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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梦中江南多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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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花间一行人不敢多说。
“院子挪好了,那我便先去一步,下人就在门外,随时可使唤。王夫人在海棠院,几位有空常来。”小秋说完便走了。
柳花间见她走远了,扭头看向齐筱和萧禾:“你们谁会看风水?这座宅院似乎不正常。”
齐筱出去看了一圈,回来时面色凝重:“很不对劲,可以说是座凶宅,最好赶快走。”
“你会看风水?”柳花间道。
“以前学过。”齐筱道。
柳花间想了想,又问:“你们谁会对付鬼?”
“我学过御鬼之术,但没抓过,”萧禾道。
柳花间看向齐筱。
齐筱有些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会。”
三人正商量着如何对付时,两个小厮进来禀告道:“王夫人请几位用膳。”
几人随小厮去了王夫人的海棠院。王夫人坐在主位,姚朝坐在她左手旁,桌上摆了十多道菜肴,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桌椅碗筷已经摆好了。入座后,王夫人和善道:“不必拘礼,几位快吃吧。”姚朝率先动筷,夹了一大块鱼肉,柳花间、齐筱、萧禾见状也开始夹菜。
吃完饭,几人返回丹秋院,开始商量对策。到了晚上,陪王夫人吃完晚饭,几人早早地躺上床。丹秋院很大,但他们偏要挤在一个房间睡。柳花间和齐筱睡床上,萧禾打地铺。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屋顶上又传来一道熟悉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像人的脚步声,又像人在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毛。屋里天昏地暗,点好的蜡烛莫名全灭了,一点光也没有,渐渐变得阴森且寒冷。
柳花间睡得正香,忽地感觉脖颈一紧,她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张残缺丑陋的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巴,脸上满是窟窿,一个白衣黑发的女鬼趴在她身上。
她使劲挣扎开,从床上跳起来,惊声道:“齐筱!”
齐筱和萧禾同时一跃而起。
“退后。”齐筱举起剑指向女鬼,淡淡道。
柳花间乖乖躲在她背后。
女鬼站在门边,僵硬地扭了下脖子,任由长发遮住脸。一阵狂风忽然袭来,木门倏地被推开,卷起满地的尘沙,几人咳嗽连连,女鬼趁机逃了出去。
“保护好她。”齐筱交代完,提剑追了出去。
柳花间和萧禾赶忙跑出去。
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院子里空空荡荡,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借助微弱的月光才能勉强行动。
女鬼在屋顶上逃窜,一阵风似的跑得飞快,留下一片白色的残影。齐筱紧随其后,差一点就要追上了,但追到檐角时,女鬼消失了,毫无踪迹可寻。
齐筱从瓦楞上跳下来,三人返回屋内睡觉。不过这回齐筱贴了好几张黄色的符纸在门上和窗户上,睡得还算踏实,就是木门“吱呀吱呀”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门外,吵得人不得安宁。
第二天,王夫人邀三人去吃早点。
“几位道长昨晚睡得如何?”王夫人揉了揉眉心,问道。
“睡得不太好。”柳花间道。
王夫人叹了口气,捏着手绢道:“实不相瞒,我这几日睡得都不踏实,总觉着屋子里不干净,想请几位做个法事,去去晦气。”
柳花间和萧禾一齐看向齐筱。
齐筱点头:“好。”
“多谢几位。”王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三人忙活一下午,筹备做法事要用的东西,本想找姚朝帮忙,但他不知去哪了,人影都看不见。
夜幕降临之时,齐筱给海棠院贴好符纸,回到煞气最浓的碧水院。柳花间和萧禾手执桃木剑,躲在暗处保护她。
齐筱站在空地中央,拿出一个“山”字形的法器,单手持柄抖摇动,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回荡在院子里。她摇了三下,屋檐下的风铃忽地响了起来,一片白影闯进了院子里,直奔她而去。
柳花间追上白影,一剑刺了过去,但没击中。面前的白影忽地消失了,她转过身,四处巡视,却不见一点踪影。她肩头突地一痛,扭头看去:一张带血的鬼脸正在啃噬她的肩膀,双目无神,嘴角微微上扬。
“啊!”柳花间猛地推开鬼脸,吃痛地捂住肩膀。丝丝鲜血从她雪白的衣袍里浸出来,染红了一片。
女鬼“咔擦”一下扶正歪掉的脖子,接着伸出尖尖的、细细的手指,迅速扑向她。
柳花间举起桃木剑抵住。
女鬼钳住桃木剑,手指被桃木烫得掉皮,发出痛苦的叫喊声,却仍是不肯松手,她张开嘴,想要咬柳花间的手臂。
萧禾端着一个瓷碗冲出来,泼了女鬼一身的狗血。女鬼倏地闭上嘴,被烫得浑身发抖,但仍企图用指甲划伤萧禾,即使痛得要命也要将指甲嵌入他的手臂,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齐筱蹲下,双指沾血,将血均匀地涂到桃木剑上,把剑放在女鬼脖颈处比划了两下。
女鬼再次被血刺痛,无力地瘫倒在地。
柳花间和萧禾趁机用缚妖绳捆住女鬼。
“为何不入轮回?”齐筱半蹲着身子。
女鬼不说话,只是凶狠地露出牙齿。
齐筱见此,再度摇响三清铃,女鬼闻铃,渐渐安定下来,不再挣扎。
“你对姚府有执念?”齐筱问。
“有。”女鬼倏地开口,惊到了柳花间和萧禾,之前没听她说过话,还以为鬼不会说话。
“姓氏名谁?因何而死?”
