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岛》橙色的海

13、第十三章

　　三个人一起回去的，方川昂没喝酒，走路走得东倒西歪，跟酒鬼一样乱窜，一会儿在前面跑得起劲儿，一会儿又掉在后面东看西看。
　　初中部快放学了，两边的人行道上支起很多小摊，锅炉里的水翻滚沸腾，水蒸气直冲冲往上冒。
　　混合着食品添加剂的香味扩散开来，招来一批客人。
　　隔壁职高经常有人翻墙出来，买好大包小包提回去。八中的学生也是经不起诱惑的，嘴硬的结果就是又要付出几块钱的代价饱餐一顿。
　　李永祥儿子在读初三，成绩勉强过得去，他有时候会跟他儿子一起回家，一路上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
　　方川昂像个小跟班跟在他俩后面，眼睛贼精，总能发现很多新奇的东西。
　　回去高中部快放学了，江屿上去收拾了东西，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许婉沁问：“另外两个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宋星染还好吧？”
　　江屿给她做了个手势，“挺好的，他已经回去休息了，方川昂本来就是走读生，这么几分钟回学校意义不大。”
　　同学们走得飞快，在人挤人的楼道里，许婉沁挣扎着还是要说，她藏不住事儿，藏住了她晚上一定失眠。
　　她把江屿往墙角拉了拉，五楼下来的人没那么多了，她才说：“李老师晚自习专门来找了你们好几次，每次都不说干嘛，可能不太相信宋星染真的病了，总之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对策，别又被罚五千字检讨。”
　　江屿脸色开始发白，五千字检讨的确让人记忆深刻，如果这次李永祥罚的话，她心甘情愿。
　　他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不是仅凭她一腔孤勇就能应付的。
　　李永祥果真来得极早，江屿主动去办公室澄清，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昨天你生日？”开口是江屿没想到的话题。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算不上精致，也不算丑，很符合中老年男性的眼光。
　　他递给江屿：“昨天本来想给你的，上了课就给忘了，下午想起来你又陪宋星染看病去了。”
　　江屿有点受宠若惊，刚刚憋在心里的一肚子黑墨水全部打翻，就像空白的青春期里有人作了一幅画，掀不起惊涛骇浪，却能蜻蜓点水般让人心神荡漾。
　　她接过盒子，紧紧攥在手里，手指轻轻划过盒身，没有任何声音。“谢谢李老师！”声音青青的，填补某些空缺。
　　宋星染提着豆浆去教室，江屿座位上只有书包，不见她人。
　　许婉沁知道他要问，提前开口：“昨天晚自习李老师来找了你们好几次，江屿现在过去了。”
　　宋星染朝着办公室那边奔，敲了几下就推门而入，缓了一下站过去。
　　“胃疼好些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熬坏了不划算。你师娘熬的养胃粥，拿去喝了，别在教室里吃。”李永祥把一个饭桶推过去，招呼他俩回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宋星染才注意到江屿手里拿了个盒子，问：“李老师给你的？”
　　江屿点头，他又继续问：“他没让你写检讨吧？”
　　“没有，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昨天来找我只是为了把礼物给我，不是发现我们出去鬼混的事情。”
　　宋星染不再过多问，但他很会抓重点，“你生日他给你准备礼物，怎么不见我生日给我准备一份儿，他好偏心哦！”
　　说着就拿走江屿手上的盒子，准备打开之前给她一个眼神，算是征求意见。
　　“可以打开，我也看看什么礼物。”
　　盒子翻开，是一支钢笔，下面压了一张纸条：不用攒够六便士也可以追逐月亮和繁星。
　　宋星染撞了她一下，“想不到李老师还挺温暖的一个人哈，就是有点偏心！”
　　男生拈酸吃醋起来得理不饶人，淬过毒的嘴叭叭说了一堆废话，听起来尖酸刻薄，实际上传达的都是班主任如何器重江屿，要多问同桌问题。
　　他又有了优越感，俨然一副小老师做派，还要强制性收礼，准备扣留江屿的一个笔记本作为补偿，丑的不要。
　　注重颜值是好事，凡事过了头，起反效果。他很喜欢穿冲锋衣，有时候也穿卫衣，和其他男生一身让人绝望的穿搭比起来相当耀眼，招来不少桃花。他的苦恼在于，女生太看重外在，他又不想成为焦点，被人怀恨在心。
