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折冬》木喃子

1、泪痣

　　江州刚下完雨，外面闷热闷热的，连带着蝉鸣。
　　讲台上班主任拿着三角尺讲着题，后背已经和浅蓝色的衬衫粘在一起，头顶的风扇摇得吱响。
　　许荞只觉得枯燥又乏味，她拿着笔在书上画圈圈，题目都快看不见了。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有一点弯曲，时不时眨眨眼，头发被扎成低马尾披在肩后。
　　“许荞”她的同桌姜棠碰了碰她的手肘。“什么？”许荞转过头看着她。“你等会儿下课能帮我把这个给陈诉吗？”程玖拿出一瓶牛奶，上面还贴着一个 Hello Kitty的贴纸。她勾着唇，眉眼稍弯，笑起来又脸蛋上有个酒窝。
　　“为什么要我给？他不就在你斜后方？”许荞歪了歪头，看了一眼姜棠斜后方的陈诉。
　　陈诉是沈执尧没转学前在这里的好兄弟，两人好到了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程度，而她的同桌姜棠便因为陈诉好看的皮囊喜欢上了他。
　　许荞已经高二了，她觉得在自己成年之前是不会喜欢上别人并且谈恋爱的，她觉得这种儿女私情的事情在成年之前都不会有。加上她的爸爸是人民教师，家中以成绩为主，她也不敢去谈什么所谓的恋爱。上网上多了，看到了太多辜负女孩子感情的男生，她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些女孩中的一个。
　　“我今天早上才刚刚和他吵完架，我可不能当着他的面给他低头呀！”宋棠眨巴着大眼睛，就这么看着许荞。
　　“行吧，最后一次咯！”许荞接过牛奶，答应帮她送。许荞脾气好，别人稍微撒点娇，说点好话她就心软了。以前沈执尧也是对她这样，她总是心软。
　　她打发了几句宋棠便又趴到桌子上开始睡觉，她内心还有有点不喜欢沈执尧不在身边，或者说她对他有了一丝丝的依赖。
　　她睡了没一会儿下课铃就响了。
　　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外面没晴多久又开始下起了小雨，雨点落到窗玻璃上又破开，在上面留下路过的痕迹。
　　“陈诉，给你的”许荞走到正在发呆的陈诉桌前，他鼻子红红的，像刚哭过，看到许荞手里的牛奶又看了看她身后偷看的那个傻瓜，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陈诉勾了勾唇，撇头嘟囔着：“我不要，让某人亲自来给我道歉”
　　陈诉让宋棠
　　亲自
　　给他
　　道歉？！！
　　在许荞眼里这件事挺稀奇的，如果沈执尧还在的话估计会替陈诉捏把汗。
　　“某些小女生啊”他就盯着前面的宋棠咬牙切齿的说“刚跟别人吵了架就来送东西，我可不是以前的陈诉了，我现在是钮钴禄氏·陈…”他没说完，身后的宋棠憋了一肚子火，气哄哄的走过来，站到他面前，看起来像只河豚，气鼓鼓的。
　　“唉，宋宋，你别理他”许荞在憋笑，再这样下去就要憋不住了。
　　宋棠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捋了捋，露出了耳朵，打算和陈诉理论理论，一副气凶凶的模样。陈诉也不怕，扬起下巴就要和她干一仗。
　　许荞刚想笑，转头看到了宋棠眉毛旁的痣，小小的一颗，就那么躺在那里。
　　瞬间把许荞的记忆拉回来好久前。
　　那也是一个夏日，她和沈执尧家隔得近，经常约他出来，这人打小就有点高冷，十次七次不出来。
　　那天许荞直接硬生生的把沈执尧从家里拉了出来。两人就坐在桐树下的椅子上。
　　阳光从桐树叶的缝隙里射下来，斑斑点点的光影，让许荞玩了半天。
　　“许荞你也太幼稚了吧”沈执尧嘲笑道。他比许荞大一岁，却一直觉得许荞幼稚，有时却又觉得她的幼稚挺好的，他好像也还挺喜欢的。
　　“玩这个就是幼稚了？真的是”许荞拍拍手站起身来，叉着腰站到他面前，一本正经的说“开学我就是初中生了，你才幼稚，你小时候还…”
　　沈执尧见情况不对，直接捂住他她的嘴，眉头皱着说：“小祖宗，你别啥都说啊，一颗糖别说了！！”他另一只手比了个“一”的手势。
　　许荞摇摇头，比了个“五”，然后咧嘴笑了笑。
　　“行行行”沈执尧无奈点点头，转过头偷笑了一下。
　　许荞目光扫到他的眼角，定睛一看，那里有颗黑色的痣，就在眼角下面。她拨开他的手，震惊道：“唉！你眼角有颗泪痣唉！”
　　许荞才知道？！沈执尧不想和眼前这个傻子说话了，她是第一天认识他吗？就一颗痣而已，这么稀奇干嘛。
　　理论上也没错，谁每天会没事似的往别人脸上盯着看啊。但是如果换成十年后的沈执尧，他一定会盯着身旁那个正在玩树影的笨女孩儿看。
　　时间一点一点像沙漏一样，在无声中过去。
　　另一边的沈执尧到了新学校，一来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极好的皮囊在身高的衬托下相当于有了通往贵宾室的房卡，。
