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木棉花开》南风苜蓿

3、裘千尺·郑

　　第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班上秒从静音模式切换成菜市场，吵闹声、跑步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肖筱闭眼歇息了几秒，再睁眼的时候，班上一大半人都不见了，她看了抄写了一大半笔记的数学、物理书，松了松手指关节，伸了个大懒腰。
　　拿起水杯，站起来，问了郑霞的取水的方向，她踏出了11班。
　　走廊上，一群男生在追逐打闹，她看了一眼楼层布局，高一高二一栋楼，高三在另外一栋教学楼，和实验楼一起。
　　11班在二楼，根据朱红校长8-12班是重点班的说法，二楼除了重点班还有普通班。
　　十六七岁的男生，体内荷尔蒙是处于火山爆发状态，日常学习的压制，那休息时间都要补回来。
　　肖筱经过15班，也就是最靠近取水区域的班级，她看见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生，抬着一个男生，笑闹着张开男生的腿做出往走廊柱子上撞的样子。
　　笑闹声轰天，窗户边上趴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门口还有一群起哄的人：“插柱！插柱！插住！”
　　被抬着的那个男生一直在挣扎，越挣扎大家更兴奋，越起哄。
　　“痴线”肖筱嘴巴情不自禁的蹦出这个词。
　　以前在私立学校，有国内国外的孩子一起上课，大家也会开玩笑，但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都很有边界感，很有礼貌。
　　肖筱的心在滴血，为了老肖所谓的中年幸福，她竟然答应从一个文明世界走入一个2B世界，这个巨大落差实在受不了，她决定要找肖明远好好谈一下这个问题，规划一下高中3年升学计划。
　　在她沉思如何扭转局面的时候，楼梯上跑来一个男生，边跑边喘气大声的喊：“强哥来了，快走！”
　　哄闹的众人一窝蜂地扔下挣扎的男生，迅速散开，连看热闹的人也躲进教室，好像避开瘟神一样。
　　肖筱疑惑着走近取水机打水，片刻看见楼梯口走上来一行人，领头的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个子不高，穿着Polo衫，还刻意把衣领立起来，头上没几根头发，却倔强地用发胶固定在上面，走路的时候纹丝不动。
　　他背着手，对着走廊、教室一顿指点，后面的老师拿着笔记本写写记记，不断点头表示赞同。
　　看见肖筱，他抬起下巴看了一眼，对这个生面孔陷入瞬间的沉思。
　　此时上课铃响起来了，肖筱关上水杯的盖子，向眼前的“强哥”和老师们点点头，快步走向11班。
　　当肖筱站定在11班门口，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走错班了。
　　班里的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评讲试卷，班上的同学也在低头听课，肖筱突然出现在门口，让正在上课的老师同学们都齐刷刷停下节奏注视她。
　　“嗯？不对，这是11班吗？”
　　肖筱有点不确定的问。她往后退一步再次确认一下高一11班班牌。
　　这时上课的老师开口了。
　　“我很确定这是高一11班，但你是不是高一11班的我都不确定了。”
　　这位同学，你是不是走错班了？！
　　面对老师的质问，肖筱也有点蒙了，扫了眼那个空着座位，再看到前一个座位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苦笑的郑霞，她心里才确定，自己没走错班。
　　“报告！”
　　Dyson，speak！
　　郑老师喜欢叫在英语课堂叫同学们的英文名，目的是为了大家有语感的共鸣，她说话的语速又快又精简，每次被点名的同学有种被狗主人呼唤的错觉。
　　得到老师批准的学习委员张钰发言了：“老师，她是我们今天来的转校生。”
　　“哦！难怪！”
　　英语老师郑晓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英语课代表孙文静，看着文静默默点头，她转头对门口的女孩说：“以后上课注意点时间，大家都坐好了，就差你一个！影响上课进度。”
　　她点了点头，示意肖筱进来。
　　时间？刚才不是刚打铃吗？
　　肖筱一脸疑惑地坐回座位，这时郑霞趁着老师不注意，从前面反手送来一张贴纸
　　“英语课提前5分钟上课，这是邓老师规矩，迟到要惩罚，上课不要走神！切记！切记！”
　　看着后面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她抬眼看看正在板书的老师，能明显感受到大家对她的惧怕！
　　郑晓敏，人称：“百发百中裘千尺”。前几年因为国家打击教辅机构，她毅然从某东方考上教师编制，进入了南附高的教师队伍。因为教学方法了得，以前她教的普通班出了一个全省英语前十的单科学霸，出色的教学能力被评为当年的省级优秀教师。学校领导见识到郑老师的过人之处，想让她继续再带一届高三重点班，继续创作奇迹，没想到郑老师竟然怀孕了，本着对优秀教师的照顾，校领导决定她去高一带次重点班。
