习惯,在短信的末尾加上自己的名字;屏幕上,时间停留在三小时前。
李想在屏幕上删删减减,纠结了一会,打出一小段话发过去:
“外婆,妈妈一直没回家,我联系不上她。你寄的钱我没用,这两天给您寄回。”
她想了想,在短信的末尾加上两字:
“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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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屋外暴雨滂沱,在车站旁的狭小招待所里,陈清柏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阴雨天,膝盖酸痛得厉害,一边从帆布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
她刚弄好房间的灯,戴着老花镜研究了一会,才把房间的空调打开;暖气迟迟未来,她被冻得难受,狠狠地咳了两声,她知道,她来不及等了。
很久没来省会城市的陈清柏,在找今晚的落脚点的尝试里处处碰壁,她一面抱怨着现在的酒店多要用线上预约的方式,一面又不肯让前台工作人员碰她的手机。一路磕磕碰碰,但所幸在车站附近找到了家不需要预约的招待所。
陈清柏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查了下墨囊,不多,但足够写完。
“陈书韵......咦,老二的孩子是什么名儿来着......”
陈清柏推了推眼镜,提笔忘字,怎么也想不起来孙子的名字中的某个字,她叹着气,又把手机从包里摸出来,想着看看通讯录上的备注。
“李想。”
屏幕上亮起了李想几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陈清柏点开一看,屏幕上的蓝光照着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哼,不用,不用钱用什么,二十多岁正是急着用钱的年纪......”陈清柏看着那短短的一句话,无端生出些怨气。“不用家里人给的钱,用谁的?难道还要边念着书,边想办法赚钱!”
她越说越气,竟全然忽视了房间里久久未来的暖气;她又想起几小时前见到的许久未见的孙女,刚刚只顾着生她玩游戏的气,现在想想,那丫头在这个年纪,在那间潮湿又阴暗的房子里,竟显得那么瘦、那么可怜。陈清柏心里升起一阵怜悯。
她叹着气,在刚写好的纸张上,将长长的一段话划去,以新的内容代替了被删改的文字:
“我的全部剩余积蓄,约二十万元人民币,全部由我的孙女李想继承。”
陈清柏在那张纸上删删减减,她想着把房子留给要在老家发展的老二家,而那点积蓄,就留给李想吧。李想和她妈妈很像,倔强、固执、喜欢追求那劳什么子的自由,随她去吧,这点钱足够她不至于饿死在这个时代。
陈清柏低头盯着“二十万”,怎么看都不顺眼,“把家里的字画卖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存那些斯文东西做什么!”
“二十万”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七万”。
这张白纸的名字是遗书,落款是:
“陈清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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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白费力气了,没有人想接这个烂摊子。”蜥蜴捡起掉落的果子,走到流浪汉身边,拍了拍他的鞋以示安慰。
流浪汉正拽着落到胸前的礼帽,他把头埋到礼帽里,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树藤倒是没给他面子,挪的挪,走的走,这一块树荫很快就没了踪影。
“原来今天天气这么好啊。”
见没人理会,流浪汉也不再装哭,径直坐到树桩上,他支起一条腿,手撑在膝盖上,抬头望向天空,回应他的是耀眼的阳光,这让他不得不闭上眼。
“把剑收好,要是磕了绊了,你又得花钱去维护了。”蜥蜴爬到树桩中央,熟练地翻出剑鞘把剑收起。
“怎么会这样......她把剑都拔出来了......”流浪汉摩挲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个两月,头也不回离开的有四个,听完再走的有两个,拔完剑再走的有一个,数据不错,再接再厉。”蜥蜴把剑放到流浪汉身旁,“可能装饰也得换换,现在好像流行简约风,像这种中世纪魔幻风格的剑有点过时了......啊,打我干嘛!”蜥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流浪汉反手弹了个脑瓜弹,“可恶啊......”剑被收走,蜥蜴捂着脑袋流泪。
“这可是理想之剑,岂能随便评论......”流浪汉收好剑,扁着嘴巴嘟囔到。那把剑是流浪汉花了一年时间锻造的,找了个好的铁匠,再大费周章地找了个祝魔师,为了能真正地运用到战场上,他设置还在初始地这样有限的地方,想办法为剑祈福。
要不是出不去,我才不找什么救世主呢,我自己提起剑就开干!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但嘴上依旧什么都没说。
“白费我新铺的宝石了,有些可是帕奇石,可名贵了。”流浪汉从树桩上扣下一颗宝石,在手里摩挲了会儿。
“树桩也差不多该换新的了,插了又拔,反反复复的,树桩也旧了。”蜥蜴摸了摸树桩,坐到流浪汉身边。
他们没再说话,抬头看向远方,回应他们的,依旧只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