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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尘滚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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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黑云压城,金鳞城内的街市闹哄哄的,行人急着早些回家,小贩们急着在暴雨前收摊儿,那些卖吃食的唯恐小吃过了时辰口味不佳,忙吆喝着降价甩卖。
一俊秀少年扛着大包小裹,手里还拿了一堆诸如冰糖葫芦、茯苓饼、桂花糕一类的零碎,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始终找不到住处。
终于来到城里最后一家客栈,三七耸起一边肩膀,用衣服蹭了蹭额角的汗。
实在不行就去城外破庙将就一晚吧!
唉...从前只在山附近的村镇打转儿,哪知道这么大一座城池,客栈竟然修得如此小气,害得人没地方住。
三七暗暗抱怨着,却在看见店小二的瞬间绽开一个纯真的笑容,充满期待地问:
“小二,还有客房吗?”
话音刚落,一声炸雷石破天惊,暴雨倾盆而下,街上躲避不及的人们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
穿着粗布短打的店小二十分稚嫩,看上去才十五六岁,回话时十分不好意思:
“呦,客官真是不巧,最后一间上房刚刚才被订走,本店已经没有空房了。”
老天无眼啊...
三七欲哭无泪:她倒不怕住破庙,只是买了这许多东西,都要被雨淋湿,实在有些不舍。
唉,只怪她嘴馋,看到小吃摊儿就走不动道儿,硬生生买遍了整个金鳞城。又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收进须弥戒,只能伪装成凡人,吭吭哧哧地拎着东西走了一路。
店小二见三七一团和气,心下先有了三分好感,又心知近日城中有大热闹,客栈均是爆满,这位客官此时想要订房,绝对比登天还难。
再看这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大包小裹的,一看就是个普通凡人。眼下暴雨倾盆,此时离开恐怕要遭一场罪。他年轻心善,有意帮少年一把,便冲着堂内喊了一嗓:
“诸位,眼瞅着今儿要下暴雨,这位小哥没有去处,谁能和他拼一晚吗?”
三七眼睛一亮,看向店小二的目光充满崇拜:
还可以这样!
会有人愿意收留她吗?她小小一只团在床尾,不占地方的!
哦不对,得隐藏身份......但也可以在地板上对付一宿嘛!
三七与堂内客人们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细看众人脸色,便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
“长夜漫漫,我倒是想和这位...小哥做个伴。”
说话的是大堂角落坐着的黑衣男子,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三七眼尖,看到几缕银发飘出,心下有了定论:
是个好心的大爷!
她不等店小二张罗,从坐满了客人的桌椅间跋山涉水,高高举着手里买的各式点心,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挤到白发大爷对面。
兜帽下,男人几乎忍不住想要起身相迎,将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身影紧紧拥在怀中。
但他只敢屏住呼吸,带着克制的希望看着向他走来的身影。
女孩眼角的那颗泪痣像是黑暗中雀跃的灯火,提醒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
随手放下手中的大包小裹,三七自来熟地拿过一包芝麻糖递到对面:
“谢谢老大爷,今儿这顿我请了!我这儿还有包芝麻糖也送您啦,吃了以后保准您白发转黑,返老还......”
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面庞。唇角带笑,眸光温柔,让那张美得有攻击性的脸显得十分清纯无害。
“返老还...返老还黑......”
三七满脸通红,讷讷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真是一顶一的好看,让她挪不开眼。
即便是妖,她也知道这样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只好强迫自己慢慢移开目光。
可惜眼睛有时候有自己的想法,目光划过男子高挺的鼻梁,嫣红的薄唇,精致却不失凌厉的下颌,留恋不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男子轻笑一声,接过三七递来的油纸包。
“嗯...啊?”三七满脸迷茫。
“我是说...谢谢。”男子善解人意地解释。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心事儿,自三七坐下便笑个不停,眼下更是笑得厉害,凤目弯弯,眸底染上了一团水汽,让他的眼神显得脉脉情深。
三七终于回过神来,大方地挥手:“不客气不客气,叫我三七便好。”
“我叫苍牙。”
三七觉得有一丝奇怪,不过是互换姓名罢了,但是苍牙的语气却十分的认真,眼睛直直地看进她眼里。
别忘了我的名字...