　　宋少爷有满满几柜子衣服，每天换一件可以小半年不带重样的，这是方川昂给她透露的公之于众的秘密。
　　两人一起回去很扎眼，路过九班十班都有人蛐蛐，江屿就是那一次上了高一热搜。
　　有传言她是宋星染女朋友，穿过宋星染衣服，宋星染主动教她题，宋星染还死皮赖脸要和她做同桌。
　　这个消息一下子在学思楼传播很快，江屿不知道这种破事儿怎么传出去的，于她来说，宋星染不过是最普通的同学，从没有过越界行为。
　　以此，她每次出去上厕所都会被大家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也有不服气的梦女觉得她不配。
　　旁边那位始终稳坐钓鱼台，对这些事情充耳不闻，这是在八中第一次这么大规模传宋星染的八卦。
　　江屿又想和他划清界线，已经很明显的冷淡他，躲避一时风雨，他弯唇一笑：“一出事儿就要和我划清界线？你这朋友交得我有点亏啊，下次交朋友我要擦亮眼睛！”
　　“我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主题了，这对我的学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你打算怎么解决？”江屿双手抱胸，很占理的样子。
　　宋星染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又抽出一张继续擦拭桌面，没看她什么表情，欠欠的说：“关我啥事儿啊？又没给我造成困扰，不少块肉！”
　　“可这都是谣言”，她重新调整座位，半侧着身体，“你也不想你以后交女朋友，别人听说有我这么个人吧？”
　　“江屿，和我传谣言你很吃亏？”
　　他也半侧着身体，双肘靠在桌上，一本正经看着她。
　　江屿眼睛乱眨，心绪被问得乱乱的，有种潜在最海底的秘密，要浮出水面前，终于见天日的慌乱。
　　少女时期埋下的种子，等很多年以后才来揭晓答案，被告知过期不候。
　　他正在用最诚恳的眼神看她，期待她的应答。
　　一些反复揉搓的细节，正在翻云覆雨。
　　贯穿到她脑海里的一个回答，被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我不想和任何人有谣言，包括你。”
　　宋星染太了解她了，永远不会正视自己拥有的东西。那一刻，少年心口罩着一层浓雾，拨不开，驱不散，阳光一投，形成了丁达尔效应，折射出光的形状。
　　有些路，注定布满荆棘。
　　她又端端正正坐好，那些没说出口的愿望，跟着随风潜入梦。
　　流言窜了几天，没有更加充分的证据作为支撑，不攻而破，江屿又变回宋星染最普通的同桌。
　　周六发了校服，学校没有强制性规定要穿，这一届是新版本，和三中款式一样，配色稍微不同。
　　方川昂拆开包装在自己身上比划，随后开始说脏话：“我靠，我还以为是高二高三那种丑不拉几的呢，原来学的三中啊！”
　　宋星染的衣服安静放在课桌上，江屿把校服装起来，瞥了一眼旁边，从昨天下午人就没在。
　　心里空落落的，导致手上的动作也不那么自然，有点迟钝，无处安放的小手十指交叉，大拇指绕着打圈。
　　“宋星染的校服？”
　　江屿指了一下，方川昂看过来，估计在思考怎么处理。
　　“我等下给他拿到教师公寓那边去，他后面回来了就自己洗。”
　　方川昂没说他去哪里了，急急忙忙提起宋星染的校服跑掉。
　　李永祥拿了个文件进来，他前门进，方川昂后门出，其余没出教室的同学都退回去。
　　江屿正在拉书包拉链，也默默坐下。
　　“江屿！”
　　江屿怔住，上了讲台，“这是竞赛的文件，明天返校让宋星染看一看。”
　　她好似接了什么艰巨的任务，接住文件的手悬在半空，一点一点缩回来。
　　“你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参加，但是我们不太建议，这需要很强的物理基础，试一试总是好的。”李永祥说话说得前后矛盾，没有逻辑。
　　江屿开始变得拧巴，将文件送进宋星染的课桌里，又拿出来，反复几次，许婉沁开导他：“你如果只把他当成普通同学，那就把他当成普通同学对待，想太多会困住你。”
　　送进桌肚里的文件又拿出来，正大光明摆在桌面上。
　　有些事，就是应该被摆在它原本的位置去审视。
　　江屿和许婉沁她们等了公交车过来，人群拥挤着推搡着，世间百态本来就是这样的。
　　罗婷来公交车站等她，帮她拿东西，嘘寒问暖。
　　罗婷总喜欢穿红色，尤其冬天，她说红色给人一种热烈的感觉。
　　江屿吃了饭就去了图书馆，独自一人在那里度过了一个下午。
　　妈妈打了电话来催，她才意识到，又到六点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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