“我姓孟名湘,金陵人氏,文人之女。”
孟湘的思绪慢慢飘远,她又回到了自己深爱已久的江南水乡。
梅雨季来临,金陵城屹立在星星点点的雨水中,绿油油的青苔攀上青灰色的石阶,玄武边水草丰盈,行人躲在屋檐下。
蒙蒙细雨自窗台而入,打湿了案几上的宣纸。
女子放下狼毫,撑起油纸伞,走向灵谷寺。
今日下雨,灵谷寺冷清了不少,冒雨而来的人唯她一人。
她接过僧人手中的线香,插进香炉,对着佛像叩首,双手合十放在身前,默念道:“求佛祖保佑我早遇良人,姻缘圆满。”
拜完佛,她单手撑伞,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叨扰姑娘片刻,请问红山门怎么走?”背后有人出声道。
她抬头看去,一位相貌端正的男子淋着雨站在她面前,雨水从他光滑的额头滑过,滴到乌黑的眉峰。
“往前走便是。”她抬手指去。
男子用手挡住雨,局促地笑了笑:“在下雨具丢失,姑娘可否送我一程?”
但其实她并不太乐意,但又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将雨伞倾斜一半,遮住男子。行至灵谷寺,男子问道:“姑娘贵姓?在下姓姚名远。”
“我姓孟,单名一个湘。”孟湘道。
男子勾起嘴角,笑道:“姑娘人如其名。”
那日是端午,一个普通的雨天,父亲从书院回来时,带了孟湘最爱吃的蜜枣豆沙粽,她吃得很开心。
翌日一早,媒婆上门说媒,并带来了聘礼,说云城姚家的长子姚远看上她了,想娶她做侧室。
孟湘的父亲虽只是一介书生,常年在书院教书,但文人该有的骨气还是有的,自然是舍不得她做妾,当即一口回绝,聘礼也如数退回。
接下来的一个月,媒婆日日登门,几乎踏破了孟家的门槛,全家人不堪其扰,母亲甚至病了。孟湘的父亲本想把她嫁给友人之子,门当户对,和孟湘青梅竹马,自己看着长大的,最是放心不过,但出了这事,友人也不敢上门提亲了。
孟湘看着为她忧心的母亲与父亲,含泪答应了。她穿着母亲连夜为她赶制的嫁衣,带上母亲和父亲凑出来的嫁妆,坐着马车,就这么去了相隔千里的云城。
深宅大户规矩多,孟湘日子并不算好过。当家主母不喜她得宠,私下里总是给她使绊子。然而盛宠不过一时,后院又来了新人,孟湘被厌弃,她有了身孕,主母很少搓磨她了。可她没等到临盆,倒是等来了断胎药。
那日姚远离府外出,主母带着几个丫鬟婆子,风风火火闯进她住的碧水院。她躺在塌上,见房间里乌泱乌泱站满了人,惊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七手八脚地按住孟湘,王夫人钳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命令身边的丫鬟:“灌药!”
一股滚烫的、苦涩的汤药灌进她的喉咙里,猛烈灼烧着,她被烫得泪水直流。很快她便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传来,她痛苦得蜷缩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避子汤。”
此时的孟湘怀胎五月有足,月份已大,避子汤无疑会让她一尸两命。
孩子没了,二十岁不到的的孟湘也死了。她死时怨气冲天,恨软弱的父亲不去抗争,恨善妒的主母害死她,更恨姚远,恨他强娶后不善待她,她恨世事不公,恨自己无能为力。
于是孟湘不肯入轮回,盘旋在碧水院和海棠院,或者说整个姚府,一待就是十多年。
“所以,是王夫人害死了你?”齐筱骤然出声,打破了平静。
“是。”孟湘道。
“那你现在可愿入轮回?”齐筱道。
孟湘长久的没有言语,庭院里陷入沉寂。她好半天才抬起头,空洞地望着天空点点头:“好。”
然而天上什么也没有,一两只麻雀立在枝头,叽叽喳喳的。
齐筱握住手柄,缓缓摇动三清铃,一阵连着一阵舒缓的铃声响彻在碧水院。
孟湘渐渐闭上眼。
微风袭来,卷起尘沙,她们抬臂挡住眼睛,再次放下来时,地上的躯体已经消失,孟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