　　来这里的第一个星期沈执尧就因为打架斗殴被记了过。他不服，当天晚上便又去耳朵上打了几个洞来玩儿。
　　新学校的美眉格外热情，每天堵在沈执尧所在的十一班门口，不是送东西就是要联系方式的。
　　“帅哥，可以认识一下加一个微信吗？”
　　“帅哥没微信，只有短信你要吗？”
　　南杭一中比他原来那个学校大很多，鱼龙混杂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没多久，沈执尧也成了那里面的其中一个。
　　半学期过去了，沈执尧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中的哥，成了千万少女的梦，谁也想尝尝又痞又帅的嘴里是啥味儿。烟味？酒味？还是上一个美女留下来的口红、唇膏味？
　　沈执尧刚出风头时是因为帮一个女生出了气。
　　那天上午，沈执尧在操场后面和几个好兄弟在那里抽烟。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周延顺着声音过去瞧，看到几个男生正在欺负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刚好就是陈鲸。
　　陈鲸不丑，长得很好看，家境也好，学习嘛就差点儿。
　　“尧和，有几个男的在欺负一姑娘。”周延回头给坐在台阶上的沈执尧说。而他什么也没说，起身往那边走。
　　“干什么呢”沈执尧对着眼前那个留着飞机头的男生说“欺负一小姑娘有意思吗？”
　　“管你啥事啊？”那个飞机头看起来脾气不好，昂着头，一脸骄傲。
　　陈鲸此时头发有点乱，脸上的愤怒还没有消失，她看到沈执尧的一瞬间，觉得一中竟还有如此帅哥。
　　“你要死啊？”沈执尧不想多跟他废话，伸手去抓陈鲸，把她护在身后。
　　这下飞机头真的生气了，上前来想打他，不料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美女，你几班的？”一旁的周延问陈鲸。她还没反应过来，眼神中藏不住的喜欢，一直盯着沈执尧，周延叫了她几声才答应：“高一七班。”
　　“噢，高一的小妹妹啊”周延笑得变态，看起来有点猥琐。“我是你学长，这位是一中的大哥，够牛逼吧”周延骄傲的指沈执尧。
　　他们的行为语言被身后的蓝昕昕看到，蓝昕昕是一中公认的美女，还有人称她为“一中刘亦菲”。但她确实长得好看，成绩也好，排着队的人追她，可她太高傲了，谁也看不上，就喜欢沈执尧。
　　别人只要一提到高二的帅哥就都会问“沈执尧吗？”名声大了，内裤都被扒出来了。
　　长得帅，长得高，符合大部分人择偶标准—痞帅小混，还有钱，大部分女生奔着这几条，就都挤破脑袋都想试试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包括蓝昕昕。
　　操场上两名女生绕着操场走圈圈，刚打完球的沈执尧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虽是体育生，但他的皮肤却不黑，但也不白，和许荞不同，两人都是体育生，但她的肤色很白，水嫩嫩的白，晒不黑的那种。他初中是个许荞一起走体育进的同一所高中。
　　两个女生小声议论，其中一个女生就是陈鲸，现在来算，暗恋沈执尧挺久了，一直没说上话，上次那件事也只道了个谢。
　　“那是沈执尧吗？”陈鲸旁边的女生悄悄问，害怕被听到。
　　“对”陈鲸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他“他就是沈执尧”她的声音明显带有害羞的意味。
　　沈执尧站在篮球场边上，余光不小心看到了陈鲸，她便一脸娇羞的模样低下头，暗暗窃喜。
　　从远处走开一白裙子姑娘，披着头发，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生。她走过来就这么站在那里，也有不少目光盯着，毕竟美女帅哥的爱情故事谁不想看看呢？她与站在另一边的陈鲸不同，她身上散发着生人勿扰又高贵的气质，一边的陈鲸确实不能和她比。
　　“沈执尧，给你的”蓝昕昕递出水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
　　一旁的陈鲸看了一脑子火气没地方撒，又碍于蓝昕昕是高二的不敢招惹，只有把气吞肚子里，继续看着他们。
　　“不用了”沈执尧没继续看她，向上捋了捋头发，一些碎发耷拉在额前，汗水修克出他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睫毛长而不翘，眼角处有微微折叠，点了颗痣，显得精致。
　　“不好意思，我答应过一个女生，只喝她的水”他无奈笑笑“喝了你的，她会生气的”沈执尧叉腰，看他们投中了一个球，欢呼起来为他们鼓掌。
　　蓝昕昕水都快捏炸了“她在我们学校吗？不在的话她又不知道。”