　　据以前毕业的师姐师兄对郑老师又爱又恨，爱是因为跟她能提高成绩，恨的是因为课堂上经常要接受身心暴击，考不好会被她不断句的中英文切换教育，上课不遵守纪律会被暴击，根据不完全统计，郑老师的命中率是99%。比如现在，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听讲试题，偏偏某些同学找死边听边打瞌睡。
　　郑老师讲完一道阅读理解选择题，将对应语法板书完，转身扫了一眼课堂，捏着粉笔的大拇指和食指反过来微曲，“嗖”地一声精准打击第三排的男生。
　　“靠！好痛啊！”男生摸着头顶的痛点，悠悠抬起头，对上一双闪着寒光的凌厉眼睛。
　　“JASON，站起来！”被邓老师点名，陈同学乖乖地从梦中站起来。
　　“刚才题目涉及哪个语法点。”郑老师面无表情的问道。
　　“呃.......”陈同学脑海里一群乌鸦飞过。
　　全班沉默半分钟，无人敢抬头接老师的话，即使答案明明就写在黑板上。
　　郑老师深吸一口气。
　　“你们个个本领大。自以为在重点班就高人一等，特别某些同学，偏科严重！”
　　上次英语周测，知道我们班排第几吗！郑老师五指成拳，一句一拳头扣在讲台上，振得挨着讲台的第一排桌子抖了抖。
　　“满分150，全班平均分117，四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第一！我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悄悄将桌子往后挪了一下，免得继续遭殃。
　　郑老师扫视了一圈，继续说：“这套卷子，的确是有点超纲了，里面有几个单词是高二高三才学的，甚至还有大学四六级的单词！”
　　但是，单词不会不影响理解啊！你们脑子不会联系前后文用排除法选最优选项嘛！
　　全班同学继续低着头，没人敢顶风作案跟老师对视，免得被点名接受这泼天的怒气。
　　“你坐下！看着我都心烦，一个两个作业质量差得要死！上课还不听讲”
　　得到郑老师特赦的某同学迅坐好，拿出红笔，低着头做出认真地对答案的模样。

　　二月份的校园，呈现一中静谧又略带萧瑟的美。树木依旧挂着稀疏的枯叶，但偶尔能在干枯的枝头上发现一两抹嫩绿的新芽，像是勇敢的探险者，率先探出头摆脱冬日的枯黄。
　　肖筱看着窗外的风景稍微走神，突然右前方一股杀气袭来，她本能地拿起手中的英语课本来挡，被弹开的粉笔精准祸害到隔两排的梁冲脸上。
　　疼得他捂着左脸嗷嗷叫。
　　“新来的同学，stand up!”郑老师双手撑着讲台，对着肖筱抬了抬下巴。
　　“上课走神了！”鬼见愁从粉笔盒子里又摸出了半截白色粉笔。
　　“嗯。”肖筱轻轻应了一声。
　　“嗯？”老师和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一般情况下，被点名的同学要么支支吾吾找借口，要么认怂立刻道歉，而新来的肖筱同学，竟然，这么，坦然的，认了。
　　“看过课本没有？做了卷子没有？”
　　“课本看过了，卷子还没做。”
　　肖筱同学扬了扬手中空白的英语卷子。
　　“感觉怎样？”鬼见愁继续发问。
　　“嗯，还行吧！”肖筱思索片刻后回答。
　　“嗯？”班上的同学再次不约而同投来怜悯的看热闹的眼神。
　　呵呵，在郑老师面前说还行，真是挖坑自己跳。
　　果不其然，鬼见愁对肖筱说：“那这样吧，SUSI，你把今天的样卷给她。”
　　孙文静站起来到讲台拿了样卷，一脸担忧地递给肖筱。
　　“你叫什么名字？”
　　“肖筱”
　　“英文名呢？”
　　“Emma.”
　　“哎哟妈，这个我会读。”梁冲捂着左脸笑嘻嘻地对着右后方的张子枫说。
　　郑霞转过身，用口型警告他：“你闭嘴吧！”
　　现在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开玩笑得分场面啊！
　　梁冲撇了眼暴风眼中的郑老师，识时务地捂实嘴巴。
　　“Emma，你来读一下第二段录音。这套题目是SW省真题，里面虽然有些词超纲了，达到了大学四六级水平，但是根据词根发音，前后的意思，多少能读个全。”郑老师捏了捏粉笔，转身准备下一题的板书。
　　班上的同学不禁汗颜，阅读理解她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她停滞了一下，补充道：“读不全也没关系，专心听讲就行了。”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又是个转校生，自己不过是想善意提醒一下她上课要专注，并不是非要她出糗。
　　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瞬间打鸡血般挺直了腰杆，聚精会神竖起耳朵，教室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
　　肖筱扫了一眼周边“认真”的同学，再看了眼手中的卷子，找到听力第二段的短文，开口读：
　　A woman was charged with allegedly violating a Rhode Island city law agganist feeding wild animals.The 35-year-old woman's neighbors blamed her for making the areas rat problem worse .................
　　NO1.What do we learn from there port about the55-year-oldwoma
　　NO2.What did the director of the city administration say at the end of the news report !
