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吃一口》渡部志麻

1、杀手男

　　利夏被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她蜷缩在越野车的后座，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时，头险些磕在车窗上。

　　“怎么了？”

　　利夏的嗓音带着些微刚睡醒后的干渴沙哑，然而食水严格分配，她只能忍耐着舔舔嘴唇以缓解不适。

　　“来活了，前面不远，你开车。”叫醒她的青年言简意赅，他鼻梁上的小痣并未让他的脸看起来无害些许，反而因为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有几分邪性。

　　这话利夏不是第一次听，然而她还是愣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起身说：“我知道了。”

　　利夏接过青年抛给她的车钥匙，把原本系到最上方那颗纽扣的衬衫扯开，大片柔软的肌肤呼之欲出，她拉低领口，让那丰盈细腻的沟壑一览无遗。

　　青年欣赏完她行云流水的熟练动作，捧场似的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利索地钻进后座。

　　利夏用力地闭了闭眼，点燃发动机起步。

　　她很快便看到了前面艰难行进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这两个男人或许刚经历了一场苦战，天灾过后骤变的地形和变异的生物足够夺走普通人的生命。他们背着沾染了尘土的行囊，光是背影就透露出掩不住的疲惫。

　　利夏的目光落在那看着装了不少东西的战术背包上，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在这种地方能出现的引擎声足够引起一切人的警觉，未等她鸣笛，那两个男人便警惕地回过头，本能地摆出防备的姿势来。

　　然而降下的车窗里露出的是一张通红的美人面。

　　这简直比沼泽里暗暗张开的食人鳄嘴更像一个蠢蠢欲动的陷阱，这种时候独自出现的娇艳佳人恐怕只比络新妇好不了多少。

　　好在，利夏的美很有针对性，她有张招惹男人怜惜的脸。

　　“我、我没有恶意。”她好似是那种在末世里仍然不谙世事的蠢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轻率地从驾驶座上走下来，随后才想起要防备那般，又紧张地躲到车门后边去，“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有车……”

　　利夏有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话显得她更无害了。

　　“可以的话……你们能保护我吗？”她的嘴唇有些颤抖，显然是不擅长讨价还价，“报酬就是我可以开车载你们。”

　　有交通工具固然不错，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利夏的交换条件天真得就像天方夜谭。

　　“我们卖命，你开车就行了？”

　　其中一个男人因为她的话忍不住轻蔑地笑出来，他了然地扫视利夏露出的胸口：“条件加上你，再拿出你的物资均分，我们就可以考虑。”

　　利夏像是被这种赤裸裸的目光吓到那般呆住了，她的眼眶在一瞬间如数泛红，呆滞了一两秒后，受辱似的说了一声好。

　　这种应激似的妥协显而易见地容易激起施虐欲，提出条件的男人把自己身上的包丢给同伴，随后一把拽住利夏的手腕，拗着她往车后座推。

　　视野之外，女性柔弱的双腿扑腾两下便被拖入车内，男人随后欺身而上。

　　然而本应接踵而至的哭泣和求饶并未如期冒出，原本低头清点物资的另一个男人似感觉到不对，他本能地去摸腰后的枪，却被一条有力的臂弯牢牢锁住咽喉。

　　“谢了，你还有枪呢，帮大忙了。”

　　腰后的枪在这句饱含笑意的话中被夺走。

　　枪响，枯枝上的鸟瞬间惊飞。

　　利夏在被男人压上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倒不是因为对被男人侵犯这件事感到害怕，而是这具压在她胸口的身体已经变作尸体，男人颈侧的动脉上精准地插着一支半锈的钢笔，血液肆无忌惮地流出，滴在她白皙的胸前。

　　“凌冬，凌冬！”

　　利夏是天生的金丝雀，汲取男人的爱而活。突然降临的天灾足够将无依无靠的利夏按死在原地，保她衣食无忧的金主死得简单，而她什么都不会，可以说空有一身皮囊。

　　她可以跟不同男人缠绵，却无比害怕此时近在咫尺的涣散瞳孔。

　　利夏的力气推不开身上的尸体，更何况她还被迫维持着被男人分开双腿的动作。

　　血腥味蔓延在车内，利夏终于忍不住用含糊的哭腔骂起来：“混蛋渣男死骗子！快把这个挪走！我害怕！我真的很怕！”

　　“来了来了。”

　　被叫做凌冬的青年拖长尾音漫不经心地回她，嘴上说着来了，实际上他还蹲在刚被他开了瓢的倒霉蛋旁边搜包，直到利夏骂他骂得更难听了，才慢悠悠地拽起咽气在利夏身上的男人尸体。

　　他不忘调笑一句：“这算不算牡丹花下死？”

　　利夏抽噎着扶着车座起身，然而余光瞥见不远处流了一地的脑浆，还是没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抱着小腹虚软了膝盖蹲在车边。

　　这算是利夏第二次充当诱饵，第一次的时候凌冬甚至没跟她打招呼，只是叫她去搭话一个落单的男人，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对方的胸口捅穿。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凌冬用沾血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脸，“我在这种情况下也没阻止你用饮用水洗脸，让你漂漂亮亮的，你就应该懂我的意思了。”

　　“至少比真的被男人轮好哦。”
　　他丢下这句话便钻回了驾驶座。

　　凌冬说得对，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社会了，但利夏还是很难适应这样的生活。

　　她习惯了被男人无微不至地保护，从身体到她那空有自尊心的心理，她常被骂是对男人摇尾乞怜的婊子，可那种不得不依赖男人而活的日子于现在而言都甜蜜得过分。

　　天灾与末世是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如果不是遇到凌冬，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当然，这个就连“凌冬”是不是真名都无从得知的家伙也并非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利夏为数不多难以启齿的一技之长就是她擅长应对男人，她自然看得出凌冬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唯一没骗她的部分大概只有他是杀手这一点。

　　凌冬的身手很好，或者说，特别好。
　　好到他有余裕带上利夏这个累赘兼最佳诱饵。

　　利夏哭了半天感觉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燎，她止住眼泪后红着眼睛拉开车后座，上面的血迹倒是被清理掉了。

　　把长腿架在方向盘上的凌冬听到后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就知道是利夏哭够了，他往后丢了一瓶刚才从那两个男人包里搜出来的矿泉水给她：“省着点。”

　　利夏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问：“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理想城？”

　　理想城。天灾之后人类建立的最后庇护所，移动城邦，Future。

　　紊乱的磁场早已将指南针报废，越野车安装上的卫星电话同样接收不到讯号，凌冬瞥了一眼表盘上显示的汽油余量，把身体坐正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吊儿郎当地敲了敲。

　　“说不准。”他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撒谎安慰利夏的温柔，但最后还是挑了句好话说，“大方向没错的话，一个月。”

　　但是错了的话就不好说了。
　　凌冬在心里道。

　　利夏刻意忽略掉了有可能出现的不好的部分，眼里终于亮起了一些光：“一个月，我们就分道扬镳。”

　　“当然。”

　　凌冬笑出了声。他挂挡起步，越野车在烟尘中发出抓地的咆哮。

　　朝着理想城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