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岛》橙色的海

12、第十二章

　　他们又成了最开始当同桌那种状态，互不打扰。
　　宋星染后面一整天都没在，按理说，他晚自习应该会回来的，江屿这样想着，心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活动课上到一半，大家开始懒散起来，借口上厕所的，手疼脚疼的一大堆理由，为的就是休息一下。
　　江屿有带热水的习惯，但也不是谁口渴了她都会大方借出去的，毕竟水杯属于私密物品。
　　还有男生刚运动完就去买冰水，说了也不听，方川昂算一个，他老说自己年轻，很健康。可是他以后老了呢？
　　江屿开始了遥远的幻想，十年后他们才二十五六岁，很多同学才刚刚工作两三年或者读完研究生。二十年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已经结婚生子，工作顺利，家庭圆满。
　　当她三十五岁时，看到这群青春期就在一起的同学，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再或者，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困住了十几岁的她，她在多年后回忆起来，该怎么释怀？
　　思绪越飘越远，七班学委拼了老命过来找到许婉沁，她才被拉回现实。
　　“不好了不好了！”罗楚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家都问怎么了。
　　他大口大口喘气，终于缓过来一点，还是站不稳，腿已经跑软了，贴在方川昂身上，“宋星染，他，他胃疼，不去医院！”
　　“在教室吗？”江屿抓起外套死命赶，方川昂推了罗楚晗也跑了。
　　江屿跑到大脑缺氧，嘴里晕出一股血味，宋星染无助趴在桌子上，一手摁着胃，一手枕着头，面色苍白。
　　她蹲下来，“你还好吗宋星染？”
　　方川昂打算强制性背他去医院，他趴着摇头，“我不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那怎么行？喝了热水去医院，你这是病，得治。”江屿用自己的玻璃杯接了点热水给他喝下。
　　“我去找老师开请假条，你等着！”江屿一溜烟儿跑了，只剩下方川昂和他在一起。
　　方川昂等了一天才等到的好戏，四周没人，他在宋星染耳边低声说：“兄弟，准备的什么惊喜？”
　　宋星染换了个姿势侧着趴，露了半张脸在外面，装得若无其事：“什么惊喜？不知道！”
　　江屿找了一圈都没有李永祥，只好恳求七班班主任开的假条，化学老师爽快答应，签了几个潇洒的大字。
　　方川昂背上宋星染一路到了校门口，他要去拿点东西，宋星染随机找了个面馆。
　　“你不看病了？你胃不疼了？”江屿对他的操作感到迷惑。
　　宋星染点了两碗面，江屿那碗加了鸡蛋，“老毛病了，没什么事儿。”
　　“那方川昂呢？不等他吗？”
　　“别管他，他要是真回去拿东西早就回来了。”
　　江屿半信半疑吃面，“那等下吃了面打车去医院吧，还是看一下。”
　　宋星染笑了，筷子立在碗里看着她。
　　他的头发很久不剪，又长长了，耳边的头发开始戳耳朵，额前的头发也过了眉毛，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遮住眼睛。
　　“我的样子看着像有胃病的人吗？”他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开始嗦。
　　江屿好像不信，他解释一下：“你只是平时看着我三餐不规律，我都有按时吃，只不过不是在食堂吃的而已，真的没事的。”
　　“所以说，”江屿顿了一下，“你装病就是为了出来吃面啊？”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过生日哪有不吃长寿面的，不合规矩啊！”他已经吃完了面条，从兜里抽出纸巾擦嘴，还给她递了一张。
　　不合规矩，他也是个不合规矩的人。
　　江屿心里说着。
　　“江屿，带你去个地方，敢吗？”
　　“违法吗？”
　　宋星染又笑了。
　　夜色渐浓，马路两边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部分被树叶挡住，在树下撒下斑驳。
　　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江屿问了一路，她没在外面来逛过，每次放学回家都急匆匆去等公交。
　　宋星染也是八中老油条了，在这条街混了三年，无所不知。
　　他很耐心给江屿回答每一个问题，某家书店老板劈腿，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出门右边那条街第一家肠粉店老板的妈妈生了病，挂了牌子说半年后营业，两年过去了都没营业……
　　江屿听得认真，她的角度看到的是宋星染的侧脸，对方讲着讲着会回头看她跟上没。
　　少年越来越清朗俊逸，和深秋的黑夜融在一起，发丝吹得在风中乱摆，逆着光辉，温暖少女的世界。
　　他们穿过一条灯火通明的商业街，在尽头拐角处，一家名为碟梦工作室的牌匾挂在墙上，门口贴着对联，已经从大红色褪成淡粉色。
