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天应优

2、我给她开个屏

　　在求偶时，雄孔雀会展开它那绚丽多彩的尾屏。开屏后，会不停地昂首阔步、转身、摇摆等，同时还会快速颤动羽毛，发出沙沙或嘎嘎的声响，以此来吸引雌孔雀的注意。
　　文理分班在高一下学期开学没几天就彻底落下帷幕。
　　老师们的办公室往往是讨论学习和学生的重点区域。
　　此时，高一年级文科办公室
　　"李老师，你们班的苏楹数学底子真好，脑袋也聪明，什么东西一点就透，我最后留的那道思考题，就她自己做出来了……"数学老师这么说着。
　　"刘老师，你刚从高三下来不知
　　道她，她之前一直是年级的前三名，人是特别聪明没得说。"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是苏楹曾经的英语老师。
　　"是啊，聪明真是没什么说的，好好培养，以后肯定错不了。"班主任李老师跟着附和着。"就是总感觉这孩子有点漫不经心，对什么事都不太在乎着似的，看着就傲。"
　　"这个年纪嘛，有点傲气正常，今天上课我看挺好的，特别积极回答问题……"数学刘老师抿了口浓茶，慢吞吞的说。
　　在这个重理轻文的学校，相比较理科班的腥风血雨，文科班就显得和风细雨，甚至可以称的上风和日丽。
　　文科班即使是重点班也轻松不少。
　　高一十四班
　　下课铃刚落，教室里喧闹落了满地，虽然只过了短暂的一天，人人都好像识图的马，能精准的找到那一小撮聚集。
　　苏楹撑着下巴，手里飞快的转着笔。相比较周围的热闹，独自坐在座位上好像总是显得孤单寂寞些。
　　没人知道她此时心中的来回拉扯。　　
　　苏楹的眼中慢慢爬上一丝复杂的纠结，脑子里好像开了一辆行驶在诡异轨道上的火车。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苏楹同学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想和她的左后桌建立起深厚友谊。
　　但是，必须得把面子找回来，绝对不能她先开口！
　　苏楹暗暗地想：
　　"高雅她上节课到底有看没看哥有多厉害……"
　　"她肯定看到了…"
　　"她怎么想的…"
　　"有没有觉得，哇！这个人真不错，大学霸，想和她交个朋友……"　　
　　"如果她主动来和我交朋友，那我就不介意她之前让我难堪的事了………"
　　"她怎么不说话……"
　　“一句话也不说？??"
　　"不行我不能回头，回头看太没面子了。"
　　"我要忍住…..."
　　"她怎么好像下课没动啊，也没说话，就自己在座位上？"
　　此时苏楹非常自然的忘记了自己也是孤家寡人的事实，非常自然的关心起作为左后桌的同学的心理健康。
　　"她是不是在这个班级里没有熟人？"
　　"她就自己会不会感觉有点孤独呢？"
　　"不然我勉为其难的替党关心一下"孤寡老人"?"
　　"我先开口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怎么整才能既有面子还能和让她和我主动说话？"
　　没想多久，上课铃声再次响起，苏楹用上她为数不多的交友经验和哈士奇同款大脑再次选择了在她左后方同学面前开屏。
　　要是苏楹曾经的班主任看到，那张连表情都很少有的冰山脸可能都会精彩纷呈、五颜六色。
　　摆烂懒虫爆改积极分子。
　　平时上课一句话都懒得说，甚至都很少抬头，闷头刷自己题的人，改头换面，活脱脱换了一副样子，上课积极发言，积极跟进老师提出的问题，关键问题回答的恰到好处，说话的点一针见血，扎中重点。
　　精彩的回答赢得全班的掌声，和新任各科老师的表扬。
　　可却怎么也没等来她最想听的那个声音。
　　那个人一直好像都在沉默。
　　那个人一点要和她交朋友的想法都没有…吗？
　　时间在一节一节课中被推着流散于无声无息中，一天很快就过去，夏季的白天格外的漫长却也到了日落时分，而苏楹和她左后桌的关系，貌似，毫无进展，甚至想到她左后桌可能因为厌恶她而一句话不说，反倒还不如昨天了。
　　苏楹有点累，也有点丧。
　　朝着日落方向回家，她背过手，熟练的摸到书包侧面隐蔽的暗格，从里面利落的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打开微信，翻到微信群，点开群成员，一气呵成，视线却在那个白猫头像上来回滑动，好像有一个决定怎么也下不了似的。
　　过了几分钟，
　　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侧面的关机键，
　　视线来到手机屏幕，已是一片漆黑。　
　　对于17岁的苏楹同学，这种上赶子加微信的行为简直太没面子了，面子大过天。
　　“算了，懒得继续纠结。”
　　苏楹丢给自己这么一句话之后，一边哼着周杰伦的晴天一边继续往前走，脑海里想着一个问题：好像开屏没什么用啊。
