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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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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荒推开婚房的门,里面却没有人,漆黑一片。
花悬并不在屋内。
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分,也是不该没有人的时间,他生了疑,却只转身将房门轻声关闭,也没有问当值的仆人,而是亲自从一楼,一层一层的找起花悬。
从楼底,到楼顶,哪里都没有花悬的踪影,这带着一身问题出现的女人,果然得好好查。不过傅荒觉得更可笑的是,他连自己太太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又寻了一会儿,蓦然的,他想到了什么。
一步一步走去,傅荒想,也许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真的找到花悬。
可偏偏在临栋最靠西边的,最小的那间空房外头,有一个毫不惹眼的露台,失踪的花悬就待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她独自蹲坐在角落里,而她头顶有盏月亮。
是了,她爱待在这些边边角角里。
花悬正出神地仰头望月,这夜的月光,是如此的慷慨,竟愿意悉数洒落于她的面庞。
他缓步走近,她毫无察觉,而傅荒也只是去瞧了一眼她漂亮的眼眸,之前没有仔细看过,原来夜里的花悬,右眼眼尾会带起一道似有若无的红。
许是从前时常流泪,留下的痕迹吗?傅荒没有由来的猜道。
借了月色,他看清了,那是一种灼烧着的红,若他取朵桃花丢进她眸子里,定会烧干花上的红,留下花里的白。
就和花悬这个人一样,只剩下浑然天成的纯白,山泉盈盈。
不过,他是不信的。
“花悬。”
可傅荒仍然轻声唤她的名字,就像真的刚找到她那样,又仿佛是生怕吓着她,可他不知,自己的轻声细语,温柔得有多叫人安心。
闻声回过神,也回了头,花悬手里捧着碗糖水,她眼里漾出几许光亮,而眼尾那抹特别的红,于无声处消失了。
“四少,你回家了。”
她清声潺潺,流水入秋。
傅荒往她身前走,这儿的角落摆着两张几乎连着的小椅,一张小桌儿,是傅清欢回港后拾掇出来的,可家里人都嫌这里偏僻,从不曾过来。
花悬坐在最里面的那张小椅上,傅荒就落座于与她贴连的另一张。
身侧的傅荒,穿了身高领白色毛衣,他的外套落在傅清欢房里了,倒也够御这秋末的港寒。
他也一同去望花悬望过的天边残月,他是如此的清傲矜贵,身上的白,夜晚的黑,混着月光的银,为他镀上了温柔又神圣的光芒。
花悬悄悄的,偷偷的,盯着傅荒那足以令众生仰望的容颜,还有他化进骨血里的凉薄。
标明了不可入内的禁地,却往往,更易招来愿为偷尝禁果而付出所有的人。
“你在这儿做什么?”傅荒低头靠近,花悬张皇失措,他淡淡地说,“贪吃宵夜,怎么不去屋里。”
“这里很冷。”他又说了一句,也伸出了手,去触碰花悬那碗糖水,冰冰冷冷的,哪还有半点热气。
不会真的凌晨一两点钟,躲在太平山顶大宅子的角落里,吃碗全然冷掉的街边糖水吧。
那他的太太,可当真奇妙得很了。
“半夜醒了,想起买的糖水还没吃,觉着...挺浪费的。”花悬依旧与几日前见过那般,讲话慢声慢气,吞吞吐吐。
嫁进傅家,也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吃的姜汁汤丸,我怕...”
“怕什么?”
“怕姜味儿留在屋子里会散不掉。”
他问,高高在上,她答,懦声懦气。
愈说花悬脑袋愈是压低了些,小乌龟似的,一顿一顿的往下坠,傅荒却突然刻意地前倾了一寸,让她的额头恰好就靠在了他左肩。
半晌,花悬抬了眸,他们四目相对。
倦容浮上傅荒的眼帘,花悬没有疏漏的回答,和她过分澄澈的目光,都让他忽而感慨万千。
这几天,傅荒辗转于罗湖惩教所和警署,他反复查阅有关叶鸢案件的细节,也去见了案发后被抓捕的凶手。
叶鸢死在叶家,死因是胸口致命一刀,她的心脏被直接刺穿,当场死亡,凶器是把锋利的水果刀。凶手是常年伺候叶鸢的叶家仆人,女性,二十九岁,被抓后凶手供认不讳,交待了作案全程。
而唯有一处存疑,就是在凶手的描述中,她曾随手拿过梳妆台上的一枚鸢尾胸针刺向叶鸢胸口,可那枚胸针并未被找到。由于凶手情绪激动,前后话语存在多处漏洞,加之叶家人反复回忆后,明确表示从未见过叶鸢佩戴类似饰品,警方并没有深究这一点。
可是傅荒见过。
甚至,他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疼爱地用双手捧住叶鸢的脸,他们肆意地望着对方笑,而叶鸢拍照那天所穿的衣服,胸口就戴着一枚鸢尾胸针。
傅荒久未说话,花悬以为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或是讲错了话,她收回目光,重新窝缩进小小的角落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泛着一股怯懦感。
她并不知道,傅荒只是想起了前天去探凶手时的场景。
那女仆就像发了疯一般,面容扭曲,声嘶力竭,她口口声声地喊叫着一切都是叶鸢的错,她就是恨她讨厌她希望她去死,是叶鸢那副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傲慢样子害死了她自己,她会生生世世诅咒叶鸢。
那些恐怖的话语,反复在傅荒脑海中循环,一遍又一遍。
良久,傅荒回过神来,他侧过身子,就看到了已然完全躲进边角的花悬,她甚至,连一点儿月光都不愿带进她的安全区。
