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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雏月记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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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魔堂辘轳记得很清楚,源知路到雏月寮的那一天下着大雪,白日里他们这群小孩儿在雪地里打滚玩闹,闹够了被清弦老师赶进屋去,勒令不许再出来,到傍晚时他们留下的乱糟糟的痕迹便全被掩盖住了,他和悠斗坐在窗边,看着路灯下的雪花打着旋儿下落。
悠斗是最干净的,看着裹着被子严严实实的辘轳,大肆嘲笑。
一辆定制的加长林肯缓缓定在雏月寮门前。
辘轳的目光被扯过去,虽然他还是不识货的小毛孩,但这车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悠斗也看过去,正巧看到管家拉开车门,护着源知路下车。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看见她,他看见银发管家微微躬身,小心翼翼的握住主人的手。
然后他看见素白的侧脸,莫约是冻的,连鼻头都是淡淡的粉红色。
春天抽条柳树一样的背影,裹在黑色的氅里,长发用白色发带低低的束着。
悠斗看见她抬头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像是春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他睁不开眼睛,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要穿透他。
忽然之间,风停了,声音也没了,他睁开眼睛,那风又吹过来,轻轻的,暖暖的,带着春天的气息,抚摸他,又离开他。
就是这样,悠斗诧异的睁大眼睛,想要把那张面孔刻在脑袋里。
他看见那双深褐色眸子看过来,又迅速掠开。
辘轳单单觉得是漂亮的,雏月寮的女孩子们也漂亮,但是你可以说茧良太矮了,千绘子眼睛迷糊,会荣子头发毛糙,等等等等,可是他挑不出源知路一丁点儿不好看的。
她是雪里的青松,大漠的白杨,也是金玉砌出来的雕像。
两人沉默着,看着源知路走进大门。
忽然四目相对,嗤嗤笑出声来。
清弦如临大敌,清弦汗流浃背,清弦想把源知路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源知路解开氅的带子,管家很利落的为她取下搭,在手臂上。
源知路站到他面前,清弦刚想开口说一句话,“咚”的一声,源知路居然直挺挺的跪下了,膝盖狠狠的砸在地板上。
清弦头皮发麻,连忙去扶她起来。
“天若先生,”源知路犟着劲儿,“求你教我,求你救我。”
“教教教,”清弦连连点头,“你先起来行不,怪吓人的。”
悠斗和辘轳躲在楼梯的阴影里。
“清弦紧张了,”辘轳眼珠子溜了一圈,“下回我也这么吓他。”
“那他一定会给你两个脑瓜崩。”悠斗没有赞成他。
老疯子养的小疯子,清弦心里暗骂。
源氏成人礼他也有所耳闻,谁知道这回他们给最年幼的继承人的成人礼是什么东西,逼的这孩子找来这里求学。
“我一定要成功,天若先生,”源知路的脸上满是坚毅,“我不得不争,也不愿不争。”
她没有后路,源氏是里世界的盛唐,不争就是等死,争取少主之位尚有一线生机。
至于她的成人礼……
源知路深呼吸,然后恭恭敬敬的磕下去,“我来,拜师。”
她的成人礼是,杀死污秽之王。
所以她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求学,拜师。
清弦看着她的脑袋,伸出手,按在她的头发上,“好,我会教你的,你起来吧。”
然后他看向一旁一直装死人的管家,“聊聊吧。”
管家叫鹿野,是源知路一脉的祖传管家。
源知路坐在火炉旁烤着手,这会儿拜完了师清弦才觉得她是个小孩儿,呆呆的,安安静静的。
“日子不好过嘛,”鹿野回忆,“小姐是棺材子,又是年纪最小的,到哪里都被欺负,最大的继承人已经二十二岁了,小姐才十岁。”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清弦知道他在伤心什么,源知路的父母当年是何等骄傲,日月同辉,清弦与他们一般大,哪怕是在与世隔绝的土御门岛上,他们的名声也如雷贯耳。
土御门岛从不参与里世界争纷,一是因为土御门岛实在偏的不行,鸟不拉屎,别人都看不上眼,二是土御门岛虽然自治,名义上还是日本的,要是划进军事力量,先迎接他们的就是驻日美军,三是他们一直和本土关系淡淡的,专心打怪升级,要是不淡,源氏也不会放继承人之一来这边。
“你们强迫我们站队啊,”清弦摇摇头,“难搞。”
“哪里强迫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这样。”
好处够多了,源知路也说歹说也是个继承人,那么接下来源氏的资源会向阴阳连倾斜一部分,更何况源知路这一脉是最现代化的一支,号称“宝库”的一支,世界上三分之一的黄金都在他们手里。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源知路。
如果把双方战力对比,那么鹿野与腾蛇“炉”是一个等级,这个战力在源氏占中等,大有人在。
有成神之路,有成神之姿,有成神之赋。这是源知路,是源氏不惜一切代价培养出来的金字塔尖。
站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切交给你,天若,”鹿野放下一枚钥匙,“我信任你。”
他这三百年的老妖精,再拿命赌一把。
水……
哪里来的水?
源知路突然清醒过来,移了一步,哗啦哗啦,一片水声。
她低头,惊讶的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水里。
只有水和天空,在远处相接成一条线。
这水才到她的小腿肚,不急。
她这么想着。
“喂……”
“阿源……”
“回来看看我……”
水面下传来很多声音,于是她弯下腰,凑近那明镜般的水面。
透过自己的倒影,她看见了很多张脸,熙熙攘攘,拥挤不堪,认识的,不认识的,嘴巴开开合合,每一个都在呼唤她。
鬼使神差的,源知路伸出手,想去碰一碰那些脸。
突然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掐住她的脖子,拖入水中。
源知路呛了大口的水,呼吸不上来,又挣扎不出。
平静的水面泛出波澜,宁静被打破,在源知路看不见的地方,天边渗出一丝血色。
于是那些脸又换了话。
他们一齐摇头,“你啊……你啊……”
她自梦中惊醒,心跳不已。
环顾四周,才想起来已经不在家了。
门外有人经过,源知路突然想起夜,急急忙忙披上外套拉开门。
“咦?”源知路和一红一蓝的哼哈二将六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这个时候,”源知路率先开口,“你们想去干什么?”
悠斗插在辘轳前开口,“起夜啦,我们去洗手间。”
另一只手在背后掐着要露馅的辘轳,他从牙缝里漏字,“笨蛋,别说要溜出去啊!”
源知路看着他们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没好意思戳破拙劣的谎言。
“嗯,注意安全,”她点点头,“我今天看见你们了。”
跟两叮当猫似的。
看着源知路消失在拐角处,辘轳松了口气,“她说今天看到我们了。”
悠斗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白痴,快走了,等一会儿清弦就过来了。”
“咦!”
“她才是起夜的,过去就会碰到清弦,清弦一问就暴露了。”
于是两个人狂奔。
源知路靠在窗户边,看着他们跑出院子,月光下雪地是银色的,他们留下一串脚印。
忽然,悠斗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有意的,与她四目相对。
见状源知路微微一笑,悠斗愣了一下,旋即回头和辘轳跑出了她的视野。