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危难 ...
-
月上中天。
一道人影悄然推开耳房门扉,房内圆脸少女正在酣睡,偶尔发出一两声呓语。
人影立在床前,专注地看了少女一会儿,缓缓蹲下身,将一封信放在她枕边。
夜空浮云涌动,明月乍现,照见那人影。只见她发束马尾,箭袖深衣,肩上背一包袱,杏眼含着不舍。
虞辛棠轻轻在彩练耳边道:“彩练,我走了,你保重。”
走了几步,她驻足。
再次返回,轻轻握起睡梦中少女的手。
“谢谢你,彩练。”
“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谢你在我遇难时舍身相救,谢你给了我许多美好回忆。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对我最好的人,你一定要幸福。”
门再次阖上,截断月光。
静默的房间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倏然,床上的少女睫毛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
“好笨的世子妃,哪有人下药还洒在杯沿上的。”她喃喃,接着声音染上苦恼,“要是王妃问起来该怎么办呢?”
说完,她眼皮猛地垂下,似困得睁不开眼。
“我还是中药好了……”
语落,眼睛彻底闭上了,平静的呼吸再次响起,睡容恬静。
虞辛棠按照计划来到王府西侧小门,有秦游章相助,一路畅通无阻。
“虞姑娘,在下苏木,奉世子之命送姑娘出城。”一神情严肃的男子朝她行礼道。
她先是疑惑一瞬,而后恍然大悟,“是你。”
虽然他这次穿的是便装,但她还是认出他便是她落树时暴露的暗卫。思及此,尴尬又有点冒头,她咳嗽一声,“那就麻烦苏大哥了。”
苏木高大沉默,点了点头。
虞辛棠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后上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至城门,顺利验过文牒,便出了城门。
“虞姑娘,出了这锦城,你便是淮州永宁的苏宝珠了,苏木祝姑娘一路顺风。”
他站在马车旁,抱拳道。
虞辛棠脑袋探出车窗,眉眼弯弯道:“多谢苏大哥相送,也祝你升官发财!”
马车疾驰,她终于离开了云朝国都,今夏恰似一梦,她内心感慨万千。
“吁——”
马车骤然停下,车身剧烈晃动。
此等情形虞辛棠并不陌生,她竭力稳住身形,心头的感慨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惶恐不安。
车夫惊恐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姑、姑娘,以老朽赶车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这恐怕是你的仇家来了。”
树叶簌簌,夜枭凄厉。
前方。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拥护着一辆马车,其中几人高举火把,火焰腾空,肃杀之气蔓延。
少女下了马车,向前走了几步。
修身的衣物衬得她越发单薄柔弱,可她面无表情,身姿挺拔,唯有背于身后的颤抖的右手,泄露了她的紧张和害怕。
那厢车帘被全部撩了起来。
车内,一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高高在上,抬着下巴,看她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只蝼蚁。
是虞觉。
他轻蔑道:“你真以为你走得掉?你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棋子,上次我派来的人被秦君泽处理掉了,这次我要亲眼看着你死。”
“虞大人,你我也算父女一场,何必将事情做的那么绝?”
他冷哼一声,似不屑和她多言,挥了挥手,几个提着刀的男人缓缓靠近少女。
虞辛棠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她用力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些。
“虞大人,你难道不想知道秦君泽为何性格大变吗?水患献计,查贪污案,你该知道他是目前最大的变数!我敢说,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你确定就这样杀掉我吗?”
她无视靠近的刀锋,佁然不动地看着虞觉。
“等等。”终于,他出言叫停。
她赌对了。
虞辛棠突然开始急切地呼吸,像被人掐住脖子才放开。
感到庆幸的同时又觉得很荒谬,她认为秦君泽危险,怕他躲他,可又屡次凭着他绝处逢生。
虞觉要她将知道的都交代出来,两人一问一答几个来回,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他顿时明白了,“拖时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舍不得杀你?行,那就让你尝尝我手下人的审讯手段,连八尺男儿都挨不住,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动手!”
少女被按在地上,一根针猛地插进她指尖。
“啊!”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林中,惊得栖息的鸟儿振翅逃离。
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裳,她嚎啕大哭,雪白的小脸上全是泪水,疼痛、无助、恐惧,各种负面情绪笼罩着她。
“呜呜,救命……院长妈妈……”
针拔出,又插进第二根手指指甲内。
哭声愈发凄楚了。
忽然,她扎着针的手被甩开,虞觉讽刺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还以为你很硬气呢,才开始就熬不住了?说吧,秦君泽什么?”
