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读》一时半会

47、告白

　　“你表哥今天晚上要回来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和他玩得挺好的，要和我一起去接机吗？”母亲打开房门对还在做作业的田野说。
　　今天？她好像也是今天的飞机。
　　“好。”
　　田野应下了，她坐上车后排，想了许久。她从裤兜里摸索着什么，又停下，最终还是把手伸进口袋。
　　拿出手机，她打开了和那个人的聊天框。很久没说话了，她要翻很久才能翻到她。
　　思索二三，她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你是今天的飞机吗？几点。”
　　发完，她又按关了手机，把它的正面朝下地盖下去。
　　过了一会儿，手机传来震动。
　　“你真要来送机？”
　　田野不断用手指挠着指甲盖，想了半天怎么接着说不会太奇怪。
　　“我表哥今天坐飞机回来，我想能不能顺便再和你见一面。”她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不知道对方会那么钻牛角尖地解读她的话，那么在乎那个“顺便”。
　　“喔”
　　“不用了，我已经上飞机了。”
　　田野看着消息，情绪低落下去，她感觉到一种疲惫，好像自己总想极力地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
　　过了几秒钟，于犬发了最后一句话：好好学习。

　　接完表哥去饭馆聚餐的路上，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和表哥其乐融融地聊天，只是眼睛呆滞地盯着窗外的天空。
　　这里离机场没多远，但哪一个航班会载着她呢？

　　时光从不理会是否有人准备好改变，它只是如同没有温度的机械般，让所有的事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于犬走后再也没有和田野说过话。如田野曾预想的那样，她再也不了解于犬的生活。
　　只是通过于犬发的空间，她能隐约窥见。
　　她看小孩隔三差五地说自己感冒发烧，有时又是急性肠胃炎，她说她的桌子上简直可以拍药罐总动员。
　　那段时间田野听说京城又有一种流行病肆虐，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有天早上，于犬还发空间，说自己凌晨两点发高烧，因为画室偏僻，宿管不建议她出门，先让她吃了退烧药。可是那个药根本没用，她一路烧到第二天早上。
　　她说她早上起来手脚冰冷，根本不能从床上爬起来，于是她给宿管打电话，那个阿姨开了四十多分钟才把她送到了公立大医院。
　　结果阿姨不进去，她只能忍着高烧自己摸索自助挂号的机子。她实在用不来，只能去问人工处的服务者，可是那个男人一点都不耐烦，她一问，男人就胡乱解释一通，什么也没说清楚，还让她不会就问别人。
　　于犬是那种有委屈都自己闷着的类型，她走到那台机子面前，突然重重地锤了下机子旁的墙壁。
　　她戴着口罩，泪水不断顺着口罩流进她的嘴巴。
　　高烧烧得她浑身发烫，她感到泪水都烫得她难受。最后有个好心人看到问她是不是不会用，才终于帮助她挂了号。
　　田野看到那些黑字，眉头紧皱。
　　她想象出于犬发烧蜷缩在床上的样子，想她会不会想回家，会不会觉得害怕。
　　她想象出于犬戴着口罩顶着高烧无助地在挂号机面前徘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有时于犬又说自己压力大，画着画着就要哭。明明她在学校最活泼，最坚强，她会开导每一个考差的朋友，让她们开心起来。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也说压力大，让她也哭了呢？
　　也许她真的太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吧。可是，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所以神啊，请你好好保佑她，让她得偿所愿吧，别让她过得那么痛苦。田野在心里虔诚地念着。
　　一月底，高三要放最后一个寒假，仅仅只有一周，并且这一周已经被各种寒假作业塞的满满当当。
　　放假那天下午，田野却收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女孩的恸哭。
　　“我…我没考过，初试都没有。”女孩的声音呜咽着，田野急切地在脑中搜索着安慰的话语，尽管这通电话来得太突然，太没缘由。
　　“对不起…我…我知道不该和你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太难受了…对不起…还很想和你说。”
　　“好，好，你慢慢说，平复一下，做个深呼吸。”
　　田野听到电话那头听话地传来一阵呼吸声。
　　“怎么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学校吗？”
　　“嗯…”
　　对着手机，田野又开始了她擅长的事情，她循序渐进地安抚着难过的小孩，直到她说她妈妈打过来了，田野没有任何犹豫，让她断掉自己的电话。
　　过了几小时后，田野收到了于犬的消息：“今天真的很打扰你，对不起。”
　　“谢谢。”
　　两句话后，便再没回音。
　　因此，田野也只是发了一句“没事。”她不责怪于犬这样做是否有些无礼，只当是这样，于犬或许没那么讨厌她了吧。

　　回到家，她却突然对母亲说：“寒假，我想去京城，自己去。”
　　“你疯啦？”母亲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知道寒假就一周，没高三生这个时候还要去旅游，还是你自己。”
　　“不是旅游，我就去一天。”
　　“去一天有什么去头，想一出是一出。”
　　“就一次。”田野压低声音，“就这一次，你成全我吧。”
　　“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什么事我都照做，就这一次，你让我这一次，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给你视频，好吗？”
　　母亲看田野越说眼里越要掉下眼泪，她不知道女儿突然发什么神经要去遥远的京城，可是她的女儿从未这样用几乎祈求的语气跟自己要过什么。
　　算了，就当她任性这一次吧。
　　于是两天后，田野坐上了去京城的飞机。
　　她是晚上飞去的，没有在飞机上睡觉，睁开眼迎接京城的灯火通明。
　　只来一天，她没有落脚在市中心，因为于犬说她在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于是她搜了京城一个偏僻的分区，去了那里的自然森林公园。
　　京城和川城真的太不一样，森林公园里压满厚实的雪，幸好她提前穿了件大羽绒服，只是寒风仍然吹得她生冷。
　　她一直待到晚上，看着漆黑一团的树木，又嘲笑起自己。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来找那个人吗？
　　别搞笑了。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学习，她甚至来都来了，却不敢问一下于犬。
　　她笑着叹气，笑自己也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傻得可怜，笑自己叹出的那口气，也是化作短短几秒钟的白雾，变死在了冰冷的空气里，有如她不值一提的爱恋。又站了半晌，她打车离开了，去到在京郊定的酒店。
　　回去放好东西，她又鬼使神差地来到楼下，把头紧紧地埋进围巾。
　　远处的两个男人把着一口纯正的京城话，大刺刺地抽着烟。
　　田野望向街角，遐想起来。
　　也许那个人就在下个路口，她就在那里学习，也许她马上就会出来和她撞个正脸，也许，也许。
　　“怦————”
　　漆黑的天空骤然炸开夺目的烟火，开出四散的绚烂与繁华。它们如星星般璀璨，不留余力地升空，又狠狠落入黑夜，肝肠寸断。
　　就像田野的眼泪。
　　于犬，于犬，你是地上飞跑的小狗，
　　而我是天生是田地，
　　纵使长在我身上的树与草的根扎的再深，
　　也不能随你到天南海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