　　里面没开灯，宋星染把卷帘门往上一抬，朝江屿抬了下巴，她快速进去，不忘看一眼宋星染。
　　宋星染开了手机手电筒，在楼梯口摁开了声控灯，江屿扶着扶手一路向前，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地方，甚至有专门的舞台。
　　舞台中央是各种乐器，长期不用，套上了防尘袋。
　　“这里是？”来自江屿的第一个疑问。
　　宋星染伸了个懒腰，给她解释：“我以前投资的一个乐队，这是他们曾经的工作室，现在已经走出去了，有了更大的舞台，更多的观众。”
　　江屿很感兴趣这种励志故事，来了精神，“你还投资过乐队啊，挺好的。”
　　宋星染去开了灯，扯下防尘布，架子鼓，吉他，贝斯，电子琴，包括一个话筒，这给江屿不一样的感觉。
　　他把所有灯都关掉，只留了舞台中央的灯，聚焦在架子鼓那里，他就坐在光里，不染尘世。
　　这是他风华正茂的十五岁，也是他刻骨铭心的高中时代，宋星染本就值得被全世界善待。
　　他就单单停留在那里，足够让江屿回忆一辈子。
　　他拿着鼓槌敲了几下，乐器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工作室把世界割裂开来，外面是外面，现在她和宋星染独占一个世界，少年闪闪发光。举起鼓槌为她摇旗呐喊，“江屿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宋星染踩着鼓点，一下一下，嗓音清澈，一开口，是江屿并不熟悉的《that girl》
　　她有被电流控制大脑的感觉，整个人都跟着他的节奏走了，欢欣鼓舞，甘愿成为不二之臣。
　　整首歌节奏很快，很多人光是唱歌可能就接不上，他一边打一边唱，甚至还会抽时间和江屿对视，完全没有一点自顾不暇的样子。
　　少年自信又自由，是他对抗外界的武器，她见过的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宋星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在光里，只有他是光。
　　江屿推翻之前的千万个想法，所有一闪而过的生日愿望都不算数，她要重新许个愿，她希望，宋星染成为无所不能的大人，永远活得潇洒自在，不被拘束。
　　她看得认真，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在脑子里完完整整复制一遍。
　　一曲完毕，工作室还回荡着余音，宋星染重新拉上遮尘布，走到阳台。
　　那边灯早坏了，摆放的盆栽半死不活，有的藤蔓乱爬，延伸到墙上。
　　今天晚上星星尤其亮，月亮也挺圆，被丝丝云彩遮住一半。
　　“江屿，开心吗？”宋星染双肘靠在铁栏杆上，一只脚踩在栏杆空隙里，目视前方，脸上似笑非笑。
　　江屿把手揣进兜里，低马尾辫头发总是缩进脖子不舒服，她腾出一只手来整理了一下。“开心，宋星染，谢谢你！”
　　少年从暗笑直接光明正大地笑，宋星染笑和不笑是两回事，江屿没看过他几次笑，更多时候是无语，觉得她蠢。
　　很久的沉默，两人在阳台吹风，他又开口：“江屿，喜欢星星吗？”
　　“啊？”江屿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发懵，反应过来回答他，“喜欢啊！”
　　“那明年生日带你看星星，别爽约！”少年眼神坚定，等着她回答自己。
　　江屿眼中含笑，“一言为定！”
　　宋星染手机振动几下，有电话进来，与此同时楼下卷帘门有人在噼里啪啦一顿乱敲，“宋星染，下来！”
　　江屿听出是方川昂的声音，拉着宋星染下去接驾，他手里提了个蛋糕，发型被跑得乱七八糟。
　　“不道德，我这么辛苦为了谁啊？居然不等我，江屿，揍他！”他一句一句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还做了个打他的假动作。
　　宋星染不吃这一套，解开包装划燃火柴点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方川昂上手扒拉说要点十五根，被他睨了一眼。
　　“一根就一根，别暴露女生年龄，寓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兆头！”什么事都能乱扯，他拿手肘碰了下宋星染，人家没反应不理他。
　　方川昂吃瘪，那他还真就要讨回来。
　　江屿双手抱拳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睁开眼吹灭蜡烛。
　　几人分了蛋糕吃，方川昂吃东西还不忘刷一波存在感：“这蛋糕好吃吧？我专门去买的，宋星染这死嘴最挑剔，不好吃的蛋糕他不吃，就吃好的贵的，你说大少爷……”
　　话没说完就被宋星染踢了一脚，他悻悻住口，继续大快朵颐。
　　江屿想起以前给他们买的面包，他当面吃了一个，后来也没看到他吃。
　　“那上次我买的面包，不好吃吗？”她问得弱弱的，好像对方一个不合情理的回答，就能让她伤心难过。
　　宋星染抬了头，触摸不到任何情绪。
　　“还不错，下次继续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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