　　郑老师的粉笔在肖筱开声的第三秒已经凌空停顿在黑板前，她将信将疑地转头看向正在读卷子的女孩，不仅老师，不同的同学都发生了古怪反应。
　　郑霞转头看着肖筱，嘴巴一个O形，完全闭不上。
　　坐门口的张钰疑惑着皱着眉，不停用两根食指重复着堵耳洞然后松开的动作，他将信将疑地抬头看了看黑板上方的两个喇叭音响，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
　　肖筱的口语水平哪是还可以，这简直就是原版的、正宗的、最地道的英式发音。从语气、停顿、重读音、轻读音、流利程度等多维度评价，无懈可击。
　　高逼真度连最后一排，趴在桌上睡觉的尸体也支棱着爬起来了。
　　肖易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适应光线，他头发有点凌乱，嘟囔着抱怨：“谁一早播听力啊，吵死了。”他用手大力搓了搓脸，企图让自己从困顿的状态稍微清醒一点。
　　“Ben!”郑老师发现漏网之鱼。
　　“笨！叫你呐”梁冲椅子往后靠，用手肘撞了撞后排的书桌。
　　肖易人还没清醒，一颗白色粉笔头直冲脑门。他机械地微微偏头，粉笔直飞到墙壁上弹射到地板，旋转了两圈才停下来，足以证明投掷粉笔的人功力深厚。
　　此时，肖筱读完卷子，眼睛跟着郑老师粉笔的弧度来到最后一排。
　　肖易躲开障碍物后发现，刚才还在播放的英语听力突然静音了，整个教室出奇的安静，全班同学都坐着，除了讲台上的老师，还有两排开外站着的某同学。
　　四目相对，两位同学都处于极度愕然中，双方一脸不可置信地、嫌弃地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她竟然来11班！
　　他竟然在11班！
　　郑老师看着粉笔没落到肖易头上，索性走下讲台，来到肖易的桌边。
　　一串清脆、短促的“笃笃”敲桌子声将肖同学的魂魄摁回肉身。
　　“看什么呢！新同学很好看吗！”郑老师一脸怒气的质问。
　　班上传来低低的闷笑声。
　　“看同学不如看卷子！你自己上次考了多少分心里没个谱吗！”郑老师叩桌子的手更用力了。
　　肖易看了眼桌面上略微皱巴巴的卷子，大大的120分。
　　他抬头看着郑老师：还行吧，比班上平均分高一点点。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很小的距离。
　　“呃.........”坐在前排的梁冲拼命向肖易打眼色，鬼见愁经历了学生上课迟到、上课睡觉、上课走神等精神暴击，已经处于火山喷发边缘。
　　大家都以为郑老师要发飙开骂的时候，肖易要迎接排山倒海的教育抨击时，
　　郑老师倒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只见裘千尺.郑挑着眉拿着肖易的试卷翻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知道你数理化很优秀，特别是前段时间，听宋老师说，寒假夏令营拿了全市的信息学竞赛复赛资格。”
　　她顿了顿，将试卷摁在肖易桌面，涂了营养油的指甲泛着精光。
　　“不过嘛，偏科是不对的，特别是明知道英语有上升的空间，就是因为不认真、不重视、不愿意花时间来好好学的这种学习态度，迟早要吃亏的。”
　　“嗯？啥意思。”肖易皱了皱眉，求问式地看了眼梁冲。
　　作为海量信息收集之王的梁同学也一头雾水，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信息工程的老师说我们学校参加了future机器人联赛，进了青年组联赛复赛，而你是种子选手。”
　　郑老师翘起食指抵在肖同学的120分上，接着不怀好意的笑着问：“你知道FUTURE机器人高校联赛总决赛在哪里举办吗？”
　　“上一年在天津啊。”肖易脱口而出，对于自己梦寐以求的比赛，他当然知道决赛的比赛地点。
　　总所周知，自从国家教育部门开始关注人工智能时代机器人青少年培养后，很多高校都自主参加国内或者国际联赛，其中FUTURE机器人世界锦标赛是全球有名的活动赛事，比赛分成初中、高中和大学三个级别。每年一次，要求参加比赛的代表队自行设计、制作机器人并进行编程，参赛的机器人通过自动程序控制，或通过遥控器控制，可以在特定的竞赛场地上，按照一定的规则要求进行的比赛活动。南附高是前两年开始参加高校联赛，战果累累，今年是最有机会冲击联赛决赛冠军、个人拿奖的一届。
　　郑老师神秘兮兮地说：“上一年的确是在国内比赛，不过听说今年改赛制了，决赛在国外比。”
　　“所以呢？”肖易还是一脸懵。
　　裘千尺瞥了一眼肖易的卷子，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啊，入选复赛的种子选手对英语综合能力有新要求，你可以去问一下教练。”
　　“不是吧！”肖易满脸惊恐地盯着郑老师，心想我嘞去，玩我呀！
　　正应了那那句，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