　　又是一日旭日初升，这是分班之后的第二天，高中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清爽的风吹过，少年们在昏沉中努力清醒，好像在这黄金般的十七八岁，无论做什么事都带着青春特有的魅力。
　　苏楹在很多年后回味过往，她还是清楚得记得清晨的一中。
　　细碎，
　　蓬勃，
　　干净，
　　纯粹。
　　两节课过去，特别的铃声打响，课间操在分完班之后的第二天恢复正常。
　　大多数人青春结束之后，回头一看那些曾经清晰的、深刻的、惊艳的都被洇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但是那些痛苦的、纠结的、自卑的一旦回忆起来如钢针深刺般，每一丝细微的推进都像是在搅动着体内的血肉，一阵阵地抽痛，似有无数只小蚂蚁在伤口处疯狂啃噬，又似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缓缓流淌，那种深入骨髓的酸痛与刺痛交织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刚刚分班害怕融不进团体的人来说，课间操自己一个人走就像在被当众凌迟，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个人与团体的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在脑海里不断加工、打造、修饰，最后天然到将独行作为不招待见、人缘不好的代名词，把独行等同于性格孤僻、落落寡合。
　　随着广播站的音乐响起，留给所有学生的只有3-4首歌的时间，他们急切地飞奔下楼，跑去操场，等着做带有浓厚的复古感，已经重复播放十几年的课间操。
　　此时，苏楹浑然不觉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神情专注在最后一题的最后一行的开头点上三个点，写下一句 AD /／平面 EFG 之后嘴角微乎其微的向上勾起，放下笔，甩了甩手，去抓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然后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意外地，她的眼睛模糊了不远处的人群，她只清晰看到了一个孤单的背影。
　　为什么那么宽的肩膀，苏楹仍然觉得十分单薄，莫名的悲伤让她的心头闷闷的钝痛。
　　她距离那个背影有一段距离，那个背影离纷扰的人群也有一段看起来恰当的距离。
　　距离是个妙物，它把完整的空间割裂，无声的诉说着一颗心在慢慢地筑起障壁，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坚硬。
　　距离是个妙物，它让一颗滚烫的心脏忍不住向另一颗同样孤寂的心靠近，想再近一点，想再暖一点。
　　她看不到那个人的神情，却感觉有无法名状的悲伤从背影里溢出，好像就快要将她淹没。
　　苏楹早已习惯孤单，时间慢慢地冲淡了依靠的颜色，最后在她的世界里留不下一点印记，就无所谓被孤立刺痛。
　　最后，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那份被冲淡了的无感是什么东西。
　　她是懂她的悲伤的，就像人就算隔了多久都会共情起曾经的自己。
　　她知道结了痂的伤疤被钝刺反复扎中的闷痛，知道刺伤的地方就算怎么愈合也总会有疤痕。
　　她知道她内心和她一样孤傲不愿意为了迎合别人而折腰谄媚，也不愿意为了不那么孤单而随便将就。
　　最后，只能自己一边悲伤，一边默默舔舐着伤口。
　　苏楹看着眼前的背影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看着喧闹的世界将自己和她不断打碎重塑。
　　她心疼了。
　　她放下所有的面子，
　　上前，
　　紧紧地握住了一只手，　
　　有点凉，
　　可能是因为她的手太热了。　
　　然后她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　
　　她说：　
　　夏天太热了，以后我们一起走吧。

　　苏楹感觉身边的人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她，眼睛里有说不清的迷茫和复杂。
　　不知道是老天保佑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是哪路神仙看到了她的紧张与害怕。
　　回应她的是有力的回握，和一句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好。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一切的一切自此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