虞辛棠迟钝地意识到,她刚才还喊出了秦君泽的名字。
中年男人俯视着她,周围皆是他凶神恶煞的爪牙,恍惚间,那些火把像地狱中的幽幽鬼火,令人心生绝望。
寂静的林中只有少女的哭声,她狠狠抽噎着,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惊恐害怕。
缓缓地,她抬起了头。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浸满泪的眼里竟不是哀求,反而是嘲讽、恨意和不服。
虞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叹道:“你这性子倒是有点意思,可惜了……”遂沉声,“给我继续审。”
“呜……”她闭上眼,压抑破碎的哭声从唇里溢出。
可惨无人道的酷刑并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周围接连响起重物落地的闷声,随后是虞觉惊慌失措地怒吼,“是谁!给我滚出来!”
她睁眼,那些高大的男人全倒地身亡,喉咙被暗器射穿,散落的火把点燃衣物,骤然火光大作,散发出焦臭味。
林间暗影憧憧。
“叮叮……”
一阵清越的铃铛声响起,四周忽然冒出几个诡异的人,脸戴纹路繁复、色彩斑斓的面具,身着白底青纹的衣裳,领口袖口细密绣着草木鸟兽图案,看身形是男人。
他们将虞觉按跪在地,一相似打扮的老妪走到他面前,但她显然地位更高,胸前戴着华丽精致的银饰,坠着铃铛。
养尊处优的男子从未这么狼狈过,他屈辱又愤怒,“我乃当朝御史大夫,你们找死吗!”
接下来虞辛棠瞧见了极其血腥的一幕。
那老妪抽出一把匕首就往虞觉身上捅,一下、二下、三下……
最后已经数不清了,直到老妪累得拿不动刀才停下。
“咣当!”
沾满血的匕首落地。
那双冷酷的、眼皮略显松弛下垂的眼睛,看了虞辛棠一眼,吓得她心脏狂跳。
“叮叮……”
铃铛作响,这群服饰怪异的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全程未说一句话,却在呼吸间夺走了十几人的性命,甚至把三公之一的虞觉都泄愤般数刀捅死了,明日的朝堂不知会乱成何样。
“姑娘,姑娘。”
虞辛棠坐在地上,愣愣地回头,路旁的草丛里钻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车夫?不是让你走了吗?”
老头叹了一口气,“是走了,但放心不下,回来看看。姑娘随我离开这死人堆吧,老朽收了你的定金,按行规,需得送你至淮州才作数。”
破旧的马车再次启程。
颠簸中,虞辛棠吐得昏天黑地,盖因受到极大的惊吓,以及瞧见了血腥的场面。
“吁——”
虞辛棠无力的被巨大的颠簸抛起,又落下。
“姑娘,前方……”
“不必多言。”她打断车夫,语气颇有心灰意冷的意味。
这次又是谁?荣王世子吗?
想她穿越后多次受人胁迫,出城时她还暗喜终于耍了他们一回,不曾想弄巧成拙,反害了自己。
她走了出来。马背上坐着一个色若春花的少年,头戴镂花嵌宝石发冠,项挂莲花璎珞,手执鞭子,朱唇轻启,“夜深露重,世子妃这是去哪里?”
好消息:不是秦燕仪。
坏消息:是纪羡。
虞辛棠想扯出一抹敷衍的笑,无果,干巴巴道:“王妃将君泽送去了边疆,他带伤行路,我不放心,前去看看。”
他笑,“据我所知,他是因冒犯了你才受罚的,你还不计前嫌去看他。世子妃真是好肚量啊!”
“还行吧……”
“善,”随即,他蓦地收起笑,“可他去西北,你为何往南行路呢?”
虞辛棠用眼示意车夫先离去,对纪羡道:“纪公子掌千机阁,到处都是眼睛,我前脚刚离开国都,你后脚就找到了我,不必再绕圈子了,请直言。”
“那在下便直说了,你骗了我,让我很不高兴。”他偏着头,状似很苦恼,“该怎么处理你才好呢?”
虞辛棠苦笑。
撒谎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他轻盈地翻身下马,向她走来,手里甩动着鞭子,昳丽的脸上带着笑,但眼神冰冷。
鞭子破空而来,她躲闪不及。
“啪!”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她身上,反而是她脚边的泥土溅起。少年笑出了声,神情像用爪子逗老鼠的猫。“胆小鬼,瞧你那鬼样子,浑身的泥和污血,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等等,你怎么那么臭?”
他的嫌弃溢于言表。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虞辛棠并不算很容易被激怒的人,但少年气人的天赋异禀,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讽刺拉满,能轻易使人破防。
“你!士可杀不可辱!”
“好!”
他瞬间变脸,阴沉无比,“那便杀了!”
虞辛棠拔腿便跑,不慎掉下一物,少年用鞭子卷起,悠悠道:“世子妃身上总爱掉东西,上次逍遥王府的玉环救了你,让我看看这次的东西还能不能救……”
待看清手里的物件后,他陡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