他忽然悲伤地想,如果叶鸢也生得这副懦弱模样,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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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荒洗完澡,才发现花悬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睡得不算安稳,双腿蜷缩,手臂牢牢护在胸前,只占了整张床很小的一个角。
傅荒走到床边,轻悄悄地为她盖好被子,只露出了她那张雨打桃花的脸,这个时候的花悬,才最像叶鸢了。
他站得离花悬很近,却又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很清楚,花悬并非叶鸢,纵然她们之间或许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很清楚,自己该与花悬保持好距离的,因叶鸢,因他自己,甚至因花悬,都该这么做。
可她这张脸,就是傅荒坠落深渊后,救赎他的最后一束微光。
光是假的,是个低贱的赝品,他自然知道的,可他实在太想阿鸢了。
傅荒倚靠着墙壁,静静地守着早已深眠的花悬,即便他满身疲惫,却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舍得,生怕眨了眼,他的阿鸢就又消失了。
·
第二天,花悬醒来屋子里仍旧只有她一人。
恍惚间,她总觉得昨夜的天台晚风,是场舍不得醒来的温柔梦。
她依然如往常那般,无比卑微地与傅家长辈一一问安,再被无上尊重地打开车门,坐进傅家奢华的车子里,顺着太平山顶富人独有的私人道路,奔赴山下的凡尘。
恒理的时装纺织学院有两大派,大派系是时装类,包括智能穿戴、时尚创新、环球时装管理等,而小派系则是纺织类,只有纺织品设计这一专业。
花悬任教的便是纺织品设计。
最近的纺织系与整个学院,乃至全恒理,都仿佛时空相隔,从老师到学生,人人穿着皆以素色为主,女性更是着旗袍居多。
因为两周后的九龙慈善晚宴,翡翠台当家花旦许诗儿,将会身穿恒理纺织的优秀旗袍作品出席。
华灯初上,港星穿着自己的设计进入名利场,无疑是所有恒理纺织人的梦想。
花悬自然也因此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好在恒理的师生对待她,再也不似从前。
如今学生对她唯有尊重,一个个都听话极了,再说那善于阿谀奉承的孟老师,更是一门心思讨花悬好,早间帮她倒咖啡,午后给她递水果,时间好的课也都调给她,就连吃个午餐,都不肯让花悬孤单着自个儿吃。
无奈,花悬就是个闷葫芦,别人对她的好她并不照单全收,只收自己能还的。
学生听讲她只更为刻苦备课,倾其所学付之教育,慈善晚宴的旗袍她更是毫无保留地给予指导。
至于孟老师,花悬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尽可能地多帮着做些事,她仍是学院里最后离校的几个人。
今晚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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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走出校门,花悬发现今天派来接她的车换了一辆,比起之前,奢靡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打开车门,居然看到了身穿昂贵西服的傅荒,正端坐于后座。
傅荒内搭的衬衫总是极为干净,又极其整洁,每颗精致的纽扣,都会扣得整齐,一丝不苟。
“四少?”花悬觉得意外。
后座的傅荒因为这声称呼,非常短暂的怔了一下,可想来也是他自己让花悬这样唤的,不好多说什么。
“花悬。”
他喊了花悬的名字,被喊的人回看他,可两两相望里,却发现彼此本不熟悉,也毫无话题可讲,一时间车内的气氛有了几分拘束。
“你今天,过得可好?”
“过得挺好。”
傅荒淡淡地问,花悬规矩地答。
确也有要说的话,花悬早就想讲了,可惜他们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四少,谢谢你。”
“谢什么。”
瞧着花悬一本正经的模样,傅荒倒并不知自己有为她做过什么。
“学校的人,近来待我都格外的好。”花悬道,眉眼虔诚。
傅荒慢悠悠地将手肘的位置,轻靠在一侧的车壁上,再用手背缓缓撑住他的后脑勺,一双清傲的眼眸望向花悬,他只问:“那从前呢,他们待你如何?”
“从前...也好的。”
傅荒浅淡地笑了,他笑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花悬永远只会给假答案的问题。
“我知道的,他们对我的好,其实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所以,谢谢四少。”
秋末的冷风,拂过港岛,也吹进HK30的后座。
在遍地豪车的香港,劳斯莱斯也好,迈巴赫也罢,有钱就可以买到了,然而单有数字的车牌,却只能是最头部的那些顶级富豪才配拥有的。
别人的三十而立,是公司上市,是翻好几倍的股票。
而傅老爷子当年的三十而立,却已经是一块HK30了。
傅荒依旧慵懒又自若的,用手背撑住他的后脑勺,在这冷风里,他那张每一处线条棱角都宛若神凿的脸庞,实在是太干净了。
仿若秋水,清无底。
清清冷冷,无波无澜,他只淡悠悠道。
“我的面子,你全部拿去就是。”
因为除此之外,傅荒也没有什么可以给花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