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在敌府受宠若惊》荒石

16、三小姐喜欢就行

　　三小姐向世子告假，世子一口便回绝了。
　　“妹妹的功课要紧，等夜游节到了，哥哥再带你去。”夜游节在仲夏，那时三小姐在何处还不知道呢，但世子就只管忽悠，“如此既不耽误功课，妹妹也能玩得尽兴。”
　　三小姐已知夜游节十分热闹，氛围也好，只好想出别的理由来：“灵儿连上一个月课，有些累了，就休息半日，回来加倍努力。”说着寻求表小姐帮忙，“玉姐姐也累了，陪我出去散心半日可好？”
　　“好，好，”霜玉赶紧回答，“霜玉累了，三小姐也累了！”
　　“累个屁，”郎世子瞬间变了脸，“你天天在书院睡觉，是睡累了么？”
　　霜玉脸上一红，毕竟是个女孩子，给这么一说颇为尴尬，慢慢地便有泫然欲泣之势。
　　三小姐也吓了一跳。这位世子大人讲话未免也太粗鲁了。
　　三小姐终究是告不了假。
　　第二日世子竟整日不见踪影，据说是春日祭出了意外。表小姐前夜吃了亏，怏怏不乐了半日，但中午收到了消息，竟颇有幸灾乐祸的喜悦，一下午也不打瞌睡了，手里拿着本画册，眼睛盯着三小姐和那团团转的师长们。
　　等到课上完了，两人回到晴月阁，表小姐这才喜笑眉开地讲：“今晚世子来不了呢！”
　　三小姐诧异。
　　“春日祭出意外了，康王陛下把大家都留宫了。”她拍手道，“我就说嘛，云家可是会随心所欲的。”
　　“云郡主真把粮食拿去救苦救难了？”
　　“那不知，”霜玉嘻嘻笑道，“但东方的菜蔬指望不上咯。”
　　“霜府能帮上忙么？”三小姐皱眉道。
　　“霜府又没菜，”霜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看只能在宫里陪着皱眉头咯。”
　　云家为何会在这种事上做文章呢？三小姐默默思索着。
　　关于云霜的康、云、霜三大家族，三小姐一早便听了个有头有尾。
　　按照师长们所讲，霜家封地在西北霜城，霜家世袭国公，主管政事堂。云家封地在东南云城，主管军务堂。
　　云府作风向来不骄不躁，从不与康王叫板。但事实是，历任云家大将军都以不劳民伤财为由，总在某些事上随心所欲。康王对他们也是极为纵容，如此只怕让他们越发无所顾忌了。
　　此次春日祭，他们又开始随心所欲，也不知是掉了多大的链子。明绍王是否会一如既往轻轻放过他们？
　　三小姐忽又想起十几日前，侍女无忧讲过的审判日，云府所辖的希音山罪人悉数被灭，此事显然非云府所愿，是否与春日祭的懈怠有关？
　　此时她又莫名想到了那名为安弥谷的安家人，也不知她的下场是什么。
　　“世子不让我们放松，”霜玉竟然还在屋里开心绕圈，“他自己可也别轻松了！我知道了，”她忽而狡黠笑道，“世子定是因为春日祭要在宫中值班三日，看不得我们轻松？”
　　“必然是的，”三小姐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咱们可不能遂了他的心愿。明日与师长告假去。”
　　霜玉愣了一下，接着拍手：“好主意！”
　　次日三小姐果然告了春日祭首日的假。师长们便要征求郎世子意见，然而郎世子正在宫中，只好去问国公。
　　国公年迈，接下来三日也要在宫中，此刻便于府中休养，宫中有大事派人来传就是。听了三小姐告假的事，国公正在端坐闭目，过了好久才传出指示：三小姐喜欢就行。
　　~
　　“喜欢就行。”
　　此话国公在两月前也讲过，就在霜府灵堂中。当时霜卫寒将霜月的尸体带了回来，世子怒不可遏，差点将他踢死。就在世子发作时，国公默默出现了。
　　他一步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霜月跟前，又默默凝视了一刻。灵堂里变得肃穆，鸦雀无声，只有透过帷幕缝隙的光影摇荡出沉重梦境。
　　国公终于转向世子，低声开口。
　　“别吵到月儿。”
　　霜夜郎收回拔出的短刀，身体松懈下来，垂下了头。
　　“是，父亲。”
　　国公往门口走了几步，站在了天光照进来的地方。
　　“既然月儿不能去北海了，那就再找一个。”
　　侍卫霜卫寒心中一震，整个人愣住了。
　　霜夜郎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低头作答：“是，父亲。我去找。”
　　霜卫寒只觉得匪夷所思。霜月被害死了，国公竟只交代“再找一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呆住了，仿佛进入了一个非真实世界，遇到一些奇怪假人。
　　是一些假人在讲话，在办事，在安排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就像游戏一样。很快霜卫寒也接到了指令，他也是这游戏里的一个假人。
　　“寒郎君，东西准备得怎么样？”国公平静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
　　霜卫寒愣了一下，机械作答：“月底最后一批，已全部交付。”
　　国公点了点头，依旧平静地说：“东西不能浪费。”
　　“父亲，”霜夜郎的声音问道，“霜府若要找人，只有旁支。可以培养，但不知康王宫那边能否接受……”
　　“康王不会接受。”国公的声音回答，“找一个康王能接受的。”
　　霜夜郎脸色沉重，似乎甚感为难。
　　“那霜月……”
　　“霜月喜欢这样，就让她这样。”国公的声音说道。
　　霜卫寒看到他再次往霜月身边走去，又站在旁边一刻钟，接着，他从霜月身边拿起了一个银环。
　　“那个死人疯子呢？”
　　“安无明？霜卫寒把他的尸体一起带来了，就在外边。”
　　“既然月儿喜欢，”国公的面庞转了过来，“就让他给月儿陪葬。”
　　“父亲，”霜夜郎着急说道，“他是个安家贱人！”
　　“月儿喜欢，”国公依旧没有一丝愤怒，“月儿喜欢就行。”
　　说完这话，国公往外走去。就在迈出灵堂的瞬间，他似乎逆着投进来的光说了一句：“月儿，你现在开心了，开心了就好。”
　　灵堂里只剩下两个发愣的人。霜卫寒还没从那个如此不真切的世界回来，霜夜郎也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郎世子终于叹了口气，开口吩咐：“你去安排随葬。”
　　说完他也走了出去。灵堂里只剩下了霜卫寒一个。
　　霜卫寒保持着跪地伏低姿态，没再抬起头来。外面阳光渐渐退远、变淡、消失在庭院角落，这个灵堂从霜月身上开始变暗，接着厅堂变暗，最后连门口也变暗、变黑。
　　家奴悄然点了几根小蜡烛，无声无息退去。
　　蜡烛的光在帷幕上摇曳一下，并不亮堂。又过半个时辰，霜卫寒终于从地上起来，走向霜月躺着的地方。此刻她如此安静、柔和、平静，仿佛那过去几年的压抑都是噩梦，那疯狂恣意的岁月也是南柯一梦。
　　多么美丽的女孩，多么可爱的女孩。
　　霜卫寒伸出手去，但在碰到霜月毫无起伏的肩膀之前就停下来了。
　　“别人会忘记，但我会为你报仇，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