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虹》张九翎

2、郦宅

　　（二）郦府

　　银蟾潜水，东方泛白。
　　沉寂一夜的临安城渐渐苏醒。
　　“青虹姑娘早啊。”
　　“青虹姑娘过来吃碗鸡蛋面吧。”
　　“青虹姑娘，昨晚我好像又做那个噩梦了，真的没关系吗？”布衣大婶满脸愁云，展臂挡住青虹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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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虹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递给她，淡淡一笑，“压在枕头底下，今晚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大婶小心翼翼地接过道符，感激涕零，“有青虹姑娘在，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再不敢来临安府了。”
　　“她的道符如果有用，三伯家的丫头就不会被妖怪害了！”街上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谁在那胡说八道！三伯家的丫头定是被哪个色胆包天的淫贼害的。”大婶眸子一瞪，双手叉腰，势要为青虹打抱不平，“官府自会抓住那个淫贼还大伙儿公道。”
　　青虹垂下眸子轻叹了声气，疾步往郦府行去。
　　“青虹姑娘你别听他胡说，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布衣大婶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嘈杂的喧闹声中。
　　救命恩人？如果道符有用，三伯家的丫头就不会被妖怪害了。
　　他是妖，分明有最大的嫌疑，即使错杀，昆仑仙君也不会怪罪与她。可她却始终下不去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怜悯之心吗？又或者是怀揣着那一丝微乎甚微的期待，期待他不是凶手。心底究竟为何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青虹拍拍脑袋，打散那一丝丝一缕缕几乎搅得她头痛欲裂的胡思乱想，抬手叩响了郦宅大门。
　　“虹儿。”熟悉万分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青虹脊背一紧，转身。
　　花无语沐浴晨光望着她，依旧似笑非笑的。
　　青虹下意识捏起了剑诀。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郦府管家陈伯从府里走了出来。
　　“陈伯。”花无语笑着快步迎上前，朝管家拱手作了一揖，“小生花无语，您老可还记得小生？”语落，他转头朝青虹眨眨眼，唇角弯了一弯。
　　青虹蹙了蹙眉头，心道：倘若在此时动手，势必会连累郦府的人。姑且由着他，且看他如何。
　　管家陈伯盯着花无语打量许久，腹内算盘打得噼啪响：老朽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公子，岂会记得他。可瞧他衣着华贵，想必是大有来头。近日，府上时常有贵人到访。这位公子难道是京城来的贵客？
　　他踌躇半晌，忽展眉一笑，正欲圆场，却听得花无语道：“小生是郦二公子的同窗，今日乃是初次登门造访，适才实属冒犯了。”
　　管家陈伯见这位温雅如兰的华服公子替自己解了围，赶紧笑着附和，“无妨无妨。”
　　他转头看见青虹，客客气气地拱手迎上前，“青虹姑娘。”
　　“陈伯。”青虹淡淡一笑。
　　管家陈伯点点头，笑着将二人迎入府内，“二位请随我来。”
　　青虹朝花无语看一眼，双眸亮若星辰，恰有三分警告的意味在里头。
　　花无语却欺身近到她跟前，在她耳边轻轻一笑，说了句：“虹儿若不放心，可寸步不离跟着在下。”
　　青虹看了看他不再言语，只暗暗在心底计较：花无语为何要来郦宅？莫非他与郦宅的尸气有关？自临安府出现少女失踪之后，他便一直躲我，可今日为何又突然现身？
　　正自思量着，便听得花无语“咦”一声，惊道：“东面那棵种的可是槐树？”
　　青虹举目望去，但见那棵槐树枝繁叶茂几乎将整个东园遮住，而东园正是当日麒麟所指之处，不禁皱起了眉头。
　　“槐”者“木鬼”也，后园种槐树极为不祥，郦府是临安城首屈一指的大户，建宅乔迁必请先生看过风水，为何独独东园栽了棵槐树？仔细望一望，这槐树四周似隐隐悬浮一层绿气。青天白日，鬼魅僵尸之流自是出没不得的。可东园如此浓重的尸气究竟缘何而来？
　　青虹自幼在昆仑山修行，一颗心比昆仑山巅的冰雪尚且纯净，对人情世故浑然不知，素来直言直语。
　　她略微思量片刻，道：“陈伯，贵府内有很重的尸气，恐生大祸。”
　　管家陈伯脸色剧变，环视一圈，压低声音道：“青虹姑娘，你是老朽的救命恩人，老朽自然相信你说的话，可有些话未必所有的人都信。近大半年来，府内并无丧事，何来尸气呀！”
　　青虹凝眉思索，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问：“陈伯，这棵槐树是何时种下的？”
　　管家陈伯回忆片刻，道：“快半年了吧。这棵槐树是二公子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原本老爷夫人是坚决不同意的，可二公子说不让他种槐树，他就不去书院了。老爷夫人对二公子可抱有厚望，没法子只好让他种了。”
　　花无语一声不吭，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二公子。”管家陈伯忽然停住了脚步。
　　青虹抬眸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位年轻公子，清俊面容挂着谦和的微笑。适才听见陈伯唤他二公子，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才发现他眉心隐隐有绿气浮现。
　　花无语笑迎至郦二公子面前，拱手作揖道：“今日忽听闻郦兄身子不适，小弟是坐立不安呐。”一面说着，一面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长舒一口气道：“不过瞧你气色不错，想必不久就能回书院读书，小弟也可安心了。”
　　青虹不语，只在一旁观望，心里却道：我一直追捕花无语，他从未去过书院，怎会是你的同窗。只是今日不论你心中是否有鬼，都须承认他是你同窗。
　　郦二公子显是一愣，随即含笑道：“有劳兄台挂心。”说着望向青虹，“这位可是青虹姑娘？“
　　青虹面露诧异，“公子怎知我是青虹？”
　　郦二公子坦然一笑，神态举止皆无异常，“敢问临安府有几个女子背一柄青铜剑走街串巷？”
　　青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花无语唇边笑意一旋，话里有话：“此前从未见郦兄染过风寒，近日为何突患大病？小弟猜想会不会是妖物作祟，所以擅作主张请了青虹姑娘过来看看。”
　　青虹半垂的双眸微微一闪，心道：原来花无语是有备而来。他是做戏还是真与郦府的尸气无关？
　　郦二公子摇摇头，笑容很是无奈，“兄台读如此多的圣贤书竟也会信鬼怪之说？也罢，既是兄台一番好意，今夜何不留宿府内。一者可以让青虹姑娘看看府内是否真有鬼怪作祟，二者已有好几日未与兄台对弈，不知兄台可否赏脸？”
　　闻言，花无语转头朝青虹看看，见她颔首默许，忙应允郦二公子：“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