他好像在这般提醒。
是个很真诚的人啊。
三七便也真诚地看向苍牙,送他一个明媚的笑颜:
“苍牙,我记住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狂风夹杂着雨滴抽打地面,伴着时不时响起的轰隆雷声,为店内的喧嚷加盖了一层模糊的背景音。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人下意识就会觉得周围十分安全,交谈的声音不免大了起来。
“我听小道消息说,会有玄门弟子参加明日的水陆大会!”
隔壁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压低了嗓音,音量刚刚好够整个客栈的人听到。
水陆大会?
三七动了动耳朵。
她没直接去魔域,而是先绕路到金鳞城,是和羲和神君商议后的定下的计划:
“魔尊永夜心有七窍,奸诈狡猾,想要骗他,不能说谎,只能说真话。”
这是羲和神君的说法。
所以三七不打算隐瞒过往,却会在下山时间上做个手脚:假装自己半年前便偷跑到人间游玩,久不归家,自然也不知道二姐回山之事。
反正樵明山地广人稀,这半年来没别的精怪见过她。
是以,三七决定择几个城池,逗留三个月左右,熟悉熟悉人族生活。
这水陆大会听上去是了不得的盛事。来人族地界儿游玩一趟,总要有些经历,方能在魔尊面前言之有物。
这样想着,三七的耳朵灵活地动了动,微微朝向壮汉的方向——倒不是为了听得更清楚,只是猫科动物注意力被吸引时的习惯罢了。
对面的苍牙一挑眉,眼神中带了一丝讶异与宠溺。
“瞎扯!那些正派弟子有钦天监的免试录取不去,非要在这里给你耍猴看?”
和大嗓门同桌的友人还没说什么,隔壁一精瘦中年带着酒气反驳。
“你懂什么!各派虽与朝廷有约定,会定时派遣弟子如钦天监历练,但是这种人是不能参与政务党争的。”
见自己被质疑,大嗓门早不记得什么“祸从口出”,嗓门大到门外路过条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若参加了水陆大会,便是从江湖门道入世,所作所为与背后宗门无关,不受管束,也不受庇佑。”
“切,脱裤子放屁!不过是面子上的把戏罢了。真不想自家弟子掺和进来,逐出师门多好啊...”精瘦男子十分不屑。
也是,虽说修真之人大多不愿参与皇族之事,唯恐违背天道受到惩罚。但总有些心思活跃的,眼见修为提升没太大指望,便想去人间谋个荣华富贵。
此事十分罕见,因为修为高者不屑于此,修为低的又没啥左右乾坤的本事,钦天监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水陆大会上选来的能人多是来碰运气的散修。
玄门正派弟子参见水陆大会的,几百年也不见一个。
那精瘦男子正欲放开了手脚,肆意批判这类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却听“咣啷”一声,有人将手中剑重重砸在桌上。
精瘦男子斜眼看去,发现是一青衫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剑眉星目,面色冷峻。桌上放着一柄漆黑重剑,剑身极宽,比那少年腰身还要宽上两寸。
与他同桌的还有两女一男,皆穿着简单,腰佩长剑,气质超然不流世俗。
硬茬子,不好惹!
精瘦男子瞬间醒酒,打了个哈哈便起身,推脱累坏了要回房休息。
大嗓门也歇了气,苦于一肚子八卦无人诉,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
三七听了满耳朵热闹,还有些意犹未尽。好在此时菜已上齐,她便生疏地晃动着筷子大快朵颐。
对面苍牙却吃得斯文。
比起享受这一桌饭菜,他好像更想聊聊天。
“三七,你今年多大?”
如泉水般清越动听的嗓音响起,语气熟稔却不含探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一...咳咳,一十七岁了!”
三七正卖力啃着一块咸蛋黄鸡翅,人族就是会琢磨,竟把常见的食材烹饪得如此美味...她嘴上一秃噜,险些说成“一百三十七岁”。
好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被她硬生生圆回来了。
事实上,她出生后不久便开了灵智,与姐姐们一同修炼;百年前炼气入窍后开始化形,一百年来零零碎碎终于有了具像样儿的人身——虽然至今还要把尾巴偷偷缠在腰间,十分难受。
她看了看苍牙如瀑的银发,和这张比羲和神君还要俊美三分的脸,心里猜测他也不是普通人。
要么就是人族修士,要么就是得到妖族。
不过看这满头的银发......三七猜测对面这位是白头翁鸟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