　　沈执尧淡淡道：“她有超能力，我干了啥都会知道的”他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的笑起来。
　　沈执尧眼神中的愤怒一点也藏不住，丢下水就走了。
　　一旁的陈鲸看完了全程，心中嘲笑蓝昕昕，可她自己也挺好笑的，连像蓝昕昕那样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沈执尧心中不舒服，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球没有投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回到教室，沈执尧第一次认真的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周延从后门进来“嘿”的一声把沈执尧吓得抖了一下，周延捂着嘴大笑“终于把你给吓到了，哈哈哈”
　　“周延，你发什么神经？”沈执尧随便抓了一本书就给他扔过去，周延灵动一闪，躲开了那本书。“唉，唉我躲开了！”他咧着嘴大笑。
　　沈执尧叹了口气，翻个白眼，低下头继续写，他的字不丑，有种凌乱的美，看起来却又很清楚，和许荞的字有点像。
　　“尧哥，你写啥呢？”周延凑过去想看看。却吃了个嘴巴子“走开！”沈执尧伸出脚去踹他。
　　“唉不会是在写情书吧”周延的脸拧成一团，他既兴奋又激动，这个铁树终于开花了。
　　“给你写的你要不要？”沈执尧起身做出要打他的动作，他吐了个舌头，抱着篮球就去操场了。
　　“神经病”沈执尧暗暗骂了句脏话，又回到了座位上。
　　“你说”走廊的窗户外面，陈鲸正看着里面写字的沈执尧，浅浅的笑着，有种勾人的模样。“谁能让他喜欢呢？”
　　陈鲸也是个痴情的种，她喜欢沈执尧的事情前几日被传到了蓝昕昕耳朵里，找人来堵了她，她不服气，觉得不是谁喜欢沈执尧就是胜利者，要沈执尧喜欢谁谁才是那个赢家。她心中暗暗发誓，要把沈执尧追到手，彻彻底底碾压了蓝昕昕。
　　高二上学期很快就结束了，迎来了寒假。南杭和江州的温差有点大，江州只是比较冷，而南杭已经下起了雪，南杭靠近北方，冬天下雪是很正常的事，而江州几年都不下一次雪。　“我们这边下雪了”沈执尧在雪地里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许荞。他围了个围巾，把嘴挡住了只露出了眼睛。手指尖通红，打字都是颤抖的。
　　许荞在写物理题，听到手机消息提示音没立马去看，又接着响了几声，她才拿起来看，沈执尧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她
　　：[图片]
　　：不理我？！
　　：知道你在线
　　：一年不见胆子变大了不少，敢冷淡我了？
　　许荞无奈，他还是这么幼稚。她点开他发来的那张图片，图片上是一只雪人，有点丑，一看就是他亲自堆的。许荞笑了笑，迅速打了字过去：你手不冷啊？
　　沈执尧：这点雪，冷？大男子汉怎么会怕这个[哭笑]
　　许荞：好吧好吧，今年过年回来吗？
　　对面的沈执尧顿了顿，眼睛眨巴几下回了她：不回来，我在南杭过了
　　许荞不知道哪来的失落感，她已经第二年没有和他一起过年了，真的不习惯。
　　他又发来了消息：想我了？
　　她想，这个人真不要脸，谁会想他这个毛头小子啊！
　　许荞：谁想你了？你还有东西在我这儿，你打算放到什么时候？
　　沈执尧：放你那儿呗，大不了扔了就行
　　许荞无语，他再怎么有钱也不能浪费吧，随便甩了几条消息就继续写物理题了。
　　刚放假这几天许荞天天都在做题，父母经常让她出去走走，可她不太喜欢出去，就算出去也没有朋友陪着，有这时间多做两张卷子了。
　　她这样过了不久，隔天就过年了。她当天约了宋棠出去逛街，顺便把家里人的新年礼物也买了。
　　她起得早，就去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了。江州的早上总是格外的冷，她被刮来的风吹的一哆嗦，跺了跺脚，把下巴伸进围巾里，将自己包裹起来，只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没过一会儿宋棠就来了。两人先去了商场逛了下，中间抽空回了下沈执尧的消息，他最后给她发的信息许荞没看到便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去了：今晚晚点睡，有新年礼物。
　　许荞给妈妈买了一条围巾，给爸爸买了一件大衣，然后两人再玩了会儿就回家了。
　　她回到家，暖了会儿手，又拿出数学卷子开始写，这一写就又写了两个多小时。期间还和宋棠吹了个八卦。
　　外面黑了下来，亮着灯笼，今天是春节，外面很热闹，到处挂着灯笼，红彤彤的，时不时又有地方放起了烟花，整个江州热热闹闹的，但许荞心里却总有一股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